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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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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箭头指示了四句话。”

“四句什么话?”我的兴趣提了起来。

皑皑注视着我,大眼睛乌黑深邃而清亮,她停了片刻,幽幽的念出四句话来:“魂魄缥缈,无处可依,寻旧情,唯恨绵绵。”

“真的?”我问:“这有些叫人难以置信!”

“你不信吗?你可以问中,那天晚上在下雨,我们就在这间屋子里请的,围着吃饭的桌子,彩屏在一边侍候我们。我作的祷告,她来的时候,先有一阵风,门窗全都格格作响,彩屏吓得发抖…”她的话没说完,一阵风来,窗棂摇撼作声,那两扇玻璃的弹簧门被吹得开阖不止。我惊跳了起来,瞪视着一无人影的门口,皑皑笑了,安静的说:“你怕了,是吗?别在意那风,报上登过,今年的第一个台风已经接近本省了。”说完,她转过身子,向楼上走去,我不愿单独停留在这间空的饭厅里,尤其刚刚那阵风来得怪异,我竟怀疑那鬼魂已经走进了这房间。紧跟着皑皑,我也上了楼。我和皑皑在我的房门口分手,我觉得皑皑望着我的眼神有些特别…带着几分轻蔑和嘲。关上房门,我坐在沿上,才忽然想起,假若今晚我所看到的黑影是皑皑呢?长发,长裙(皑皑穿着的是件长的睡袍),她的哥哥曾经吓过我一次,她为什么不可能也吓我一次呢?她尽可以装出几声叹息,然后从柏树夹道的小径走进罗教授的书房,再从书房走到饭厅,先我一步抵达,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吓唬我呢?目的何在?她并不像她哥哥那样开玩笑,而且…她不是个工于心计的人,我可以肯定这一点。那么,我今晚所见到的真是鬼吗?真是那个上吊而死的女人的魂吗?

一阵冷风吹在我的脖子上,我再一次惊跳,窗子被风吹开了,我站起来,走过去拴好了窗子,把上下的铁栓都扭紧了?狭舜傲保姨缮狭舜玻盟恕5裢淼脑庥龊湍切┕赜诠砘甑富笆刮伊宋匏猓植栏腥匀辉谛耐放叹嵛淬夷闷鹨槐局?a历史,翻开来,找到近代史部份,喃喃的念:“民国二年,公元一九一三年,国会成立,巴西诸国承认中华民国,正式政府成立,是年,宋教仁被刺于上海车站…”我伸手灭掉了头柜上的台灯,嘴里依然不停的背诵着民国二年的大事。宋教仁被刺于上海车站,被刺于上海车站,被刺于上海车站…恍恍惚惚,朦朦胧胧,我似乎是睡着了。我睡得非常的不安稳,在枕上翻来覆去。我看到一列列的火车,看到一个男人倒卧在血泊里,而我就站在他的身边,一群人对我包围过来,叫嚣的喊着:“捉住她!她是凶手!她是凶手!”有人扭住了我,我挣扎,狂叫,嚷着说:“我不认得他,本不认得他!”那个地上男人把一张血污的脸抬了起来,瞪视着我,凸出的眼睛恐怖沉,他说:“你不认得我吗?我是宋教仁!”我在枕上翻身,拥紧棉被,摔了摔头,宋教仁?宋教仁被刺于上海车站!我知道我在做恶梦。上帝!请给我安眠!我把头深深的倚进枕头里,又睡了。

我又开始做恶梦,冰天雪地里,我一个人在一大片荒漠中行走,有很好的月亮,但是非?洹#浞缍宰盼业牟弊哟担易咦牛系淖咦牛醋呃醋呷ザ祭氩豢且黄哪7缡刮业啧伲业梗峙榔鹄矗缓螅铱吹揭桓雠飞75牡跛拦恚徽挪野椎牧常铣隼吹纳嗤罚弊由咸鬃乓桓錾a蛭移冉叶惚茏牛で派碜樱牡滓老》路鸬幕褂行┟靼鬃约菏窃谧雒危吡ο肴米约呵逍选5阶×宋遥涞模挥趋赖氖种覆孀×宋业牟弊樱艺踉拿婵紫蛭移冉宰盼业牧炒灯淅涞钠4翟谖业牧成希弊永铩氖种复ッ搅宋业拿婕眨曳⒖竦慕校踉で肴患洌姨椒绨汛白哟档门龅角缴系纳簦芭榕椤钡南焐サ鞫馗吹南熳牛以么白樱未吹姆纾乙痪蚜恕j紫龋腋械降氖且恢皇郑恢徽嬲嬲氖郑谖业拿婕蘸筒弊蛹溆我疲淅涞氖种冈诿髯牛胰涠碜樱币馐吨诟嫠咦约海骸拔一姑挥行眩一乖谧雒危乖谧雒巍?br>我又听到窗子的声音,一阵风扑在我的面颊上,凉意使我一震!那只手!真的有一只手!我吃力的张开眼睛,触目所及,是敞开的窗子和月光,我把眼睛移向前,一刹那间,我的血凝住,浑身冰冷,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正用手探索着我的颈项!我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尖锐的狂叫。

那只手倏的缩回了,而我狂叫不止,蜷缩在棉被中,我只能一声又一声的狂叫,我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传播,使我自己恐怖,于是,我叫得更厉害。接着,有人冲进了我的房里,电灯开关被摸着了,顿时屋大放光明,我睁开眼睛。首先,我看到那个仍然站在我前的女人…披着长长的头发,穿着件白的绣花睡袍…是罗太太!她立在那儿。看来是被我的叫声吓住了,目瞪口呆的望着我。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冲进来的人是徐中!穿着睡衣,他惶惑的站在屋子中间,然后,走廊里脚步零,所有的人都涌进了我的屋里,包括:罗教授,皓皓,皑皑,和随后又进来的彩屏。大家都紧张的询问着:“怎么了?什么事?”罗教授的头伸了过来,咆哮的喊:“忆湄,你发了神经病吗?”我从上坐了起来,拥着棉被,仍然浑身抖颤,过份的恐怖之后,又被罗教授不分清红皂白的抢白,我又气又急又委屈,鼻子里一酸,眼泪就夺眶而出。我依然不脑控制自己的颤栗,哭泣着,我喊:“罗伯母,你为什么要吓我?你们为什么都要吓我?你们全体!”我想起树林外的黑影和上次皓皓的恶作剧。

“你们欺侮我,你们拿我寻开心!你们捉我!”我把脸埋在手心中,痛哭了起来。

“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教授不耐的问,喉咙中又开始了他那惯常的诅咒:“谁欺侮了你?”

“罗教授,您慢慢的问她,看样子她是真的受了惊吓!”说话的是徐中,他走到了我的前,我抬起头来,他那诚挚的眼睛正和煦而同情的凝视着我,然后,他的手在我的肩膀上,那是只多么温暖的手!我的颤栗停止了。他沉静的说:“忆湄,你做了恶梦?”我望望罗太太,俯下了头。

“是罗伯母,”我轻轻的说:“她使我吓了一跳,我…我…我没有想到她会半夜里站在我的前面。”我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而为我所造成的这个“轰动”的局面到惭愧。

“我抱歉…惊动了大家。”

“好吧,雅筑,”罗教授把声音放柔和了,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罗太太有些嗫嚅,同时也显得有些茫然,她抬起那对美丽的大眼睛,困惑的望望罗教授,又望望我,轻声的说:“我只是要看看她…有没有盖好棉被?”我注视着罗太太,那长睫掩护下的一对眸子是深不可测的,她真那么关心我吗?我不相信!她的睫扬起了,我接触到她坦白而真挚的眼神,在这一刹那,她看起来又是那样诚恳而无。几乎像一个孩子的眼睛,她低声的对我说:“我没有想吓你,忆湄,我不知道会惊吓了你。”我觉得狼狈而不安,结结巴巴的,我说:“是…是我不好,我…没清楚,就…大叫大闹,我真…真惭愧。”

“好了,没事了,是不是?”罗教授问,挽住了罗太太“那么,我们走吧,雅筑。”罗太太看来和我一样懊恼,倚偎着罗教授,她怯怯的说:“我很抱歉,毅。”

“好了,没事了,别放在心上吧!”罗教授和罗太太走了出去,皓皓大踏步的走过来了,他发亮的眼睛笑嘻嘻的望着我,嘲谑的味道更重了。看样子,他十分为我的受惊而高兴,站在我的边,他伸手我的头短发,笑着说:“你也会‘害怕’?忆湄?”

“恐惧是人类的正常反应。”我噘着嘴说:“半夜三更发现有一只手在你脖子上行,总是怪可怕的,何况你们罗宅又是幢…”我把下面的话咽下去了。

“又是幢鬼屋,对吗?”皑皑嘴进来说,对我点点头:“你既然不相信鬼,为什么又要怕呢?”

“天知道!”我喃喃的自语:“人有的时候比鬼更可怕!”徐中转过头来盯着我看,我相信只有他听清楚了我这句话,他的眼睛是深思的,研究的。皓皓俯身看我,给了我一个安的笑,这一刻,他眼睛里没有嘲谑了。拍了拍我放在棉被上的手,他像个兄长般说:“好好睡,别再疑神疑鬼了,明天我去买一座钟馗的塑像送你,你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睡到大天亮了!”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皓皓高兴的说:“终于看到你笑了,你笑起来非常美,中,你同意我的话吗?”他斜视着中,中着他的目光,眼睛却并不十分友善。我听到有人轻轻的冷哼了一声,我看过去,皑皑正悄悄的退了出去,彩屏也不知何时早已走了。中把眼光从皓皓脸上掉到我的脸上,从容的说:“晚安,忆湄,睡吧,天已经快亮了。”他又望着皓皓,眼睛里带着抹挑战的光。

“你怎样?如果有兴趣,我们冲一壶咖啡,下两盘围棋,怎样?到我屋里去,可以下到天亮,如何?”

“赌东道吗?”皓皓有兴味的望着他。

“当然。”

“好吧,走!”他们一起走向门口,这两人是棋仇!围棋的程度是势均力敌。到了门口,中又伸进头来,深沉的注视着我,慢的说:“再见,忆湄,假若我是你,我会锁上房门睡觉。”

“你以为我们家里有贼,会把忆湄偷走吗?”皓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谁知道呢!”是中的声音,他们已经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我继续坐在上,用手抱着膝,凝视着花园里的月光,我知道,这夜是不可能再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中带着一副疲倦的神来给我上课,坐定了之后,他用手额角,看来神很坏。我问:“不舒服吗?”

“下棋下得太伤脑筋。”他说。

“输了?赢了?”我问。

“第一盘他输了,第二盘我输了,第三盘居然和了。”

“你们赌什么呢?”我问。

他盯着我看,然后,低下头,翻开书本。说:“反正,我们永远赌不出输赢来,如果真问我们在赌什么,我只能告诉你,赌气而已!”

“你们不和吗?”我问:“你不喜皓皓?”

“你喜他?”他反问我。

“是的,”我坦然的说:“我欣赏他!欣赏他的那股不在乎的味道,和他那些希奇古怪的理论!和他在一起,你永远不会觉得沉闷,他总有那么多用不完的急智。”

“不错,”他用奇异的声调说:“他是非常聪明的。”用手托着下巴,他凝视着我好半天。才静静的说:“现在,告诉我,昨天夜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望着他,然后,我把昨晚树林边的散步,黑影,叹息,和皑皑的谈话,一直到‮夜午‬的梦,敞开的窗子,风,摸索着我的冷手,以后我的惊醒和尖叫,完完全全的述说了一遍。他非常仔细的倾听,我说完了,他又沉思了片刻,才抬起眼睛来,安静的望着我说:“忆湄,你记住,第一,世界上没有鬼魂!第二,任何事情,必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据我看来,树林边的人影和叹息可能是出自你的幻觉,至于罗伯母走进你的房间,这与她的神病有关…”他锁眉沉思,在椅子上不安的欠伸一下身子,似乎有什么使他想不通的问题在困扰着他,然后,他咬了一下嘴说:“不过,忆湄,从今后,锁上房门睡觉!”我不安了,担心望着他:“你怀疑什么吗?中?”

“我?”他笑笑。故意做出不在乎的样子来:“什么都不怀疑!这家庭那么单纯,你也那么单纯,有什么可怀疑的呢?矗颐强冀彩榘桑彼蚩⑽目伪荆谎髌淞讼吕矗彝ィ涓煽莸睦渡男』a∩旃秩ィ沂捌鹆嘶ǘ洌幼拍茄沟貌颈〉幕ò辏挠牡乃担骸昂闷恋男』a袼呐魅耍?br>“是吗?”中问。伸手来索取那朵花,我把花递过去,他接住了花…连我的手一起。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把我握得发痛,他的眼睛热烈而深邃的望着我,轻轻的说:“你欣赏皓皓的急智?我有一份比他更强的急智,你知道吗?例如现在,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做什么?”我问,心在跳。

“吻你!”他的头俯了过来,我的身子被紧拥在他的怀里,一段神智昏蒙的时间。一段离恍惚的时间…然后,睁开眼睛,我看到的是被我们两只手所碎的蓝小花,纷纷的飘坠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