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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反骨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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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防他。

──不过,除了提防他之外,她也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觉,这觉就像她开始见着他(那时他只是个大脾气的小伙计:“小欠”的时候)一样。

她并没有去追索这种“觉”她也没有去面对这“觉”──或许她也不想去“面对”她不愿意再让孙青霞看到她决不想暴的身躯。

所以,她不想再举手,连泪也不想揩。

一张薄毡已掩不住

二,她不想用苏眉的披毡擦泪。

她是一个那种:既不喜那人了,就不会再用那人所用过的任何事物的那种女子。

她原本自京城里溜出来,总共有四个重要也重大的理由:第一,逃婚──她不想嫁给任怨那种人;尽管他长得好眉好貌,但她不知怎的,一跟此人接触就皮疙瘩,不寒而悚。

第二,她想跟铁手在一道──从来,她在铁手身上得到的只是温厚和温馨,她尽管是个冒险的女子,但却更希望在她冒险的时候不会过了火位和底线:那就是至少有个令她觉得“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会很安全”的男人在一起。

第三,她要帮她的好友出口气──她的手帕就是苏眉,她原是要为她逮住孙青霞这魔,因为他做了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还不打紧,居然还伤了这么一位连龙舌兰也“我见犹怜”美女子的心。

第四…”──第四点到底是什么,就跟她对孙青霞还是“小欠”时候的觉是很相近的,她心里已隐隐约约觉得到,但却说不上来。

就因为这样,她任由泪儿籁籁扑落,她也不愿去用苏眉披过的披毡拭她脸上那两行泪。

──裹着身子还可以,但拭泪就反而不行。泪对她而言,有着重大的意义。

孙青霞身上也没有多余的布絮。

──他连头上那顶在当“崩大碗”的小伙计为客人斟酒送菜时用的毡帽,也早在“一文溪”救乡民时掉落水中了。

他当然也不能用小颜身上的布。

──尽管小颜穿的衣服要算比龙舌兰完整些,但也总有些衣不蔽体。

所以他马上作了一个决定。

他解开了一个结,再解了另一个结。

他解的是他手上那长形的包袱:──那裹着琴的包袱。

这几个结,就算他在霜田上要对付任劳任怨的时候,也不曾──解开过。

但这时候,他却毫不犹豫的打开它。

结解开。

绒布摊开,抚平。

他放下了布包里的事物,将绒布翻转内里,认真的找出最干净、柔的一处,递给龙舌兰,有点不释手的道:“你揩揩…”话未说完,龙舌兰已“哇”地哭了出来:真个的哭了出来。

然后她一手抢过绒布,只听唏哩哗啦、嗤啦呼噜的,她把眼泪、鼻涕什么怨气、冤气的,全在拧在那张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一方鹅黄的小绒布上了。

孙青霞看了,不直皱眉心。

但小颜却亮了眼。

她水灵似的双眼,闪亮着一种京城大都里所不多见的晶莹与智慧。

她看着那口琴。

眼里绽光。

如见瑰宝。

她看到这口焦尾蛇纹虎眼赤壳琴的时候,眼睛会发亮:她发亮的眸子,就像那儿深处有两个发光镀金的梦似的。

孙青霞也察觉了。

他冷哼一声,即时问:“你认得这口琴?”小颜并没有立刻把视线收回,只答道:“认得。”她仍专注的看着那尾琴。

目不转睛。

孙青霞瞳孔收缩,道:“那么,这是口什么琴?”小颜道:“它不是琴。”龙舌兰倒止住了哭声:“它不是琴?那它是啥?”小颜纯真的答:“它是武器。”龙舌兰诧然:“──武器?!”不陡笑了起来,别首望向孙青霞,却见孙青霞脸凝肃,凝肃得似如临大敌。

这反而使得龙舌兰真忘了哭泣,忘了自己所受的“委屈”小颜仍天真地道:“它当然是武器啰──它就是山东‘神会’孙家所制造最可怕的武器之一…”她仍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安危凶吉的说:“它好像还有一个名字,就叫做‘腾腾腾’…”龙舌兰听了更是大惑不解:“腾腾腾?!”

“对,”小颜很肯定的说“就叫‘腾腾腾’!”龙舌兰忍不住又问:“为什么叫──”孙青霞脸惨变,一手已按住间的如花缅刀,颤声嘶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小颜可可人的笑了起来。

她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可能已大祸临头,却怀高兴的、灿若花开的偏首望向孙青霞:“当然是温老掌柜的告诉我的啦,不然会是谁!他告诉我:小颜呀,你别看那只是一口琴,那其实是件惊天动地的兵器啦,一旦亮了出来,足以惊天地、泣鬼神,武林中抵得住这件兵器的,除了沈虎禅的阿难刀,诸葛小花的‘惊’,天下第七的‘包袱’,恐怕就没几件能治得了他的了。我还问过他:“明明是口琴,怎会是件兵器啦!”温掌柜的就说:“明明不像敌人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明明不似高手的高手,才是最巧妙的高手。兵器也一样。‘神会’孙家发明了这武器,这才算返璞归真、天下无双了。小霞若不是为了这尾琴,也真不必远离山东大口孙家,落江湖,亡天下了,我又问:这武器这么好玩,可有名字么?温老就笑说:叫‘腾腾腾’。我奇怪极了,问他为何这好看好听的武器却有个古怪的名字?他就笑而不答…”然后她又笑眯眯、傻乎乎的仰首望向孙青霞,怪可也怪可怜的问:“──当然是温八爷告诉小颜的啦…不然还有谁?”孙青霞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喃喃地道:“这个八无先生,也忒真多事…”然后他郑重的吩咐小颜:“你可千万不能与人说哦。”小颜忙伸了伸舌,点了点头。

龙舌兰不以为然:“有什么神秘兮兮的!那是件武器又有啥了不起?我的‘一花五叶分心神箭’才是件绝世兵器,本姑娘光明正大的拿在手上,从来不会装模作样假神秘。”孙青霞一颗提起的心,已放了下来,见龙舌兰忘了哭了,也想把气氛搞轻松些,就说:“是是是,你的神弓小箭,刚才助我的时候,倒真的很派上了用场。”这句话本已是对龙舌兰手上的弓和箭作出了些微的肯定,但龙舌兰显然仍不甚“受落”只撒着嘴儿道:“岂止派上用场、还救了你的命!”这句显然言重了,孙青霞正要反相讥,却听小颜也不附和龙舌兰的话:“谁说你不神秘?你可也神秘极了。”龙舌兰又指着自己的猪胆鼻,错愕地道:“你说我神秘?我来得正去得正、行得正坐得正,有什么好神秘的?!”

“你若不神秘,”小颜对两人可能因同历过患难之敌,已比较络了起来了,加上她“童”言无忌,直过人,就径自说出她的所以然来:“为什么只叫‘反──骨──仔──’和什么‘正一衰仔’的,就能把这样一个大恶人叫得噼呖啦嘞的一路滚下树来?!”她还学着龙舌兰的语音叫“正一衰仔”和“反骨仔”居然还学得惟妙惟肖。

龙舌兰听了,就只是笑。

“你学得倒像的。”她格格的笑道:“我叫他这罩门,是有段前因后果的…”她笑得跟刚才哭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但她这段笑了又哭,哭了就笑,转变得理所当然,不着痕迹,尽得风,恐怕比她变招还快。

但她却毕竟是位女衙差。

──也是位有名的女神捕。

所以她不忘先问了一句:“我们就耗在这儿谈天说地使人逮捕,还是一路逃一路说清楚?”她问的当然是孙青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