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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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志摩决定第三次出国。
第一次,他是想去追求真理。
第二次,他是想去寻觅宁静。
第三次,他又想去追求和寻觅什么呢?
“婚姻是恋的坟墓。”——这是一位女作家说的,志摩烈反对这句话,曾经跟女作家辩得面红耳赤。他认为这是对情的贬低,是不了解情的真谛的庸俗浮浅观点。人,通过生活、学习、修养,不断自我提高,自我完善,人的神永远在发展;情只是人的神之最高级最纯洁的一种表现,它当然也是永远在发展着的。
婚姻标志着的成,将进入更高阶段的发展,绝不意味着它的死亡,只有生命终了,才会终了。可是,最近,女作家的这句不祥的话却常在志摩心底不自觉地回响;他惧怕听到它,拼命去驱逐它,它却像水从指里出来似地不断出,而且愈来愈响,使得志摩心烦意,惊恐不安。他始终着小曼,热情之火熊熊烈烈,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火是自己理想的翅翼煽旺起来的。一旦面对现实,他就想起乔治·桑的话:“你我,可我的幸福里缺了某种说不上来的东西…”——难道自己所的真是一个幻影吗?难道自己与小曼之间会有什么裂吗?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张眼正视,他唯恐小小的裂后面掩藏着深不见底的巨渊…
他需要离开小曼一段时间。他需要孤独,让孤独再来唤起对的渴求。他需要让小曼孤独,让她的孤独唤起对他的的海求。
第三次,他在逃避。
一九二八年六月十六,他动身,与银行家王文伯乘船同行,他喜一袭青衫,长袖飘拂,有逸气,有诗意。在剑桥大学读书时,他就是这样出入于碧眼金发的洋人中间,而今依然如此飘洋而去。
船到本神户靠岸,志摩游了雌雄泷,坐在池边看瞑从林木的青翠里浓浓的沁出,飞泉的声响充了薄暮的空山。然后,他坐了震得很厉害的火车到了东京,最后是在横滨下的船,渡洋去美。他在本逗留了十数天。
志摩是第二次到美国,他仍然不太喜这个过于讲究实效的国家和人民,拜望了几位老师和朋友就去了他梦魂萦回的英国——这里,有他的康桥。一踏上那碧绿柔软的草坪,一看到那庄严古老的房屋,一听见那潺潺的水声,他的心头就充了柔情。他这儿走走,那儿坐坐,找回了失落的东西。可是,这偷中多了一层淡淡的忧郁。康桥如旧,他却怀沧桑;水长在,过去的生命已消逝不返;他的临别一瞥,带着永远的伤。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在浓雾澈涅的伦敦街头徘徊,在泰晤士桥倚栏俯着绵绵不断的水;他去威士斯特大教堂,躺在地上仰摄下梅花形的玻璃窗格;他去诗篇铺的小楼听朗诵,去蓝咖啡馆听古老的唱片、呷苦味咖啡…一切都犹如在眼前,一切都是多么的遥远呵;但是,过去的生命,已经永远消逝了,消逝了呵。
他回到沙士顿。这次他是步行去的,他将这六英里当作他生命中最可贵的一段历程。
到了,过大橡树拐弯十几步就是老约翰的小杂货浦。
咦?志摩看到的是一座漂亮的汽车旅店,酒吧里传出一阵阵舞曲声。他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他打量一下四周的景,不错,就是这里。
他推门进去,长柜前有人喝酒。小乐队吹奏敲打着,沙哑的女中音唱着一支美国歌曲。志摩坐上高高的圆凳,肥胖、高大、长相酷肖大仲马的店主过来问他喝什么。一杯五味酒。
志摩举起酒杯,看着层次分明、彩鲜的酒,一阵虚无、悲凉的觉袭上心头。他干了这杯酒,又要了第二杯。
店主递上杯子,志摩问:“对不起。这儿,原来开着一个小铺子的老约翰,他的小铺子,都到哪儿去了?”
“大仲马”望了望这个说一口纯正英国话的黄种人,说:“一年前,小铺子三天没有开门,人们走进去一看,老约翰死在上,心脏病。”他指指自己的心口,耸了耸肩膀。
“我是他的朋友。我料理了他的殡葬。我向地方政府租下了这块地皮,拆掉小铺子开了这家旅店,生意还不错。先生,你从哪儿来?也是他的朋友?”志摩刚想说什么,一只女人的手放到了肩上,一连串低哑、人的歌声夹着酒气了过来。
他走出酒吧,宛如一脚跨出地球。眼前足下是那么虚空、惘、陌生。老人,寂寞的生涯,寂寞的死亡,寂寞的身后…他的音容笑貌,还会回在这块小小的土地上吗?又真有另一个世界会接纳他的孤独的灵魂吗?
皱纹、笑容、带酸味的美洲咖啡、三五牌香烟、紫的信、自行车轮滚动的沙沙声…
自己远涉重洋而来,就是为了承受这幻灭的悲哀?他几乎没有勇气去看史密斯夫妇了。但是,他还是来到了他悉的那座灰的房子面前。
替他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仆。她让志摩在客厅里等着。志摩坐在沙发上,静候一个惊天动地、兴高采烈的拥抱、亲吻的场面。
史密斯太太来了,站在客厅门口,两只失神的眼睛从镜片后面打量着志摩。
“谁?”
“我!我呀!亲的史密斯太太!”志摩赶紧站起来,大声少道。:“乔治?不对,你的头发不黄。亨利?也不对,他不戴眼镜。
你,是谁?”
“我呀!”志摩走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