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奉使命连夜渡关河儆凶顽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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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铁牛奉了司空晓星之命,本定先赴黄山,寻到化名萧隐君的乾坤八掌地行仙陶元曜师徒,问明丐仙吕暄诸老友下落,前往江、浙一带将人寻到以后,归途再往河南嵩山,按照预定月地点,随道汉中,去寻黑摩勒的师父娄公明等秦岭三老,了亲笔手书,按照预定月地点,随同三老直飞青海西宁,与晓星、马玄子二老侠相见。
铁牛因娄公明说乃师功候还不到收徒授业的时候,虽然黑摩勒收徒在拜师以前,不能作罢,但对本门心法却须到了时机得了好剑以后始许传授。黑摩勒深知娄师只管平相对忘形不拘礼法,但是情古怪,说出话来永无更改,不敢不从。先命铁牛往随第一师祖七指神偷葛鹰学习武功,并炼那内家独门轻身绝技。葛鹰倒极喜他,不惜倾囊相授。
追随数年,练成一身惊人本领,剑术虽然不,内外功均已到了上乘火候。
铁牛终依恋着恩师黑摩勒,又闻自从黄山夺宝,随着娄公明同返秦岭旧居苦炼飞剑,现已成功,新近奉命下山行道,和葛鹰说明,正要往寻,黑摩勒忽先寻来。拜谒葛鹰,谢了师恩之后,两辈师徒快聚了月余。黑摩勒因铁牛坚相从,便禀知葛鹰,带了他一同出去。铁牛路上询问乃师:“二位师祖俱是一样,何以葛师祖相待恩厚,娄师祖这等见我不得?”黑摩勒答说:“娄师祖也并非不看重你,只为他老人家于占算,凡事前知,曾为你占过一卦。说你他年另有奇遇,此时传你,不特于你将来有碍。并且秦岭三位师长,两辈门人每人均有一口极好宝剑,神物利器命中注定,不到时机不是人力所能谋求,为此暂时不令我传授本门心法,实则好意成全,将来自会应验。至于不许你随我同在秦岭,也另具有一番深心。我知娄师祖并非见你不得,到时就知道了。”铁牛因娄公明见即怒骂“蠢牛”不特不许师父传授,并还不许往秦岭多留,闻言心仍快快。由此起,师徒二人轻易不曾远离,只黑摩勒有时回转秦岭见师,铁牛不便同往。好在山中无多耽延,自在附近守候,等黑摩勒复命出来,师徒二人又合成一起。
独单这次,黑摩勒追随司空晓星远游天山南北,并访雍、凉各地老友,恰值师祖葛鹰命他代办一事,晓星又命他往浙江永康县一位姓虞的好友家中,助一世侄与仇敌相斗,两处须有好几月耽延,不曾随往。铁牛把事办完以后,既想师父,又想见识见识南北天山这些位前辈异人奇士,仍就赶寻了去。好容易万里奔驰将人寻到,又遇见雷坛大会这等热闹场面,心正喜,不料才住了一,便命回转江南。
铁牛最敬服恩师和这位司空爷爷,照例闻命即行,心中虽然不快,却想早赶回。次早起,在沙家连午饭半耽延都不肯,和沙雄要了些热莱蒸馍吃上一,带上沙家代备的干粮牛,立别众人起身。到了路上,暗忖:“我近年照葛师祖传授苦炼,师父剑术虽未传授,却传我吐纳导引,轻身飞行之法。虽然行千余里不算回事,但是往返江南,万余里的长途,中间还有好几处绕道,就说归途有人带了同飞,连同各地绕越耽延,至少也须经月才能回转。以前初出历练时还能遇见敌人,打上一场痛快,这几年随了师父,名声越来越大,一些恶贼不是望风远避,便是见了先矮半截。我师徒向例面恶心软,无可奈何,稍过得去便说上几句放掉。每除照例拿了黄山积存的钱做好事行善,渐渐闹得无事可做,有本领也没处使去。难得到甘肃来出点花样,那封启旺既是不好惹,吃了那样苦头必不甘休,如回晚了,雷坛大会哪赶得上?封启旺恐不免于错过。
娄师祖又和我不对,与其归途和他同行,看他脸嘴,还要多出由江、浙到秦岭的好几千里步行途程,莫如先到秦岭了书信,更不停留一刻,直赴嵩、洛寻到鹿冠道人,照样信到即行,由此赶往黄山见着陶爷爷,约同江师叔去寻丐仙诸侠,求其携带直飞西宁,岂不省事省力,快到好些,还少受娄师祖的闲气?”主意打定,便把晓星所说寻人走法反其道而行之。脚程本快,所行又是千百里荒凉无人的沙漠大野,夜飞驰,不消数便横断黄河,人了陕西境,抄着山僻小径直奔秦岭。
赛猿公娄公明、铁行脚寇公遐、竹仙剑祖公达这秦岭三公,都是关中剑侠名宿,所居虽在秦岭或与秦岭相近,并不在一个地方,可是三老中寻到一位,那两位也同面见一样。尤其娄、寇二老,住在褒斜附近万山之中,一在东峰,一在西峰,两峰遥对,一呼即至。寇公家人众多,在东峰之下自成村落,犬桑麻,吁陌云连,无异桃源乐土,远隔嚣尘。娄公明却是独居西峰崖之中,石室广大,钟下垂,宛如晶屏缨络。门外古木萧森,排云荫,口云封,松涛四起,白石清溪和各种果树掩映其间,每值花时,一望锦霞。前树上栖有不少灵猿,多晓击刺之术,捷逾飞乌,内中两个守老猿更是灵异。此外还有各种珍禽异兽往来游行,人遇上时不必惊惶,只喊一声“来访娄公”便即自避。地名便叫仙猿崖,端的灵山仙境,天福地。铁牛原本去过,知道三老照例总有一位在家,否则便往大自山积翠崖同居练剑,也易寻到。为图路近,信又是由娄公明一人代转,便往仙猿崖进发。未到以前,所经都是山杂沓,怪石纵横,无路可通,如非习轻身飞行之术,便寻常会武的人遇上这么险峻难行之地,也必望而却步,无法飞越了。
那西峰深藏山谷之中,外面双峰覆,一线中通,进去途更险阻,由谷口起十余里远,是高可过人的荆棘茂草。夏之,蛇虺野伏,稍不留神便为所伤,草刺多蕴奇毒,中上痛难当,经旬不愈,甚或致命。等把十里难行草地走完,面前忽然陷下数十百丈深、里许长一条大壑,过去又是绝壁当路,看是到了尽头。两壁削壁光滑,不着寸草,只左边离地丈许有一天然石埂,最仄之处才只数寸,还有丈许中断,简直攀援飞越均所不能。铁牛第一次来时,均难通行出入,全仗黑摩勒背负身去。内中却藏灵境,尽头看似无路,实则缘壁右行有一夹,由此走出便是水碧山青,无殊画图。一路花光照眼,芳草如茵,树泉声应接不暇,直达西峰仙猿崖前,处处境物灵奇,除却西峰绝顶平地拔起一柱撑天险不可升外,更无难行之路了。
铁牛到了谷口附近,先把干粮取出,连同山中所采的野果,吃个半,缓行入谷,再把内家真气调匀,轻轻纵向草棘之上,施展登萍渡水,草上飞的轻身功夫,借着沿途荆棘草树的硬枝,都为缓劲,毫不停步,一口气由十余里草皮上飞越过去。到了大壑前面,纵上石埂,脚踏实地更易飞行,贴壁而驰,一会便到尽头。顺着崖走出,入了平地,一路飞驰,不消片刻,眼看仙猿崖在望。忽见对面花林中跑出一只苍背老猿,认出是昔年苍白二猿之一,才要上询问师祖在否,苍猿想也认出人,返身跑去。铁牛想试一试它脚程快慢,忙以全力急追,晃眼便没了影。穿过那大边花林,一道清溪后便是仙猿崖。过溪时,又见苍猿在对岸招手,纵身过去,笑问:“娄公师祖可在么?”苍猿龇牙,点了点头,随向前引导。
铁牛照着师父所说,到了崖前先自拜倒行礼,将书信取出捧在手上。苍猿接过,便往崖中飞纵上去。等了不大一会,忽听有一老人口音在喊苍猿:“去把那不听师命的蠢牛给我唤进来!”跟着苍猿便在上招手。铁牛听他还是昔年口调,强忍着气,装了一脸笑容,飞身上去。见那崖好似经过人力修治,比起昔年高大得多,甚是宏敞,又向,斜光照,映得中那些透明钟之上霞光万道,耀眼生辉,忙即恭身走进,见中情景也与头两次来时大不相同。本来中前半截石磊-,钟林立,快到中间一段,更多牵衣挂足,阻碍横生,有好些地方不能随便通行,不是纵跃穿越,便是侧身蛇行,始能走到主人炼丹打坐的广堂以内。这时因经过黑摩勒在中炼剑空修治,将许多杂无章为人阻碍以及形质不佳的石块钟已全去掉,一面运用慧思,相度形式,所留下的不是明若晶玉的钟,便是玲珑透瘦的石笋云骨,在清丽之中别饶古趣。因高达十丈以上,石笋钟之属不下千百,有的自顶倒悬,有的平地突起,异态殊形,陆离光怪,气象雄伟,五相辉,令人身入其中,眼花缭,应接不暇。那人行道路最厌的也有丈许,地质平滑如玉,有灵猿打扫,净无纤尘。那广堂约有十余丈方圆,当中设有一个铺有虎皮的丈许大小石榻,榻前一座丹炉,炉前一个大蒲团,旁边散列着一具茶炉,两坛美酒,几件石几石墩和零星用具之类,左右均是形势奇特的危崖。上下颇多,除却左壁之下有两崖是通往另几间石室外,余者俱是内外那些灵猿的窟。
正顶榻后是一片钟结成的大锦屏,约有七八丈高大,由顶居中倒悬下来,将那广堂隔断,宛若天花散彩,缨珞垂珠,霞光灿烂,照眼生辉。
铁牛知道锦屏后面丹室照例不许外人入内,见榻上无人,便即立定,暗忖:“前听师父说,他把这里修得和仙一般景致,果然不假。”方自寻思,忽听头上有人骂道:“无知蠢牛!你看什么?我在这里。”铁牛闻声仰视,右边危崖之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小、貌相奇古的小老头,手抱着一个小白猿,一手正指自己笑骂,认得那是主,秦岭三老的第一位人物,连忙跪倒,口称:“师祖在上,徒孙蠢铁牛给你老人家叩头。”娄公明骂道:“你本来蠢得出奇,还自称蠢铁牛,顶撞我么?谁要你这样没出息的徒孙!惹我生了气,不等人家收拾你,当时就把你这铁牛化成泥牛。”铁牛知他脾气古怪,伸手便要人命,又气又怕。名份又是师祖,来时师父还再三叮嘱,见时无论如何折辱,不可犯顶撞,只得忍气声,一面将头连叩,口中连说:“徒孙怎敢放肆,求师爷爷开恩。”娄公明骂道:“我说你蠢得没药医,你心中还不服气。连你师父已然炼成飞剑,遇上强敌足能应付,遇事尚且三思。他把封启旺吊起,正嫌太过,你有多大本领,助纣为,把人摆布成那个样子!常言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何况又非你用真实本领将人擒到,投井下石,太已可恶。你师父只收你这么一个孽徒,人家难道访查不出你的脚?本来明人不做暗事,既做了就不怕,也是你司空爷爷恐你吃人暗亏,想等约会到时,再使你和敌人对面,又见你一脸霉气,故意把你遣开。原命你江南回来再到这里随我同行,此举出人意料。并且敌人即便求人,算出你所走方向,也难追踪赶上,一到黄山万事皆休,回来有好帮手同路,再有我携带,谁也奈何不得。你既偷懒图快,又嫌我老头子话不好听,竟敢大胆违背,擅改行程,前后颠倒!照我看,你这脸上霉气,非给你师父丢人不可。就算跑得还快,不致被敌人追上,前途必有险难。本来我想指点方法,你便可以无事,但是你蠢得可恨,不足怜惜,正好借着别人的手,代你师父管教管教。你司空爷爷所说的事我已尽知,自有安排,回信不写了,我也懒得指你明路。看你司空爷爷分上,叫我这小雪娃引你出山。它送你不送以及去路远近,那就要看你的缘法,凭它高兴了。
你如怠慢了它,却是自我苦吃。蠢牛去吧。”说罢,便有一条白影悄没声自空飞坠。
铁牛无故挨骂,面上不敢显出,心中却是气昏,哪里还敢开口?活也不曾听清。起立一看,那白影正是娄公明手上抱的小白猿,火眼金睛,一身极细的茸白如霜雪,看去虽极矫健灵慧,却只三尺来高。当地灵猿多半高大如人,小的极为少见,以为是中苍白二猿所生小猿,当时未以为意,只图早走,省得受气,便装笑脸拜别出,那小白猿便走向前去引路。
铁牛知道这里猿猴十九通灵,又是奉命引送,怠慢不得,出先向小猿作了一揖,笑道:“你想是中白师叔的儿子?可惜你不能人言,我却不懂你的话。按着师父和白师叔的辈份,我虽不知你多大年岁,看你这小身量,大约不会比我年长。师祖叫你雪娃,我就叫你雪弟吧。”小白猿只往前走,连理也不理。铁牛以为它年小,不懂得江南口音,见它一身皮油光水滑,又白又亮,心甚喜,想到路上取些自带的果子,引逗好玩,心正寻思,已随小猿同往崖下纵落。
崖下松林中猿猴本多,铁牛先前来时,群猴各自追逐,上下嬉戏,直如未见。这时归途经过,忽然齐声长啸,纷纷纵落,奔集拢来,分行侍立,一齐举手为礼,意似送别,神态甚恭。觉出以前未有之事,心还以为因自己由中走出,师祖又命小猿相送,误当作了客人看待,也未理会,一会走出松林,越过清溪。
铁牛途中连拿话引逗,小猿只是不睬,取出行囊中的果子递将过去,也不肯接,渐渐看出神情颇做,便笑道:“雪兄弟,想是见师祖骂我蠢牛,看我不起,我带的果子又没有本山出产的好,也难怪不肯接吃。不过走得这慢,何时才能出山呢?”铁牛本心原没把小猿看在眼里,一则师祖命它引送出山,不敢遣回,又小猿好看,不舍遣回,见它走得虽不算慢,比起自己轻身飞行却差得多。无心戏言,小猿却认了真,回头瞪了铁牛一眼,把嘴一嘻便往前走去,其行如飞。
铁牛暗骂:“这小猢狲原来懂我的活,故意装腔不睬。师祖骂我,你这猢狲也来欺人!”边想边追,自信一只小猿,多快也能赛过,不料小猿直似一条银箭,星飞电驰往前跑去,不时还在中途立定相待,等人走近再跑,凭真脚程竟追它不上。心虽有点惊异,仍以为这类猿猴本极矫捷,又是灵猿异种,行路迅速天生专长,并未十分在意,嗣见所行途径不是来路,连声唤住。小猿不理,只一隔远,便立定相待。
铁牛这时已连绕越过好几处山岭峡谷,林野溪涧,心又好胜,初上来时恐为小猿所笑,一味奋力急追,路已早,唤又唤不住脚,老迫不上,总是一前一后,可望而不可即,没奈何只得盲从,一路攀援上下,绕越飞驰,不知经过多少险阻艰难,由傍午起走到黄昏落,不曾停歇。铁牛虽擅轻身功夫,但是平时行路可以随意进止,有个歇息,似这样一口气不缓,路又格外速行,连奔驰未免劳乏,多好功夫也不住。先还好胜,觉着小猿尚有长力,岂可人不如猿?决计将它追上。后来实在累得筋疲力尽,又看出那小猿好些灵异之处,渐改以前轻视之念,知道这口气没法再争,才高喊道“老雪,你跑得真快,我服你了。且等我一等,容我吃点东西,缓一缓气再跑吧。”又连喊了两次,小猿方始停步相待。
铁牛心中有气,无奈地理不,小猿颇有灵,如在此时得罪走去,不知要走多少苦路才能出山。赶上见了小猿,又好气又好笑道:“老雪,我不过说句玩话,你却引我累得这身大汗。这路不是来路,你如故意给我当上,却不够情呢。”小猿把脸一板,说道:“这条路近,如不停留,再走一夜便到嵩山了。”铁牛听它竟吐人言,又惊又喜,忙再追问。小猿绷着脸,把头一偏,意似不屑,一任好言相询,更无回答。铁牛一赌气,也就不再开口,让猿吃东西,也不吃,气得一个人独吃。小猿忽然走去,一会回来,却用树叶包着许多果实,做然坐在对面山石之上,独自剥吃享受。自离开仙猿崖后,沿途多是重山穷野,再不便是蔓草荆,森林密菁直未见到一株,所食各种果实不知从何而得,样数又有那多,更不理人。铁牛暗骂:“这猢狲架子真大,如非碍着老头子,好歹给他吃点苦头才能解气!”边吃边生气。一人一猿,谁不理谁,等到吃完稍息,已是半圭残月挂向东山,天又晚,碧空澄雾,更无片云,空山月明,清澈如昼。
铁牛惟恐那小猿中途走去,自己不认得路,意走一程是一程,便照师传心法,把真气运行了一周,觉着体力稍复,朝小猿改口笑道:“我的雪老兄,又要上路了。先前怪我不好,这次请你走慢一些,和我同走,省我心急,也省得闷人。还有你明会人话,偏因师祖骂我,你也跟着势利起来,怎么问也不回答,你看黄山那位猿师叔,对人多么和气。就我不对你心思,我师父黑摩勒在山好几年,他和苍、自二位师叔均极相好,你就晚出世几年,好歹也总见过。好歹你也看他一点情面,和我说几句话何妨?我师父只我一个徒弟,休看师祖骂我蠢牛,他却最疼我。你真要花巧欺负我,我回去对他一说,他将来回山,却有苦你吃哩。”小猿一双火眼金睛,在夜月之下越闪光,远数尺,闻言,先睁眼望着铁牛,面稍转,似已意转,及听到未两句,倏又面一沉,嘻嘻两声冷笑,一言不答,起身便走。铁牛知未后说的话,将它招恼,忙再赔话时,小猿终不答理,但不似先前那等故意急驰。人猿一般快慢行止,行约个把时辰,忽见高山当前,天也转沉,山顶隐于云雾之中,路更难行。随着小猿鼓勇上升,经由山绕越过去,山风刺骨,寒冷异常,如非内功坚实,真不能。这时遥望东山以上,是冰雪布,山顶隐约似有电光掣动于密云之中。
正走之间,小猿忽然引颈长啸了几声,空山回应,音甚清越,晃漾林樾,半晌方息。
随听山顶似有应声,像远近猿啼虎啸之声,相继一,也没听出是否人声,再听已无声,渐降渐低。路上不时遇有虎豹豺狼窥伺,似扑来,未等御,吃小猿抢前一声微啸便自惊退。这才看出小猿必有极灵异之处,否则怎会连虎狼都被吓退?仙猿崖那些大猿想必更凶,无怪师祖威名远震,不由把先前轻视之念去了个干净,不住称赞恭维,只没想起行辈称谓上去,仍以“老雪”
“老兄”相唤。
小猿想是吃捧好高,虽未还言答理,神态却和气了些。天本暗,国有高处积雪反映,又是练就目力,虽能辨路,但是山径险陡,冰冻滑溜,分外难行。遇到奇险之地,小猿也回身指点手扶。这一接手,又觉出小猿臂坚如铁,力大异常,不能撼动分毫,越发惊奇不已。那山不曾下完,又改东行,路途也逐渐好走,再行时许,月光重现,寒冷渐减。
走到子夜过去,小猿指了一处山,似令稍眠。铁牛心想:“这猢狲和我不投缘,还是到了嵩山,见着鹿冠道人。在他观中睡一足够比较稳妥。走了半夜,走在哪里都不知道,它又不肯答话,老头子又说送路远近由它心意,并不一定要它送到地头。万一把我安顿入睡便算代,径自舍我而去,虽然明一样可以寻人正路,这等荒山无人之地到底费力费事。”忙摇头道:“老雪,我不怕累,照此走法就行。请你人情做到底,将我送到嵩山鹿冠道人那里,就多谢了。”小猿也无什表示,仍自引了前驰。
铁牛始终也不知道小猿何故与他不投,心想:“也许小猿初学人言,说不几句。记得昔年初谒师祖时,中最老最灵的便是苍白二猿,虽然能懂人言,善知人意,却一句也不会说。小猿适才所说偏那么自然,又不似只会一句两句神气。”心中奇怪,问话不答,只得随了闷走。时光易过,不觉天黎明,自从上次上路便未停过,走得又急,路虽多赶出三四百里,人却累极,小猿依然轻健,仍如无事。正自暗赞,小猿忽然遥指左面山下,定睛一看,晨光曦微中,远方山凹中已有人家村落隐现,一缕炊烟正由林秒摇曳上升。小猿随即停步,指着左侧高山说道:“那便是嵩山,前面已有人烟,你自去吧。”说罢,转路便走。铁牛听他人言说得那么利,忽然心中一动,忙喊:“老雪回来!我谢谢你,还有话说。”小猿不理,竟自走去。这一走,才显出它的快来,直似一点银星,上下飞跳于山岭肢陀之间,有时脚不履地,径由林抄飞渡,其急如箭,晃眼无踪。
铁牛一则追它不上,人也委实累极,只得骂了声“孽畜”赌气自走。因见嵩山在望,前面山谷中又有人家村落,不为失路,觉着腹中饥渴,恰巧路侧现成溪泉,取出粮,就山泉吃了一。吃完觉着疲极思睡,暗忖:“这里荒山旷野,无处栖身,又有虎狼之迹,连奔驰过劳,万一困极睡为虎所伤,岂不冤枉?那鹿冠道人的道观在少室危峰之后,地甚幽僻,估量还有百余里山路才能到达,如能赶到更好,否则也等到前面有人家处借地小睡,就便还可探询去五云观的路径。”想到这里,强打神重又赶路,无奈力疲,这一吃,越发困得厉害,脚底走着路,两眼皮直要往下合拢。鼓着勇气走不多远,步法便自然缓慢起来,路又荒僻,虽见炊烟逐渐冒起,隐约似有人家,却不见人,相隔也远,知道此时身一着地便自睡。深悔由金沙镇上路时,不合心急恃强,晓夜奔驰,歇息太少,本就疲劳过度,成了强弩之末。再由秦岭起身,一夜赶到嵩山,急上加急自然支持不住。心中发愁,忙寻到一条小溪,把头在寒泉中浸了一浸,神志方始稍清,睡魔虽去,仍是脚软腿酸,且喜前面里许便是适才所见山凹,心中稍喜,强又振起神往前跑去。
到了里面一看,那地方乃是半山中的一片洼地,入口一边是绝壑无底,一边傍着左侧山有一条樵径,山坡乔松杂沓,绿草丰茸,一丛丛小花繁生其上,晨未唏,宛如夜来经雨,朝敦初上,光照在上面,碧油油,鲜润活。天又是那么清明,云白天青,晨风清冷,时见枝头娇乌飞鸣往来,音声清脆,俊羽修洁,衬得山光树分外明幽静。等把樵径走完,往右一拐,地势忽转平衍,远远现出一片山田,田中已有数人在内耕作。再行半里,右侧高山忽然缩进去,变成一大段壁立如削的山崖,崖脚下现出一片大杉木,行列疏整,高几十丈,内中隐现出几所房舍。相隔尚有半里来路,因与山田东南遥对,比较近些,心料山民所居,正待往林中走进,忽听头上有人喝道:“那厮走开!看打着你。”铁牛方停步仰望,猛风声飒然,面而过,无意之间倒吃吓了一跳,赶即往后闪退,随听叭的一声,忙即循声查看。原来离地丈许危崖之上,突出了一块崖石,石上有一亭,亭栏上坐着两个顽童,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手里拿着两个泥弹丸。左侧草地里有石笋,石下散落着一些碎泥块,知是村中顽童用泥土和丸投掷为戏。正当熬夜急走,虚火上炎之际,本就暴,心忿顽童恶闹,差点没被打中,也未看清,方喝问。又听二童喝道:“这厮太没道理!喊走不走,反倒停住,打伤了他活该!”一言未了,嗖的一声,又是一粒弹丸由面前飞过。这次因已留意,自更不会打中,可就气大了,刚喝:“你两个小孩怎么如此顽皮!你家有大人没有?如不看你年幼无知,非打你不可!”话未说完,耳听嗖嗖连响,亭上弹丸竟如雨点一般飞下,并且还是照准人打,来势又准又快,颇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