第十三章废嫡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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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百官聚在宁都府内外,上表劝进…
宁都公反复推辞,言表自己德能有限,恳请诸臣拥立德绩过人的其他兄弟…
宇文护、于谨、李弼、贺兰祥、达奚武、尉迟纲等群臣诸公,再三再四地上表恳求:立长为嗣乃天经地义,宁都公众望所归,万方一心…反复劝进,并已经备下皇帝御辇法驾仪仗等候在府外两天一夜,国不可一无主,奉请宁都公迟早入,践祚大位…
宁都公已在群臣戍卫的簇拥下,在旌旆飘扬里和鼓乐喧天中乘御驾先行进。接宁都夫人及诸儿女进的仪仗车辂也已等候在府外…
直至大姐夫已正式受百官朝拜并践祚大位,诏告大赦天下,改元武成元年,伽罗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大姐随夫入之后,伽罗还是第一次奉诏进——尽管生于朝廷三公要臣之家,平时对于皇也有过无数的想象,然而,当伽罗生平第一次踏进这闳丽雄伟的帝之时,仍旧到一种震撼魂魄的惊异和兴奋。
伽罗在一群监和女官们谦恭倍至的接引下进了掖门后,改乘中小轿,一路不知过有几重几道的巷廊阁,不知走了多远的小园曲径,最后,只见面前豁然开朗,现在眼前的,竟是偌大的一座皇家花园!
放眼望去,见曲涧回廊、小桥水回旋环绕,而丝竹弦歌之声隐约可辨。
远远近近,皆有粉襦绿裙的女穿梭其间。
朱廊紫阁旁,玉阶红墙下,不时有银甲金戈的卫兵泥塑般一动不动,严阵肃立。
竹篱扎成的花圃中,各花卉也是王气十足。粉淡紫嫣,鹅黄素白,一簇簇,一团团地,在茂密青绿的枝头叶间争奇斗。时值初秋,银桂和金菊或浓郁或淡雅的芳香随风飘来,熏得人神魂醉。
果真天下帝王家的气派啊!
置身皇御苑的伽罗,第一次品咂到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尊贵所带给人的异乎寻常快乐和足,品尝到了人的身心在领受至尊荣华时的那种抚、温润和安全…
她想,人这一辈子,只要最终能够拥有这么一天,不管付出多么巨大,等待多么漫长,人生一世,也算值了。
说淡泊,谈清静,统不过是人在无奈或是无望时的一种自欺欺人罢了。她常年既修信佛教,又研磨儒学,也翻阅老道,同时览群书,她认为,无论是幻相也罢,虚妄也好,人也只有在历经了荣华富贵,也历经了宠辱穷达的沉沉浮浮之后,当诸多的虚幻、痴醉梦皆碎灭之后,再归复于宁静和自然,才算得真正窥破和得悟红尘俗世的本。
唯有将五苦历遍,劫难历尽后,人方可真正得悟圆。若人生当中,只有穷没有达,或是只有宠没有辱,都很难真正得识世事本。
在众监女官的引领下,伽罗终于来到大姐的寝昭殿。
高高的玉阶下,扶戟佩剑的廷戍卫银甲亮盔,肃立两边。
伽罗迈上高高的玉阶,抬头那时,一眼望见伫立在浩大而平坦的青石平台上,明丽的秋下的大姐独孤金罗!
伽罗呆在了那里!
大姐今儿穿了件长而曳地凤衔牡丹的鹅黄织锦长帔,里面是一件缕空的朱红撒花绮罗襦裙。高高的飞天髻上饰以衔珠吐翠的金步摇,绿翠的耳铛项钏,更衬得大姐的身段窕窈、肤肌如玉。
伽罗似乎第一次发觉:原来,大姐竟藏着如此令人惊的美貌,冷清丽,幽姿逸韵。
美丽,原来是需要有珠宝和绮罗的衬托的。
见伽罗到来,大姐出慈的笑,伸出高贵的手一把握着伽罗有些发凉的手儿:“伽罗,快来。”大姐身旁的小安煦,在四五个小人的簇拥下,在浩大的青石平台上蹒跚学步。一见姨娘伽罗到来,闹着就要姨娘抱。
伽罗松了大姐的手,一把搂小安煦在怀中,亲了亲红朴朴的小脸儿,嘴里说“啊,几天不见,越发俊了。”大姐微笑着,见小安煦在伽罗怀里磨蹭了一阵后,便令人哄走了,再次轻轻携了伽罗的手,缓缓来到殿内。
伴着一阵檀香的气息,穿过挂着一道又一道茜纱的帷幄和雕屏镂阁,大殿的地板一路锃亮摇影,垂手侍立着肃然无声的人们排列两行,伽罗忽然意识到:她们姐妹二人的身份已经迥然不同昨了。论理,见了当今皇后,她是要先行叩拜大礼呢。可是,刚才,她竟给忘了!
在大姐面前,伽罗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拘束和自卑来…
待退去众人,大姐与伽罗同坐一榻,两只手同时握着伽罗凉冰冰的两手,上上下下贪婪地打量了一番,抖着嘴,噙着泪水,一下子恢复往的那种亲和温弱,一时又问长问短起来,伽罗收紧的心才开始松缓下来,重新回复到往那无拘无束,融融暖人的姐妹亲情中来。
此时,伽罗察觉到:已经贵为皇后娘娘,一身金珠绮罗的大姐表面的冷静之下,却是掩饰着某种深深的忧戚和憔悴。
姐妹俩一时都有肚子的话要向对方倾诉。
“姐夫呢?”伽罗张口就叫姐夫,竟忘了如今应该称“陛下”的。
“咳!他现在不似往了。虽说同在中,可是,打从早朝一直忙到深夜,也难得见他一面。有时忙起来,干脆就歪到御书房那边打个盹完事了。这才几天子?你不见,人已瘦了一圈儿了。”
“姐夫已经亲政了么?”伽罗惊喜地问。
“哪里!只是参与听政和议政而已。”大姐的神情一时便黯淡下来。
这原在伽罗的意料之中,却说:“如此,姐姐比以前越发心劳神了。”大姐望着伽罗“你怎么样?新婚燕尔的,那罗延就到随国公的帐下奉孝去了。想他不想?寂寞么?”大姐一连串的发问,伽罗脸儿一红:“统不过几个月时间,倒也有限。倒是挂牵他的衣食起居。想他身边虽也有属下服侍,却都是些手大脚的男人,怎么能照顾得周全?”大姐笑道“这有何难,明儿我对你姐夫说一声,让他下诏把那罗延调回京师就是了。”看来,大姐时也还没有改过对姐夫的称谓。
伽罗闻言,一时喜笑颜开:“啊?大姐…那我替那罗延先谢谢姐姐了。”大姐一笑。因见伽罗只是挑果盘中的葡萄、柑桔之类的酸果吃,一下子悟了出来:“妹妹,你,是不是有了啊?”伽罗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姐姐怎么知道的?”大姐笑道:“我看你只吃这些酸果,便明白了。”又望了望伽罗的肚子说“只不知,第一胎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你们家那罗延说没说过,他是喜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他,还不知道呢。往,他倒是对我说过,男孩儿有男孩儿的好处,女孩儿也有女孩子的好处,他说,男孩儿女孩儿他都一样喜。”大姐点头笑道:“看来,那罗延是真的喜你。七妹,等将来你生下孩子,若是男孩儿,就把我们家安煦许你们家儿子做个媳妇儿。要是女孩儿呢,就聘给我们家贞儿做个媳妇好不好?咱们也结个儿女亲家,亲上加亲。”伽罗一笑,酸酸地说:“姐姐说笑罢了!姐夫姐姐现已贵为一国之君的皇帝皇后,你们的儿女已贵为公主、王爷,伽罗如何敢高攀?”大姐笑道:“这话分明是找打呢!那好啊,你既然这般说,咱今天可是说定了:到时候,你可不许反悔哦!”姐妹俩正说得亲热,就见奏事的监趋步走进内殿,低眉垂眼地垂问:“启禀娘娘,请娘娘和夫人前往客殿观赏歌舞。”大姐道:“知道了。”监弓着一路退出去之后,大姐携了伽罗的手儿,穿过一道又一道帘帷屏隔,缓缓移步,来到外面的宽敞的大厅。
此时,只见殿内红男绿女的乐师早已伫立了一片。各自手持箫笛笙笳,守在钟磬琴瑟旁屏息而待。
红毯看台的矮几上摆各鲜果、美酒和鲜花。
见娘娘来到敞厅,一群人嫔妃在掌事监的带领下,一齐俯首叩:“娘娘千岁大安!”
“将军夫人大安!”伽罗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大姐,见大姐此时竟是一脸淡淡的。入才几天功夫,便已对这种辉煌大礼处之泰然的了。
她携着伽罗,缓缓踏上台阶,走向看台正中。
待两人坐稳,就听钟磬响处,笙笛齐发。丝竹管弦萦萦而徊,不绝于缕。
几段音乐过后,便闻有歌声黄鹂一般袅袅扬起。继而,便见三十六位霓裳羽裙的舞伎随着乐声歌声,自大屏风后面依序翩然而出,尔后,随歌乐节奏漫舞轻飏起来。
耳沐仙曲,眼观妙舞,受此隆遇,伽罗不觉觉心内暖意融融也醉意醺醺起来。一时又觉眼睛一热:大姐今已贵为大周皇后,父亲死后,一直深藏于心灵深处,每每令自己屈辱隐痛的“罪人之后”四字,随着愉目悦耳的皇家歌舞音乐,悄然飘逝…
当初,因父亲之死,她从骄傲的开国公、大司马的女儿骤然而成了“罪人之后”突如其来的自卑沉重地在了她的心底。从此,她几乎不敢抬眼面对那些出身高贵的王公命妇们。好在时不久,公爹便被朝廷晋为随国公、柱国将军。夫君杨坚也以父勋而被荫封晋迁为大兴郡公和骠骑将军后,伽罗才敢出门见人…
大姐捧过来御制的佳酿时,伽罗双手接过,却捧着酒杯默默祷告:父亲!您的长女、伽罗的大姐独孤金罗如今已经贵为大周国的一国之母!大姐既为大周皇后,将来,所有诸事都会渐渐复雪和昭彰的…父亲,你老在天之灵安息吧!
默祷完毕,伽罗悄悄将酒祭洒于地…
伽罗舒了一口气。于妙歌曼舞中,几杯下去,伽罗便有到了一种眩眩醉的觉。
她倾耳聆听,仙音缥缈之时,一时神思摇曳,此情此景,竟不知身心在梦里云中,还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