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之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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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听都头霍桑说起。”
“噢,桑哥哥呀。”我疑疑惑惑地坐下来。
“你看吧,真人也说该让姑娘学学的。”嬷嬷向厨娘分说。
“索就帮着我们一起画吧,我正赶得背脊骨都要折断了。”桑哥哥这两天到邻城去了,要不我立刻就好找他问明白了。我前天折了金纸莲花放在池子里,都浸泡得沈在水底了,我昨晚去捞起来,才知道他不在府里。
“我倒有一幅的故事看不懂哩,正好请问真人。”厨娘从一旁的橱底出一张上好了的避火图来。
“这避火图我也画了十几年了,这个故事到从来没听过。”厨娘把画给青肚子,脸古里古怪,似笑非笑。
这张图上画了个胖大和尚在向一干男女说法,和尚身前有一句破棺,棺里一具奇特的骷髅,四肢骨骼互相错连结、相索相扣,盘成一只巨蝶一般。胖和尚口中邈出一股云气,云气里画的想来就是说法的内容了,竟然画着一手拈柳枝,一手持净瓶的观音大士,被五名姿态各异的身男子团团绕住。
我看了哑然失笑,想这胖和尚真是得疯了,板了面孔向善男女冒渎观音菩萨。
青肚子却大大“噫”了一声——“这是黄金锁骨菩萨哩。这故事佛门子弟不大说的,到被画出来了。”嬷嬷凑过去看画,厨娘却看着青肚子,我看看画,看看厨娘,看看青肚子。
“那时尘世深重,于是观音大士化身美女,投身馆,一般接客。境内男子见其绝,尽皆倾倒,乃与之合,后则心顿消,淡断。一年后死,众男子逐合力葬其尸。这名胖大和尚是个胡僧,过境见其墓,大礼膜拜,众人说他错拜了娼坟墓,胡僧就说这娼是观世音化身,以彼大法力,来度世间人。众人不信,挖土破棺,只见骨节联络,锁不断,如黄金。正是黄金锁骨菩萨。”我见嬷嬷与厨娘两个嘴巴半张,听得入神,心想若有好事的再把这“青肚子灶间说法”画作避火图,那么画上的胖和尚又要被云气围住,从青肚子嘴里释出来了。
“啊呀,那这具骷髅也得上个金了。”嬷嬷把画接过去补。
我看看自己手里这张光股的僧人,图旁还印了四行试:“曾经千回舞细,镜底红莲终不老,自从落在禅僧手,任凭东风再难摇。”我把图画递给青肚子——“那这一幅也有故事吗?”
“这我知道。”厨娘抢先说了。
“这是五戒禅师在祝融峰顶修行十年,以为世上再无可以惑他的事物,于是下山游行,却在路边遇见这个叫做红莲的女人。红莲看了五戒禅师一眼,禅师心意动,立刻与她合,等到第二天出,五戒禅师与红莲各自沐浴,一齐坐化。”我听这个故事莫名其妙,被厨娘三言两语讲完,看看道人青肚子,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青肚子发了一会子怔,忽然一笑——“你们城里的画恁特别,尽是伤心事。”他看看又要怔起来,蓦地摇摇头,把画还给我,稽首走出去——“打扰得久了,道士要赶回鹿胎喂猪去,年前要杀翻好几只哩。”走到灶间门口,停下脚步,掏出一张符纸给厨娘。
“险些忘了,这是大娘要的符,贴在板下就成了。”厨娘一臊,收符跟了出去。
我挨着嬷嬷坐下,依她教我的颜,把图画填上。填了两张,我不耐烦起来,开始自己挑颜玩,把一个梳堆鸦髻的女人身上都涂了蓝,用朱红点与下,再把那长须男子的具涂成绿,上头再用紫打小圈圈。
嬷嬷气得赶我出灶房,我抹了她一鼻子紫绿,又从橱底偷了一张没上的避火图,跑回房里去。
到前面去问了那个双眼皮的值班衙役,霍桑哥哥还没有回来。
我的房里没有料。我到院子里烧焦了一小截细枝,拿来画那张偷的避火图。我怕阿爹走过,把窗帘子放了下来,才掏摸那张图来看。
这画的上方是天空,印了两个巨大的人体,纠在一起。巨人身下是乌云,乌云底下是一群小小的老百姓,纷纷打了伞,东奔西跑地躲在乌云里打下来的雨。右上角写着:“天人媾津如雨”那两天人的面孔印得漫漶,大概是木刻的版损坏了,五官残淡,看不大出来。
我把烧焦的木枝削得尖了,随手在那个男的天人脸上勾勒几笔,心想这天人在媾时不知是不是很沉默的,嘴巴该画作闭着还是张着?看得津淌洒的全程的声势,恐怕声音大得很,像风刮雷吼吧?这版工将雨线刻得这样浓,彷佛天山下下来的是绳子,不是雨。不知这津又是什么了。
我想归想,勾出来那男天人的嘴却抿得紧紧地,皱一个眉头,很不开心的样子。我自己看了也要笑,想来他是烦恼胡布雨,待会儿要受上神责罚吧。
端详了一会儿,我忽然觉得这张脸很眼,我忍不住再把他的眉描一描,这下认出来了:我画的是桑哥哥的面孔。
我吓了一跳,赶紧用炭枝涂,想把这脸与桑哥哥相似的地方改去。涂了一阵子,把这男人涂成了一个大胡子。
我这才松一口气,以为可以假装这事不曾发生过了,可是再多看两眼,却觉得这张生了大胡子的脸,越来越像青肚子,简直就要嘻开口笑了。
我用手把纸一盖,回头看门窗是不是还关着,心跳得好厉害。确定没有人了,我才慢慢把手移开。
这避火图哪里能避避鬼!?我看它自己就气得很。
可我还是忍不住拿眼看去觑图画。再看那男脸又不怎么像青胡子了,却像桑哥哥蓄了须的样子!我慌得把纸往底下一扔,用被子蒙住头,哈哈大笑起来。
做了一个梦。
一颗美丽的星,从牵牛星座划过紫薇星座,殒落在远处。大家乐地赶过去看,看见殒落在地的,是一块赤赤红的、巨大的。有人上前用步子测量的大小,有七十步长,六十步宽,屋子般大小的一块。
渐渐开始腐化了,空气中充腐臭味,的旁边传来一阵又一阵凄厉的哭声,越来越大声。大家都一径笑地说着话,十分高兴。
阿爹忽然从人群里偷偷摸摸地走出来,谨慎地四下观察,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才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到那块大的旁边,紧挨着蹲下来,抱住膝,静静望着前方。
众人一路笑,一路散去了。只剩阿爹一个人,动也不动地蹲踞在腐旁边。凄厉的哭叫,一声接一声,要把脏腑都扯裂的哭叫。
一望无际的平野上,一块巨大的腐,一个人。
晚饭嬷嬷端进房来,大菜碗里竟是一方犹自轻轻颤动的红豆腐烧。我差点没呕出来。
什么叫婚配?
是另外有一所房子,房子里的人愿意收留我吗?是像我现在住的一样的房子吗?
收留我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