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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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在战场之中两人偶然相遇,要不是水墨“命大”正好被一个赫兰人的伤兵踹倒在地,鲁仲那一刀到底是砍谁的还真说不准,自打那以后,水墨见到鲁仲的影子就绕着走。可没想到,这回被贬来放牛看羊,竟然也会碰到因受伤而暂时退居二线的鲁仲。
“鲁仲他们,他们把战马都带走了,还有牛羊!”鲁维带着哭腔大喊“老卒子说是赫兰人要来了,只有我们这些卒被丢下,武校尉命令我们来拖延时间!不得离开!阿墨,怎么办?”
“什么?!”水墨觉得自己脑子里顿时轰然一响。
这时,在距离水墨所在地不到十里的树林里,偶尔会有银光一闪而过,如果有人能进入树林看一看,他一定会大吃一惊。林子里布了兵马,但不论是正在休息的战士,还是默默啃食青草的战马,行动之间都是行动有序,悄无声息。
“果然被你料中了,燕秀峰终于忍不住了,”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桦树之下,银甲束身的骑士正半倚在战马身上,用手随意地梳拢着马鬃,但眼睛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树下,同样一身银甲的顾边城。
顾边城没有说话,只默不作声地擦拭着自己手中的银,他修长的手指动作缓慢而有力。这次他没带头盔,漆黑的发辫也没有梳起扎髻,而是随意地垂在肩头。如果现在水墨看见他的模样,一定会惊讶万分。
说话的骑士就是那天“轻薄”水墨的那个人,他看顾边城不答腔,眼珠一转又笑说“听说那个嘴皮子好使的小白脸也被贬来看牛放羊了,按照黑虎军一贯的作风,他肯定被留下来当替死鬼了,可惜啊,你白救他了。”擦完毕的顾边城顺手耍了个花,银光闪耀中,骑士只能勉强能看见他左颊上的长疤微动“救一次不能救一世,上了战场,不分贵,生死有命!”
“大叔,我们怎么办?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是啊,大叔,校尉大人把咱们留在这里,不就是让我们…”天已晚,众卒不敢再生火,但借着明亮的月光,依然能看出他们表情或焦急愤恨,或郁绝望,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老卒子却一言不发着旱烟。
小小的红光一闪一闪,劣质的烟草味有些刺鼻,一个个烟圈仿佛在昭示着众人的命运一样,悄然地随风消散,不留一丝痕迹…水墨自嘲地一扯嘴角儿,都已经到了这生死关头了,自己竟然还能想的这么“诗情画意”
“咳咳…阿墨,”老卒子低咳着唤了水墨一声,他沙哑的声音并不高,却一下子让所有叫嚷个不停的卒们闭上嘴,全场鸦雀无声,只偶尔传来老卒子的咳嗽声。身为一名卒,他上过无数次战场,却熬到了近甲子的年纪,这样一个存在,似乎只能用神迹来形容。
天朝法令,卒立显著军功者,可籍;在军中服役过甲子者,可籍。前者,希望虽然渺茫但当战火四起时,还是有人能够以命相搏,改变命运,但后者…自从太祖建朝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能够得到这项“荣誉”一甲子,六十年,在古代那种卫生,饮食及生存环境皆不完善的条件下,有多少躲在深宅大院里的王公贵族和名门氏族都活不到那把子岁数,更何况一个在战场上生命若蝼蚁般脆弱的卒。可这个老卒子,没有故乡,没有亲人,甚至连姓名都没有,他所经历过的,用双手都已无法计数的名将统帅们,却大多已经化为了黄土,而他,依然活着。
还有一年,不,是二百六十八天,自己就可以带着户籍,封赏,随便去天朝任何一片土地上落叶归。老卒子经历得太多,他对所谓的“荣誉”早已没有半点兴趣,一生征战或者说一生挣扎,他现在只想找个平和安详的地方,静度余年,可没想到,黑虎军竟然敢抛弃这里,自己逃走了。仅有的期望,也被他们带走了。
大半生中历经无数次生死关头的老卒子隐隐觉到,这次黑虎军的撤退很诡异,但他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自己的想法。身为卒,本来就是随时被使用和抛弃的对象,多说无益,有时候死的明白,还不如死的糊涂来的更幸福。
想到这儿,老卒子干瘪的嘴动了动,那是一个笑,一个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得出来的笑容。这话是水墨跟鲁维聊天时,他无意间听到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竟然有这种“出世”的想法,可水墨那清亮的眼神却给他一种觉,那不是一个甘于屈从命运的人。后来他一直悄悄地观察着水墨,心里对她有所论断。
“大叔,”水墨很恭敬地抱了下拳。从第一天碰到这干枯的老头的时候,水墨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他的眼睛因为年龄已经有些浑浊了,但眼神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你有何看法?”老卒子凝视着水墨,水墨不自觉地垂下目光,摸了摸鼻子,怎么想?当然是逃走了!
但是这话不能当面说,因为她想的是偷偷带着鲁维溜走,至于别人…水墨苦笑,她不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更不是神,能够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已经是极限了。再说,别的卒未必敢跟着自己逃走,他们儿老小都在家乡,如果有人临战逃亡,就会被门抄斩,绝不容情。
而元睿那老头估计早就带着元跑了,他早就知道,万一自己的身份暴,他和元绝无生理。这是元告诉她的,这个善良美丽的姑娘,在和水墨相处的几个月里,早就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姐姐。
父亲的决定她自然无力改变,只能在水墨被昏之后,趁父亲不注意,偷偷了一封信给鲁维,让他寻机给水墨。信上的中心意思就是说,逮着机会你就跑吧,不用替我们心,父亲早就安排了退路,你自己保重!
“阿墨?”老卒子见她不说话,又追问一句,水墨只能低头说“小子没有办法,全听您的。”不等老卒子说话,一个身体强壮的卒不耐烦地说“他就是一个假书生,身虚力亏的,除了多识几个字,还能指望他什么?!”他蔑视地扫了一眼身段苗条的水墨,又慷慨昂地说“弟兄们,我们还是战吧,说不定朝廷看我们这么拼命,能给咱家里人些钱粮甚至籍也未可知!”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卒们都有些动,他们战死是没有任何抚恤补偿的,而籍更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儿!一时间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而唯一安静的就是老卒子还有水墨了。
虽然水墨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老卒子就觉到她在冷笑,嘲讽的冷笑。老卒子心里点了点头,果然,还是这孩子清醒,读书人总是比人明白些,自己这样的人要用一辈子甚至付出生命代价才能懂得的道理,他们早早的就从书里明白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看着办吧,我老了,生死由天定吧,”老卒子悠然地站了起来,在鞋底磕了磕烟杆,转身离开了。众人有些惶然地闭上了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看着老卒子离去的干瘪背影,因为刚才的建议而受到瞩目的王大冷哼了一声“不用管他了,他老人家跟咱们不一样,家里没有念想!可我们都有家人,得为家人打算啊!”这一句话顿时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群龙无首之下,大伙儿只能指望着这个站出来的人。
重新开始讨论的众人没有注意到,水墨拉着鲁维悄悄地离开了。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时机,没人关注,也没人想得到,居然有人敢逃。吩咐鲁维悄悄去收拾行李的水墨,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却被老卒子堵在了马圈里,虽然好马都被黑虎军带走了,但是有马代步,总比两条腿儿跑着要快些吧。
“想走?”老卒子笑得一脸褶子,水墨觉得每一条褶子似乎都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她干笑了一下“哪里,该喂马了。”
“都生死关头了,你还有心思管这几匹瘦马?”老卒子表情不变,却意有所指。水墨一哂“就算是生死关头,身为卒不是依然想活?那身为马怎么就不能吃饭?”她话里有话的指明老卒子也想活,不然一个口称认命的人干嘛来堵她?
抱着微薄行李来找水墨的鲁维大气不敢的藏在一旁,听这一老一小打机锋。水墨话里的讽刺让老卒子一怔,接着就沙哑的笑了起来,水墨吓了一跳,一个健步冲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嘘!老爷子你小点声,你生怕他们听不见是不是?!”老卒子丝毫没有反抗,只是眼里都是笑意,他点点头,示意水墨放手。水墨跟做贼一样四处瞄了一个遍之后,这才放了手,老卒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若是你这样走了,除非你投靠到赫兰人那里去,否则天朝虽大,按照律法,身为一个逃跑的卒,你终将如蛇鼠一般只能躲藏在暗处,祈求不要被人发现,你未来的子还很长,难道想要这样度过?”老卒子淡淡地问。
水墨一愣,她本来就是个现代人,对于天朝本没有太多的概念,更谈不上忠诚。被元睿害得上了战场本就不愿意,现在眼瞅着就要没命了,第一反应自然是逃跑。现在老卒子这么一说,她不免有些犹豫,躲在一旁的鲁维也皱紧了眉头,深为天朝人的他,自然知道后果有多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