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与事件以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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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亨吊开了侵云双眼,还剩了一大截绦索,他便将侵云的散发束在脑后,用那多余的绦索绑在另一端树上。这样一来,侵云连头也丝毫动弹不得了,面颊贴着尘土,嘴里了绢团,双目硬被吊开,眼球骨碌碌转着,血丝迸现,看起来诡异又可怜,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的模样。
我难过得落下泪来,却怕侵云看见。他幸好这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总是好些,但如果见我落泪,他便要猜疑自己是不是不成样子了。
我低头深呼一口,收了眼泪。鼓起勇气——“这样可以了吧?请…请你不要再绑他了,好么?”我越说越小声,语尾几乎没声音了。
“可以了,可以了。不绑他了。”登亨抬起头,朝我一笑,牙与眼的光涨一涨,带得颊上的花刺金纹也闪了闪。
“换你了,阿婴。”登亨站起身,招招手。
我害怕得很,不能不过去,又不愿过去——“做…做什么?”我望望侵云,他双目被强撑的目眶裂,始终就是一样惊惶骇怖的表情。
“你,要鞭打我们吗?”我一步一步挨了过去,想起刚才被拖在地上的痛楚,终究是不敢抗拒了。
“哪有此事?阿婴小娘子请来这里躺倒。”他指指离侵云四、五步远的树丛。
“登亨是看见贤伉俪生得如同天人一般,想结一段缘份罢了。”
“结…结什…什么…?”我吓得立也立不住,躺也躺不倒,膝头一软,跪在地上。
“阿婴,莫怕,我若害你的命,教我命丧当场,死得丑样儿!”他皱起鼻头一笑。
“请躺好吧。”我不知如何是好,照着侵云的样式,脸朝下俯趴在地上。
登亨嘻嘻笑起来——“不是这样的,男朝下,女朝上,世上善男女不都凛遵不敢有违的吗!”他提住我的一转,将我两手用最后一条铜链绕在树上。这条铜链上拴了白玉鸳鸯,玎玎珰环绕着我双手,散在四处。我心中绝望,将眼闭起,突然想到不要惹了他也来吊我眼睛,赶忙又睁开眼。
只见登亨单膝跪在我耳旁,望望侵云,又望望我。我目光落下,从登亨的腿弯里见到侵云大张的眼。我硬撑着向他眨眨眼,便转脸看着天,直视太,希望太晒得我晕昏过去。
我听见窸窣的声音,登亨紧邻着我躺了下来。我实在忍不住,斜眼去瞥一瞥,只见他躺在侵云与我之间,双臂叠,垫在下巴底下,趴着,像个孩童在想事情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把脸一侧,面颊贴在臂上,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瞥见他微微笑着,心中怦怦怦一阵跳,急忙又将眼瞪向太。
我知道他盯着我脸看,也不敢把脸转向另一侧,怕会惹得他立即动作,更不敢转到这一侧和他对看,只好死死盯住天空。敞亮开阔的天空,奇异地慢慢近来,又好像我了上去,我闭起眼,祝愿这是真的,我正在向天空升去,直到地面有一只手指搔我的耳窝。
一只温暖的手指,非常非常轻柔地,触探我的耳轮。当我察觉他开始碰我时,我全身登时紧了。然而,这只手指耐心地退去,再触,退去,再温柔小心地探触,轻轻搔着我的耳窝。
我的,竟有点想笑,微微闪一闪,躲着,着,等待着、这么专心地等待着戒备、而忘记了戒备。
手指从耳轻缓的游上了面颊,点一下,点一下的触着,再开始搔着,一只手指还留在颊上时,另一只手指偷偷地加入了,趁我的脸颊全身戒备着第一手指的移动时。是一只手的两指,结伴游过颊边,轮替搔着接颈的部位,稍微用力些,描着我脸的轮廓,当我的脸信任了手指时,嘴已触上耳朵,温润的,靠手指欺瞒了颊,快得多地裹住了耳垂。
耳垂温驯地接受,从来没有被里拥的耳,第一次认识着的温存,第一次知道除了听以外的接受,第一次发现里面还藏着齿。齿,极轻极轻地啮,不是咬,是用一粒一粒不同的齿,像指那样地,碰触。冷的指,暖的指,软的齿,硬的齿。
软与硬之间的舌。
从齿的后头出来,进入耳的里面,冷得暖的软的硬的指的齿的舌,把颈说的带给耳,把耳说的带给发,忙碌地运送着所有没有被说过的语言、所有没有被听过、颈的、耳的、发的语言。而惯说的舌与一点也不说,也不听,只是运送着无数第一次出现在世上的,细微不可辨又巨大不可躲的语言。
知道指与与齿与舌都离开往肩去时,耳才听见了声音——所有发肤以及耳自己的神秘暗语汇集成的、与望说话的声音。
我发出的声音。
我听见了,没有办法停止。身体的颤栗也没有办法停止。脸颈肩每一处都藉着我换着声音,它们自己活着,忘了我,不理我,各自回应着我听不见的呼喊。
一直到他停止。
他缓缓地,像每一滴水像每一粒沙吻别那样,一点一点地离去。让我身体的每一处从容地得知、从容地沉寂。我转过眼,看他,他仍然侧着脸,颊贴着肩,躺在我的身侧。
自始至终,他的身躯没有移动过,一直躺在我旁边的地上。我很惑——刚刚发生的,是什么事情?就只是他的指与吗…
“我说过,不会害你命的。”他温柔地笑笑,忽然往侵云的位置翻滚了三圈,第三圈翻完,正好翻在侵云的身上,两个人平平叠在一起。我不知道登亨在干什么。
我暗的恐惧从休息的角落放了出来,盘踞我的心。这个人所做的事,都是我不知道的,而他将让我一件一件去知道。每一次知道的痛苦,都还依然这样的清楚,而他在让我知道了藏在我里面的、刚刚才苏醒的那些生命和语言之后,又要让我知道什么了?或者,要让侵云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