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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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二老爷不后悔。田二老爷在古老的仁义面前,在这块土地朴素而又简单的真理面前,显示了自己无可非议的高尚与公正。
当四面八方的声再一次稀落下来的时候,大华公司总经理李士诚带着两个身着便衣、揣着短的矿警,沿着公司公事大楼的墙,溜到了外护矿河边上,通过护矿河上临时架起的木桥,逃到了公司生活区外面。
这时,那轮血红的残已沉到了遥远的地平线下,西方的天际上抹了橙红的斑驳的云霞,广阔的原野上升腾起袅袅飘浮的轻纱般的雾,那雾和田家铺镇子上空的炊烟混杂在一起,一阵阵向高远的夜空中飘散。声停了下来,依傍在古黄河大堤下面的田家铺镇和田家铺矿区显得出奇的宁静,仿佛这里本没有发生什么灾变,本没有进行战争似的。顺着公司挖掘的排洪沟走到大堤上时,李士诚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像一条摆了旋涡恶绕的鱼儿一样,再一次领略到了自由轻松的滋味,他突然觉着,不论在任何时候,活着,都不是一种负担。
黄河故道大堤上那一幕执行家法的壮剧已经演完,该死的,死去了;该走的,走掉了;连哭昏在大堤上的田老八的媳妇,也被田家的女人扶回去了。没有什么人留在大堤上,连绵起伏的大堤像一道森严而又破败的城墙,拥着一河清波,从看不到尽头的遥远天边伸展到李士诚脚下。他心里很坦然,他也没到害怕,他并不知道在这道森严的大堤上刚刚执行过一个罪犯的死刑。他穿着皮鞋的脚板击打着这段灰褐的大堤时,夜幕已在飘渺的轻烟中挂落下来,正前方墨蓝的空中已隐约现出三五颗星星,他有了一种安全,他想,他只要悄然通过这段大堤,就可以穿到旷野的小路上,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今下半夜——最迟明一早,赶到宁县城。下一步,他就可以逃到天津,或者上海…
他这样做并不是不负责任,他愿意负责任,愿意承担起一切应该由他承担的责任,他愿意接受政府的公道裁决,但却不能接受来自任何方面的榨与欺辱!战争并不是他挑起的,战争的恶果,也就不应该由他一个人独!他曾经同意封井,但他不希望以这种血的、武力的形式解决窑民的问题,他甚至宁可向窑民们作出更大的让步,也不希望进行这场战争。不错,窑民们太蛮横,太不讲理,窑民们截击了北京的委员团、占住了矿区、阻止了政府的封井计划,可这也不能打呀!打到最后,张贵新和他的大兵一走了之,这残败的局面他如何收拾?大华公司还要不要办下去?他是实业家,不是军事家,他要的是煤炭,要的是钱,而不是窑民们的尸体!
在战争爆发之前,他通过县知事张赫然,三番五次劝张贵新,请他不要打,张贵新却不听。张贵新要面子,张贵新要在窑民们身上找补回他在委员老爷们面前丢掉的面子,张贵新要打!他曾经答应捐一万块大洋的军饷给他,但他还是要打!当时,实业厅的矿务专办李炳池也在一旁以威胁的口吻提醒说:地下大火在蔓延,如果再不封井,田家铺煤田就完了!他也只好让他打——不管他如何阻拦,人家还是要打的!他的命运从五月二十一的大爆炸开始,已不是他自己能掌握的了。
他也恨那些无赖的窑民,事情闹到今这一步,完全是窑民们造成的!这些窑民本不讲道理,不顾大局,甚至动、动炮,再三滋事挑衅,这才最后导致了战争的爆发。
开初,他尽管提心吊胆、心魂不定,可还是认为窑民们是不经打的,少则半天,多则一天,战争就会顺利结束,窑民们就得抛下一具具尸体,狼狈逃出矿去。却又不料,窑民们竟打得十分顽强,鬼也搞不清他们从哪儿搞来了这么多钢、这么多子弹,从六月四到六月六,硬是和张贵新两个团的大兵整整对峙了三天,竟搞得这两个团的大兵毫无办法!张贵新连着三天未能攻进矿内,情绪变得极为烦躁,张口就骂人,不但骂他的部下,居然也骂起他李士诚!骂他不该修护矿河,不该筑高墙,不该把矿门建得像城堡,好像战事失利的责任也该由他李士诚来负似的!
第63节一场小小的风波协理陈向宇是聪明的,他劝他早一点离开矿区,先到县城,和那帮逗留在县城的政府委员团的委员们谈谈,做些疏通工作;尔后,到天津和上海去,通过关系打通北京政府的各个关节,准备处理善后问题。他想了想,认为这是可行的,遂将离开矿区的打算告诉了张贵新。张贵新一听就火了,拍桌子砸板凳的又是一场恶骂:“妈的!你姓李的也要跑?你往哪里跑?!噢,刘芸林跑了,张赫然跑了,你们都他妈的跑了,想留下老子在这里给你们擦股?你他妈的想得美!老实告诉你!我姓张的不走,你狗的也走不了!弟兄们是在给你卖命,军饷你得出、粮草你得管、死人你得葬、活人你得养!你他妈的敢跑,老子就叫底下的弟兄冲着你的脑门练法!”当时,他真有点按捺不住了,他真想痛痛快快地用最恶毒的语言和张贵新对骂一通,他觉着他的人格、他的尊严受到了污辱。
然而他不敢。他的好时光在五月二十一的大爆炸之前已经过完了,他在张贵新面前已不再是一个踌躇志的实业家,而不过是一个败得一塌糊涂的上乞丐。
可他还是说话了,他不卑不亢地道:“张旅长,我并不是要逃走,也不是对您和您的弟兄们不管不问,我走了,赵副总经理还在,陈协理还在么。一切,他们会负责的!再说,上海、天津,也是中华民国的地盘么…”张贵新恶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别他妈的给老子玩花招!上海、天津是中华民国的地盘,可他妈的不是老子的地盘!老子就要你呆在宁,呆在田家铺!”他简直被张贵新的蛮横气昏了,愤然反驳道:“我愿意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在政府的公断下来之前,我有我的自由!”张贵新拔出手“啪”地拍在桌子上:“你有自由,老子有!老子一就能毙掉你八个自由!”恰在这时,陈向宇走进了屋子,他显然在门外已听到了他们的争吵,一进屋便劝道:“二位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李公,您少说两句;张旅长你也消消气,李公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现在外面四处都是窑工,哪里跑得出去呢…”在陈向宇的劝解下,一场小小的风波才告平息。
这是今上午的事。
傍晚,陈向宇悄悄跑来找他了,并给他带来了两个换上了便衣的矿警。他自己也做好了出走的准备,十几救急的金条已裹好,扎在了间,一件七成新、不太显眼的灰绸子长袍也从箱子里找出来,穿在了身上。陈向宇将他送到了护矿河边上。临别时,他握住陈向宇的手,眼里落下了泪,悲切地对陈向宇道:“向宇,我走了,这里全拜托给你了,老赵无能,一切还劳你多费心,你今为大华公司所作的一切,我李某都铭记在心,只要能躲过这次大难,我…我一定要加倍报答你的!”陈向宇也动了情:“李公,不要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该做的,谈不到什么报答!”
“可…可我过去给你的太…太少了!连着两年也没给你加过薪…”陈向宇笑笑,眯起眼睛,真诚地道:“没关系!我到您这儿做协理,原不是为了两个薪金!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了,一切都直说了吧!到您这儿来,我是有我的想法的,我是想和您一起学着办矿,我是想在后的某一天,搞一个自己的煤矿公司!”他一怔,惊诧地道:“你…你也想办矿!你?!”
“是的!想办矿!到大华公司的第一天,我就想过,以后,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经验办矿,我确乎不是为薪金,我是在探索一种经验!我用大华公司的矿业,用李公您的矿业,锻炼了我的办事能力。这就是一个极大的收获呀!从这一点上说,公司给我的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李公,我陈向宇由衷地您呢!”他呆住了,他想不到面前这个天天碰面的年轻人竟这么野心!他被他的蓬神染了,一下子竟觉着自己也变得年轻起来!他仿佛不是在逃离一个动的旋涡,而是在启程奔向一个新的、更有惑力目的地,他生命的旅程还长得很呢!
他攥住陈向宇的手,恳切地说:“好!好!干吧!向宇,好好干吧!到你真的能独立办矿的时候,我李某会帮你一把的!”陈向宇摇摇头道:“我谢您,李公!可我有一个预,我觉着大华公司是没有指望了…”他心中一阵凄凉,是的,大华公司没有希望了,连面前这个和他朝夕相处的年轻人也认定它完蛋了!
他强作笑颜道:“那么,向宇兄,看到大华公司办成这个样子,你真还敢办矿么?”他不自觉地在陈向宇的名字后面加上了一个“兄”字,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惊诧了。
陈向宇态度是坚决的:“我要办的!一定要办的!煤炭是当今一切工业的基础,我们中国要想有自己强大的工业,非要拥有几十个、几百个强大的煤矿公司不可!否则,实业救国就是一句空话!李公,我总这样想,现在,该由我们来主宰自己工业的命运了!该由我们来安排中国工业的秩序了!我们中国土地上的煤矿,不能再一个个往外国人手里送了!”陈向宇动地摇着他的手说:“李公,我钦佩您。尽管您失败了,我还是钦佩您!因为您远远走在许许多多中国实业家前面,最先将身家命投身于煤矿事业,您为我们这些后来者开拓出了一条血的道路!我相信,你们的努力是不会白费的,后人将记住你们,因为你们是有功于我们这个中华民国的!”这语言像火,烤热了他那颗已经冻结了的心,他真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竟这么理解他,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李公,还有一点,我也是佩服您的,那就是对待本人山本太郎的态度!在这个问题上,您表现了中国人的骨气,而这种骨气,在我们的政府官员、在相当一批中国实业家身上都是没有的!正因为这样,我才在大华公司随您工作了这么多年!”
“可你也骗了我!”他想开一句玩笑,可话一出口,他就到这并不好笑…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向宇兄,你说到办矿,可你有办矿的资本么?!”陈向宇道:“有!我的父亲您也许认识,也许听说过…”
“谁?”
“陈汉奇。”他大吃一惊:“陈汉奇?北方银团董事长陈汉老?你…你…向宇兄,你原是陈汉奇的公子?”他恍然觉着是做了一场梦。六年,整整六年呵,这个北方银团董事长的儿子就在他眼皮底下晃来晃去,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陈向宇刚到公司时,他训斥过他、责骂过他,他竟能不动声地忍下来了,他竟那么服服帖帖地听他的喝使,这该需要何等的耐呵!就冲着这一点,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比他强!
然而,他也恨面前这个骗人的年轻人!多少次,大华公司银吃紧,面临危机,这个完全可以帮他忙的年轻人,却袖手旁观,不给他帮忙!他确凿地是在用他的资本、用他的矿业进行他的试验!这实在是不值得称道,这里面实在有一点险的意味。现在,他失败了,而陈向宇却胜利了,陈向宇从此可以轻轻松松地远走高飞了,从此可以着手干他自己的事业了…
他的手从陈向宇的手里了回来,脸孔上变了些颜,不冷不热地道:“向宇兄,你成功了,而我却失败了,这我承认。可有一点,请你记住,你是踩着我,踩在大华公司的肩头上起步的!”陈向宇庄重地道:“是的,我会永远记住这一点,记住大华公司,记住李公您!正因为这样,我现在还不想走…”他冷冷上来道:“你还要把如何处理灾变的最后经验带走?”
“不!”陈向宇道“我想在这最后的危亡关头能够助您一臂之力,借以报答您对我的多年栽培!李公,这,这确是我陈某的真心话!”他默然了。
第64节他一定要回来的在这个问题上再谈下去也毫无意义,不管他相信不相信,不管他对这个年轻人如何评价,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他不愿在这最后分手的时候和他翻脸。
他将公司的事情最后向他代了一下,终于还是友好地向他告辞了。在告辞的脚步迈开时,他固执地想:他还是要回来的,他一定要回来的!
他决不能让大华公司因此破产倒闭!
走上了大堤,他就开始揣摩:他将如何去应付那些政府的委员老爷们;如何通过公司董事会的董事们去打通政府部门的各个关节;如何再度集资,以支付矿难赔偿和开拓新井。他想:就是田家铺煤矿完蛋了,煤田大火扑不灭了,他也要到邻近的青泉县去,到英国人的德罗克尔煤矿公司附近去再开办一个新矿!他要让实业界的同仁们看看,他李士诚干事业的那种不屈不挠的神!他决不仅仅只是在为后人们开路,而是在为自己的事业开路!他还不老,他还不到五十岁,在人生的旅途上,在腥风血雨的人世间,他还能拳打脚踢地去开拓一个新世界!
野心的陈向宇的出现,像一道闪电,骤然间照亮了他面前黑暗的道路,强烈地刺着他的神经,鼓起了他拼搏下去的勇气,他觉着,他衰败的生命中注入了新的活力。他不能就此倒下,他要干下去,他要以一个真正的实业家的勇气,面对这严酷的现实!他要回来的,他一定要回来的!他的四姨太还在这里,他的矿业还在这里,他的希望还在这里呵…他的脸发热、发烫。他周身的热血在他那尚未硬化的畅通的血管中蓬蓬地循环、淌着,他那颗强健有力的男人的心脏在“怦怦”地跳动着,他的博大的肺叶在尽情呼着这来自旷野、来自河、来自成的麦子梢头的夜风。
活着,该有多好!
…
他在大堤上走着,仿佛不是在仓皇逃跑,而是在悠闲散步。两个身着便衣的矿警,一个远远走在前面,一个悄悄跟在身后,他们好像素不相识似的。
走了有十几分钟光景,李士诚一行已悄悄通过了那段紧靠着西窑户铺的大堤。这十几分钟里倒也碰上了几个过路的乡民,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神情自如,落落大方,当几个乡民走到对面时,他还主动给他们让路…
穿过了那段煤矸石铺就的护坡大堤之后,旷野里便有一条可以直接往大路的田间小道,走在前面的矿警渐渐放慢脚步,在那小道的路口等他。李士诚赶上来,正要往坡下的小道走时,不料,面涌来了七八个田家铺的窑民。
他当时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转过身子,用背对着那些面走过来的窑民,想等他们过去之后,再往大堤下走。这些窑民刚刚从县城里为窑工们募捐回来,走在头里的三五个窑民骂骂咧咧地擦着他的后背过去了。当最后一个戴破草帽的中年人走过他身边时,无意中扭头看了他一眼,但他似乎一下子没认出他来。他当时好像有些惊奇、又有些疑惑,便重又扭头朝他看了一眼,然后三脚两步赶上了前面的人群,窃窃讲了几句什么;立刻,窑民们回转身,将他团团围住了:“姓李的,你他妈的往哪儿跑?”李士诚心里一惊,突然到一阵极大的恐惧,他嘴里嘟哝了几句什么,便往大堤的一头退去。
“妈的,你以为你换了装,大爷就认不出你了么?!李士诚,就是扒了你的皮,大爷也认识你!走!跟我们到田家铺去!”那中年人将自己手里的一个沉甸甸的草包扔给身边的一个老人,上前就去抓他的衣领。
这时,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矿警赶了过来,猛地从怀里拔出短,用黑乌乌的口抵住了那个中年人:“别动,动我就打你个狗的!”那中年人不敢动了,嘴里却在咕噜着:“干什么?兄弟,这是干什么?!我…我们不过想和姓李的谈谈么…”
“放开他!放开!”那中年人松开了手。
就在那中年人刚刚松开手的时候,又一个大汉一把搂住了持的矿警。那矿警当即开了,口在扭动中偏了一点,没有打中那中年人的脑门,却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叫了一声,歪倒在大堤上,鲜血顿时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开的矿警随即也被扭倒了,几个窑工扑上去在他身上,没头没脸地打他,踢他,用脚踩他的脸、头部,用砂礓石砸他的腿。他没命地嚎叫起来。
这一切,把前边路口上的那个矿警吓坏了,他本没敢往前凑,便顺着小路,一溜烟地跑掉了…
李士诚就这样落入了田家铺窑民手里。
简直像开玩笑一样。
他的手被他们用两条带捆了起来,捆得很死。他们捆他时,他还挣扎,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种屈辱,他觉着这很不合理。他是什么人?他是大华煤矿公司总经理,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们没有权利这样对待他!
…
他喊了起来:“住手!你们住手!我李士诚不会跑的!我要见你们田二老爷,我有话要和他说!”那受了伤的中年人劈面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鼻孔里冒出了血:“狗的!现在想到俺二老爷了!你他妈的早干什么去了?”鼻孔里的血像泉水一样个不息,到了他嘴里,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害怕了,他从未经过这样的事情,他怕自己浑身的热血会顺着鼻孔全出来,这样,他就会死的。他试图用手去堵住血的鼻孔,可手已被捆住了,无奈,他只好去求他们:“放了我,放了我吧,我…我…我的鼻子在血…”回答他的又是一个耳光:“死不了你!你这才淌多少血?我们一千多兄弟爷们死在窑下要有多少血?!走!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他被他们拖走了。他没想到太大的危险,他断定面前这帮杆匪一般的窑民是不会对他下毒手的,他们没有胆量——不但他们,就是他们的田二老爷也没有胆量杀死他!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大华公司总经理,还是个有脸面的人物!
他只想赶快见到田东田二老爷。他和这帮窑民是没有共同语言的,他和他们不对等,没法对话;而和田二老爷却是对等的,是有可能对话的。
他变得强硬起来,他不能在这帮无知的窑民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怯懦、表现出自己的无能,他要用自己应有的威严震慑住他们。
走在大堤上,他冷冷地对他们说:“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大华公司垮不了,你们还要在公司做工,我劝你们好好想想!”那帮人本不睬他。他们已派出两个人跑到镇上报信,其余的人警觉地守在他身旁,不住地拳打脚踢,迫他快走。他们也害怕突然出现什么意外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