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茫茫万事空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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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治丧。
死本人并没多少显赫地位,但由于她儿子的缘故,这场丧事却是风光无比,十分热闹。清云弟子,包括上五级人物在内,只要是邻近期颐赶得过来的,大都亲往吊唁。自然影响到其他不少武林人士,慕名前往。丧那天,连当地最高阶武职提督金大人,也亲设路祭。
无数人前往的真意,只是为了一个目睹那个近几个月来,声名鹊起,虽不如另一小女子华妍雪之盛,但无疑如影随形密不可分的清云新秀裴旭蓝,那个俊美得比钻石更加闪耀的少年。
这个一向给人以温暖、笑脸人的男孩,在此次丧事中却表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态度。
他沉着应对,先后拒绝了清云数一数二人物方珂兰、王晨彤等派人主持丧事的提议,坚持一切均由他亲自办。
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所有繁务冗节,悲伤而不失礼地向每一位吊唁来答礼致意。罩在麻孝衣里、身形尚未长成的美少年,似乎一下长大,成了起来。
送殡出城,停灵的那晚,旭蓝迟迟不去入睡,只在如水的月下,抱膝独坐。
风,吹过来,卷起落叶萧萧,是倦怠的秋冷。
而这段子,也是少年心中的深秋。
师父遭遇再度问罪、重陷囹圄,耳鬓厮磨从小相伴的师姐遇难,下落不明,认了一个全然说不上是善良的生身母亲,随即来养母自缢悲剧…
是老天在惩罚我了吧?上天在怪我,居然背负了这么多的责任与隐秘,十四年来只是浑浑噩噩如行梦中。
他不无悲哀地想着。
其实以他的聪,并不是所有蛛丝马迹都不引起注意。比如以养母的地位和姿,怎会获得相传是武林第一美男子的垂青?一介旧婢,那样毫不出奇的身份,居然会引动十二云姝之一的许绫颜月月探访,风雨无阻,而云姝对他的前途,又是那样在意,千方百计将他送到很显然是十分为难才收徒的沈慧薇门下。几年来衣食寒暖,无微不至的呵护关,大大超过了一个主人对婢女之子应持的界限。
也许他一直都是有所察觉的,只不过,在他看来,师父、云姝、养母,同门的姊妹,每一个人都是可敬、可、可亲,他置身其间,幸福而快活,那么,又何必刻意去打破这种表面维系着的平衡,就那样享受每个人的,也付出自己的吧。
终于到了这一刻,他品尝不完懊悔的苦酒,有时候悲剧只是生命拐一个弯,不小心滑入死胡同,本来,只要做一点点、一点点的努力就可以改变了啊!
他深深悲哀着,把头放在膝盖上,恨不得再象那两天在灵堂之前,痛哭一场。
一个十二三岁的大男孩跑过来,对着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旭蓝起初只道是农家孩子好奇而已,哪知男孩研究了半晌,开口询问:“喂,你姓裴吗?”旭蓝一怔,点了点头,心中黯然,想着自己并不能确定姓什么。男孩道:“有人要我把这个给你。”那是一个小小的卷轴儿,展开看时,上面用炭笔草草画着一个簪花少女,脸带病容,憔悴不胜,廖廖数笔传神已极,旭蓝猛然跳起:“她在哪里?
…
她…她还好吗?”那男孩说:“小姐姐让我对你说,你要是记挂着她呢,今夜三更在山神庙见。若是存心害她,就给人带路。”旭蓝又悲又喜,抓着那卷轴的双手不住抖。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断然惟有小妍,既喜她大难得,却又触动心怀,这短短数,对她,对他,都无异恍如隔世,颤声道:“我明白啦,你叫她放心…她还好吗?是不是病得厉害?”他一迭声问来,男孩做个怪脸笑道:“我不知道啊,小姐姐给我钱,我帮她送信。”旭蓝这才觉失态,讪讪道:“是,是。小兄弟,谢谢你,多谢你了。”那男孩笑道:“不用谢啦,我帮小姐姐跑跑腿而已。”转身跑开。
这里旭蓝略为冷静,暗自后悔:“我做事便是不思量。小妍明明怀疑清云的人,不让别人知晓,我悲喜如此,莫要给人留上了心。”细察无人跟随,便只身上山。
山神庙荒落已久,破败不堪。小妍居然选在这样的地方,她现今处境倒底如何?他不又起一层担忧,缓缓推门而进,惨白月光泻进半扇坍塌的庙门,凄冷冷冷清清。
殿中到处蛛网尘结,并无半个人影。她还没到。只有高大的神像金身落,藏在影里居高临下。
旭蓝垂头默立,暗自祝告。抬起头来,忽然觉得面前的神像活了。――仍旧是全身藏在影里,凝立在高高神座之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出刀子般的冷芒。
旭蓝心中一寒,这个人是早就隐身在庙中,还是趁他低头时进来的?无论怎样,此人总是非常可怕。
他下意识向身后摸去,摸了个空,重孝之际,当然不会随身带刀剑。
神座上的人冷冷看了他一会,忽地开口:“你在祝告什么?”声音嘶哑难听,隐在黑暗中的身子微微一动,半张焦灼的脸缓缓浮出在庙门入的一道亮光内,旭蓝登时记了起来。――正是那夜受云天赐之命,出手格杀自己生身母亲的丑脸怪人。
“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丑脸怪人一步步走下神坛,他身形高大,平地相对,依旧比十四岁的裴旭蓝高出一肩,裂嘴一笑:“裴旭蓝,清云婢女的儿子,恩、乖巧的少年,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冲人了?”就象一枚毒箭直刺少年心房,瞬间痛得几乎站立不稳。怪人道:“怎么,知道真正的身世了,以养母为了?”血冲上旭蓝头脸,他怒得浑身颤,大声道:“不是!――你究竟是谁?胡言语,你想做什么?!”丑脸怪人腔内出一记古怪而低哑的声息,朝着庙门以外背转身去,缓缓道:“曾是年少无知,总负平生薄幸。我是个罪人。”这样的话,若是个儒雅风的男子说出来,比如宗质潜,才是合情合理,但这个奇丑无比、冷厉莽的人,和“无知”、“薄幸”全然搭不上半点关系,可随口道出,理所当然,凄怆可。是他的罪,他的往昔,他一世的沉重。
旭蓝先前昂的愤怒,因为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而平息下去。他向那怪人走近了两步,仰头注视着怪人的后背,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整个庙门,山风拂起衫角猎猎作响,只不过是行走江湖常穿的黑夜行衣,飘飘的衣角里却似乎浸透着说不尽的蕴藉风。一种奇异的情在心底转起来,一点点绵的柔软,牵扯出不绝的血脉相切似的温暖。
“你是谁?”旭蓝再次问道,这次却是不由自主地问出来,冥冥中似受着何种神秘力量的牵引,让他觉着与眼前这人千丝万缕的关系,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丑脸怪人摇了摇头,重复一遍:“你在祝告什么?”他的声音虽还是象木炭烧在火上的难听,语气却也悄然温柔下来,不再是质询或问,倒象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