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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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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阿内特是一个只有4条街道、脏不堪的小镇,离休斯顿大约110英里。哈泼的德士古加油站就在小镇北边的93号。今晚,老主顾们都在,坐在吧台边上,喝着啤酒,漫无边际地聊着,看蛾子在招牌的大灯里飞进飞出。

阿内特的子很艰难,1981年的时候还有两个工厂,一个生产纸制品(主要供野餐和烤用),一个是计算器厂。造纸厂现在已经关门了,计算器厂的子也不好过;台湾产计算器,成本要低得多,质量又好,像那些便携电视和半导体收音机一样。

诺曼·布吕特和汤米都在造纸厂干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工作了,一直领救济金。亨利·卡迈克尔和斯图尔特·雷德曼在计算器厂工作,但一周的工作时间很少超过30个小时,维克·帕尔弗里已经退休了,着自个儿卷的臭烘烘的烟,他也只能得起这个了。

“我现在要说的是,”哈泼两手支着膝盖,身子前倾,冲大家说“他们已经决定稳住通货膨,还有国债。我们要新闻,我们要纸张,我们马上要印上5000万的千元大钞。”帕尔弗里1984年之前一直是机械师,在座的人中只有他对自己还有信心,敢指出哈泼那些最明显不过的傻话。他一边卷着臭烘烘的烟,一边说:“那对我们也没什么用。他们要那么做,就会和内战后两年里的里士没二样。那时候,你想要一块姜饼,给面包师一个联邦元,他把这一元钱放在姜饼上,就给你切这么大一块。钱是纸吗。”

“可不是人人都这么想,”哈泼有些不快。他从柜台上拎出一个沾油渍的红塑料文件夹“我欠着这些人的钱,他们早就开始心急火燎地不耐烦了。”斯图尔特·雷德曼可能是阿内特最寡言少语的了,他正坐在一个是裂纹的塑料凳子上,手里拿着饮料,看着93号加油站大玻璃窗外面。斯图知道穷是什么滋味。他就是在这个小镇里长大,也是一路穷过来的。斯图7岁那年,当牙医的父亲就死了,丢下老婆、斯图和另外两个孩子。

斯图的母亲在阿内特边上红珠货车站找到一份工作——如果货车站不是在1979年毁于那场大火的话,从斯图现在坐的地方就能看到它,挣来的刚够一家4人糊口。斯图9岁就出去干活了,先是为鲁格·图克卖力气,红珠货车站也是他的。斯图放了学就去那儿帮着干活,一小时35美分。后来又去了附近布伦特里镇的货场,虚报了年龄,一周干20小时,拼死拼活,拿的是最低工资。

听哈泼和维克说起钱,说这东西总是莫名其妙就花完了,他想起了用手推车拉那些没完没了的内脏和皮时,双手第一次血不止的情景。他尽力瞒着母亲,实际干了不到一星期,母亲就知道了。母亲不是个轻易就掉泪的女人,捧着他的手啜泣了一会,也没叫他别再干了。她知道家里的状况,她很现实。

他之所以沉默寡言,部分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朋友,或者说是没时间有朋友。要上学,要工作。他最小的弟弟德夫在他开始进货场工作那年死于肺炎。对德夫的死,斯图一直不能释怀,他觉得自己有罪。他最喜的就是德夫…但德夫的死也意味着少一张嘴吃饭。

上高中的时候他上了橄榄球,尽管占用了不少学习时间,母亲却一直鼓励他打下去,她说:“斯图,想要从这里出去,橄榄球就是你的门票了。想想艾迪·沃菲尔德。”艾迪是当地的英雄,出生在一个比斯图家还要贫困的家庭,却成为了地区高中队的四分卫手,很是风光,靠着运动奖学金去了德州,为绿港贝克队打了10年球,大部分时间是替补,也有过那么几次难忘的发球手经历。现在,从西边到西南都有艾迪的连锁餐馆。在阿内特,这是一个受尽磨难终成正果的传奇形象。你在阿内特说到“成功,”指的就是艾迪。

斯图不是四分卫,他也不是艾迪·沃菲尔德。但他刚进高中的时候,的确像是有那么一个搏一把的机会,赢一小笔奖学金。那时还有一种勤工俭学计划,学监跟他说了国防教育法的贷款方案。

接着母亲就生病了,丧失了工作能力。得的是癌症。斯图还差两个月高中毕业,她就死了,留下斯图和弟弟布赖斯。斯图没再理会运动奖学金,径直去计算器厂找了份活。最终迈出阿内特的是小斯图3岁的弟弟布赖斯,他现在在明尼苏达州,是ibm的系统分析员。他不常写信,斯图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子的葬礼上——得的正是致斯图母亲于死地的同一种癌。他觉得布赖斯可能也有罪恶要承担…布赖斯也许会有那么一点愧疚,哥哥已经成了死气沉沉的德州小镇上循规蹈矩的老小子,白里在计算器厂虚度时光,晚上就是在哈泼或印第安首领酒馆和啤酒作伴。

结婚是最美好的一段子,但只持续了8个月,那是4年前的事了。斯图也曾想过离开阿纳特,去外面闯一番,但小镇的惰留住了他——悉的地点和悉的面孔就像一曲低缓悠长的歌。他在阿内特很招人喜。维克·帕尔弗里一度给了他一个最高形式的荣誉,称呼他“旧式硬汉”维克和哈泼正在唠叨个没完,大地渐渐融入一片黑暗之中,天空中还有些许的薄暮。汽车现在大都不从93号公路走了,这也是哈泼存下那么多账单的原因之一。

但斯图看见,有辆车正驶过来。

还有差不多1/4英里,白最后一抹光线在车子上折出一层灰蒙蒙的光。斯图眼尖,看出来是一辆1975年的雪佛莱,没开灯,时速不超过15英里,一路摇晃着开过来。斯图是唯一看见这辆车的人。

“比方说你用分期付款买这个加油站,”维克嚷嚷着“比方说是50美元一个月。”

“这也太少了。”

“只是打个比方,就算50元吧,如果联邦政府抢在前面,先给你印了一卡车钞票,银行那帮人转脸就会要150元,你还是一贫如洗。”

“不错,”汉克·卡迈克尔表示同意。哈泼瞧了他一眼,很是恼火。汉克从饮料机里取可乐从来就没付过钱,偏偏哈泼知道他这个习惯,而且,汉克知道他知道。汉克要是想站到哪一边,也该是他这边埃“不一定会是这样,”哈泼毕竟受过9年教育,不会轻易地理屈词穷。他继续解释原因。

斯图觉得他们这场舌战实在是无聊透顶。哈泼的声音在他耳朵里渐渐低下来,成了毫无意义的嗡嗡声。他转过来去看那辆左摇右摆冲过来的雪佛莱车。照这样开车,斯图觉得,它是走不远了。车子越过白线,左胎在路上扬起一大团灰尘。又摇摇晃晃地倒回去,刚刚回到车道,又险些冲进沟里。驾驶员仿佛是把德士古加油站的霓虹灯当成灯塔,汽车像一颗速度快要耗尽的子弹,沿着沥青路笔直地过来。斯图现在能听见马达疲于奔命的低鸣,像垂死的螃蟹或是一套松松垮垮的阀门,一个劲地呼哧呼哧,车子从入口旁驶过,撞在路边的护栏上。酒吧招牌上的灯光反到雪佛莱是灰尘的挡风玻璃上,车里的东西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斯图还是瞧见司机模糊的身影在撞击时蜷缩起来。仍然是15英里的时速,没显出丝毫减速的迹象。

“所以我说,通的钱越多,你…”

“最好关掉你的泵,哈泼。”斯图说。

“泵?你说什么?”诺曼·布吕特转身向窗外看去。

“基督骑着一匹小马。”他说。

斯图从椅子里坐起来,侧向汤米·沃纳梅克和汉克·卡迈克尔,每只手4个,一把拉下所有8个开关,只有他没看见雪佛莱车撞上高地上的油泵,并把它们一一折断的情景。

汤米·沃纳梅克第二天在“印第安首领”酒吧里发誓说,这车的头灯本没亮过,雪佛莱以15英里的恒速,像玫瑰节游行的花车一样开过来。车前底擦刮着高出来的地面,轮子撞上去的一刹那,除了斯图大家都看到司机的头猛地向前一冲,重重击在挡风玻璃上,玻璃顿时呈辐状四下里裂开。

雪莱佛像被人踢了一脚的老狗,往上一蹿,径直朝油泵冲过来。炼油油泵的管咔嚓一声折断,滚到了一边,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汽油味,落的嘴在灯光下闪着黄光。

他们看见了雪佛莱排气管在水泥地上擦出的火花。哈泼在墨西哥见过汽油站爆炸,本能地用手捂住眼睛,等待着想象中他见过的火球出现。雪佛莱车尾部摇晃了那么几下,又滑向另一侧。车子前端钻进低铅汽油泵里,砰地一声闷响,又撞倒一只。

雪佛莱不慌不忙地转了一个360度的大圆,又撞到油泵上,这次是用车身。尾部转过来,把一只普通汽油油泵撞得四分五裂。老雪佛莱这才停住,后面拖着锈迹斑斑的排气管。它把最靠近公路的泵岛上三只油泵全部摧毁了。马达又突突地空转了几秒种才安静下来。

“天哪,”汤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它会爆炸吗?哈泼?”

“要炸早炸了。”哈泼站起来说。他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