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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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斟酌,方案还是只能写个大概。还必须再和宋校长商量商量。问题的本就是股份制,然后明确到具体谁占多少股。因为涉及到个人的核心利益,这样的事做起来当然很难。
胡增泉往宋校长的办公室跑了几趟,宋校长都没有空谈。等到快下班,宋校长才打来电话,要他过去商量。
农副产品深加工系列研究课题已经结束三年了,研究过后,留下了一个食品加工厂和一个蔬菜综合加工厂。两个实验加工厂的生产规模不算小,目前的产值已经有六千多万,仅固定资产,也有三千多万,远远超过了当初拨给的一千三百万的科研经费。也就是说,工厂已经由原来的科研实验转变为生产经营。这么大的生产厂,当然应该有一整套科学的管理和经营体系。宋校长早就让胡增泉拿一个详细的方案出来,但胡增泉提出的股份制,还是让宋振兴校长有点吃不准。问题的关键是这些厂是由国家下拨的科研经费建成的,申请这个研究项目和经费时,上面就明确写明研究成果和财产的所有权归国家。国家拨款建成的工厂却要给个人分股份,是不是私分国有财产,这必须要搞得清清楚楚。胡增泉说,我查阅了许多资料,也向相关法律界的朋友做了咨询,他们说按目前国有企业的管理规定,只要能使国有企业保值增值,股份制承包制等许多形式都是可以的。现在许多国有企业也改成了股份制。另一方面,不改股份制,责权利等都不够明确,经营就没有活力,工厂也难以快速发展。
道理可能是对的。宋振兴深思一阵,问打算怎么分股。胡增泉说,当年国家总共给了我们一千三百万科研经费,这一千三百万虽然有很大一部分支付了劳务等费用,我们还是假设这一千三百万都买成了工厂的固定设备。那么工厂的国有资产就是一千三百万元。但目前的固定资产扩大到了三千多万,这其中的增值部分就是我们的劳动创造的,应该归我们全体参与劳动的人员所有。但我还是觉得再拿出七百万划分到国有资产里面,然后把三千万固定资产分为三万股,这样国家应该占两万股,个人占一万股。国家股归学校所有,个人股分给个人。这样划分了,以后就按这个股份来共同分摊责任和利润。
宋振兴说,但我总是有点担心,明明是国家出钱建的厂,我们却要分股份,如果拿了钱,心里肯定不踏实。
胡增泉笑着说,宋校长和我一样,思想还是一时从旧观念中转变不过来。国家是出了钱,但这钱通过我们让它增了值,增值的部分,就是我们的劳动成果,我们理应分享,但我们没有独享,而是把国家的投资也算成股,按股分成。我觉得这样就很科学很公平,这样既能使国家的投资增值,也照顾到了各方面的利益,又让企业得到了快速发展,然后对整个社会作出贡献。这样的好事,也符合实事求是,也符合三个有利于。
宋振兴不住地点头,胡增泉明白这是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胡增泉觉得没必要再做解释再说什么。但宋振兴还是担心地说,我们都是国家干部,再拿一份股份,你还要查一查,看这样合适不合适,有没有法律或者政策的依据。
胡增泉明白了,他觉得宋校长也是想搞股份制的,就是心里不踏实,怕违反了规定或者不合法成贪污什么的。胡增泉说,我早就查过了,上面有这方面的政策,允许企事业单位的科研人员兼职办企业。你是科学家,虽然是校长,也是事业单位的科技人员,从哪方面说,都允许你兼第二职业。我认识一位院士,人家在三四个科研项目上兼职,也兼了几个大学的名誉教授,一年拿的报酬,最少也有一百多万。
宋振兴说,既然是这样,那么就按你的想法去办。胡增泉又请示个人的股份具体怎么分,问宋振兴有没有个大概的设想。宋振兴说,这个权力也归你,由你去办,到时列个表给我看看就行。
胡增泉拿出一张表,说,我想了个大概的方案,就是把我们这些参与者按不同情况分成四个等级。你是这个科研项目的主持人,你下来就是我们几个第二主持人,然后是现在厂里的厂长,再后就是工厂的主要管理者。至于级差拉多大,我的想法是自然数的倍数。
宋振兴看一眼表,然后想想说,等级不要分那么多,最多分为三级,我和你们划一个等级。别的事,你看着办。
事情终于还是按他的想法办了,而且把一切权力都给了他,这让胡增泉很是高兴。本来他还要说说升任副校长的事,但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犹豫半天,还是觉得像宋校长这样思想守旧的人,如果亲自说,说不定人家还对你有看法。不如找个人,让别人敲敲边鼓探探口气。但不管怎么说,今天股份制的事,宋校长还是
意的,虽然听起来好像宋校长不
兴趣,但没有不需要钱的人,不是说宋校长要钱有多大的用处,而是钱在某种程度上能体现一个人的成就和价值。胡增泉有个预
,宋校长以后得了股得了钱,肯定比现在还要高兴。宋校长高兴,对他的印象就会更好,副校长的推荐,就对他更加有利。这样一想,胡增泉又觉得推荐副校长的事没必要再找宋校长明说。宋校长也是聪明人,他如此巴结他死心塌地为他服务,他需要什么他不会不知道。心知肚明的事,何必要去说穿呢。
出了宋校长办公室,胡增泉才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说。他不由得懊恼地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一掌。最近的记忆力是越来越差了,许多时候丢三落四,想好的事情有时就忘了。这样不行。再急忙返回宋校长的办公室,胡增泉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倒忘了。你说要把食品加工厂和蔬菜综合加工厂合起来管理,我也觉得这样最好,必须得这样做。但两个厂合起来管理后,就得有一个强有力的管理班子。对班子的人选,我也初步考虑了一下。我觉得由你来挂帅当总经理,我算一个副总经理,还得一个懂业务会管理的人负责具体的工作。我想来想去,觉得食品科学系的马长有倒能胜任这个工作。马长有你可能不大了解,这个人特别能钻研,这些年研究了许多国内外食品生产方面的资料,发表了二十几篇论文,对食品加工生产管理都提出了许多很有价值的见解。我觉得让他当总工程师兼副总经理,主要负责研究和技术方面的事情,把生产工艺和技术改进等方面的工作抓一抓,因为我们的工厂必须靠科技来盈利,必须得有人带头刻苦钻研,然后才能不断有新产品上市。
对马长有,宋振兴还是了解的,虽然没具体打过道,但他听说过马长有的不少趣闻轶事,也知道这个人刻苦钻研同时善良耿直。宋振兴表示同意。但他说,我当总经理不行,主要是没时间。你看这样好不好,总经理让经贸系的叶天闻来当。因为咱们厂的技术和工艺是先进的,暂时还不急于更新技术,但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和任务就是开拓市场。只有有了市场,工厂才能生产生存。叶天闻这些年研究的就是市场经济,很有一套办法,而且当了这么多年的系主任,管理方面也是难得的人才。
宋振兴的话让胡增泉既意外又吃惊,他万万没想到宋振兴会提出让叶天闻出任总经理。按他的想法,宋振兴挂个总经理的名,实际工作就由他来负责。但他有科研处长和校长助理这两个行政职务,再具体负责没有时间宋振兴也会反对,所以他才提议让马长有担任工程师兼副总。让马长有担任副总,马长有当然就会听他的,实际的权力还在他的手里,马长有只能是他的助手。如果让叶天闻当总经理,一切就彻底地发生了变化,别说他这个副总经理要听人家的,凭叶天闻的明干练,即使给他一个平级的
委书记,他也无法和叶天闻抗衡。他不知宋振兴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是对他已经不再信任?难道宋振兴和叶天闻有特殊关系?这些都不得而知。但叶天闻只是个系主任,连校
委委员都不是,怎么能让他这个校长助理
委委员给叶天闻当副手?难道是宋振兴一时没考虑这些?如果是宋振兴考虑不周,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如何提醒宋校长,胡增泉一时想不到既委婉又清楚的话语。但事关命运,不说不行。可是越急,越想不出得体的话。只好直说。胡增泉涨红了脸说,叶天闻只是个系主任,能力和威信都还差一点。我觉得总经理必须让威信很高的人担任才合适,像我这样的都不行,叶天闻就更成问题。我觉得还是你当总经理最好,一是有号召力,二是也有利于协调各方面的工作。工厂经营并不容易,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协调不起来,
七八糟的,亏损了那就麻烦了。
宋振兴说,这些我都考虑了,也征求了叶天闻的意见,他很有信心,也很有想法,各方面我都觉得很合适。
竟然是考虑成的意见。竟然没考虑他的地位。看来宋振兴是铁了心不当这个总经理,铁了心只吃
不杀生,只拿股份不沾手工厂了。你铁了心不沾工厂也罢,但为什么要让叶天闻来当总经理。胡增泉几乎要失控。一股说不清哪里来的气体,鼓动得他
腔急剧地不停起伏。他知道这不行只好站起身,然后假借给宋校长倒水,努力控制半天,才控制住了自己。将水放到宋校长的桌上,胡增泉还是悲哀失声地说,那么我怎么办,如果他当总经理,我是不是还要给他当副职。
这事还真让宋振兴为难,他也不忍心再看胡增泉极度失望极度悲伤的脸。但他还是觉得不好让步,也不能让步。宋振兴和气地问胡增泉,你说怎么办。胡增泉一时无法回答,但中的气又不打一处来。这个农副产品加工研究项目,从策划到申请,都是他一手
作的,申请到手后,又是他组织实施的,宋振兴虽然是主持人,但具体的工作,他什么都没干。老实说,建起这两个厂到两个厂有今天这样的规模,这里面倾注了他的多少心血。现在树栽好了,桃子结出来了,从没参与过这个项目的人不但要来摘取桃子,而且连桃树也要归于人家。这是哪家的道理!卸磨杀驴,也不能这么残忍。胡增泉想奋力抗争,但马上意识到这是下策。这样做得罪了宋振兴,搞僵了关系,不但工厂的事挽不回来,连校长助理的乌纱帽也得丢掉。能不能有个变通的办法。比如再设个平级的机构,比如再设个
委书记。不合适。比如再设个董事长。好主意。胡增泉努力换了平静的口气,说,宋校长,老实说,这两个厂,应该说是我一手拉扯大的,这些年和工厂一起摸爬滚打,我和工厂已经建立了很深厚的
情,这两个厂,就像是我的两个子女,让我离开这两个厂,我真的很难受。宋校长,你看这样行不行。因为经营工厂涉及到非常复杂繁忙的事务,也要协调好各方面的利益,所以必须得有一个好的管理机制。按现代股份制企业管理的经验,一般还要设一个董事长,以此来代表股东,来维护股东的利益,同时也对经理实行监督。你如果认为需要一个董事会,就设立一个董事长,如果觉得我合适,我就自荐当这个董事长。
设立董事会也是应该的,但从胡增泉的口气里,不难听出对人事安排的不和想把工厂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强烈愿望。对胡增泉这个人,他一直觉得是个干行政的好料,也是一个实干家,但让他
到不舒服的是,胡增泉的
望太强太多,有时还有点霸道和独断专行。
望太强容易自私,独断专行容易自以为是办错事情。宋振兴说,本来我是想让你当总经理的,但你兼了那么多的职务,理想也在行政事业上,就不能把主要
力放在企业上。办企业不容易,不投入极大的
力,
本不可能办好。所以说,总经理这个位子不是个官职,而是个一心一意去挣钱的当家人,是个商人,也是个苦差事。你现在提出设董事长,这我倒同意。董事长不需要对企业进行具体谋划,但对企业实行监督,确实不错,你当这个董事长也很合适。
不让他当总经理竟然是他兼职太多,这倒让他没有想到。但工厂的事他这些年就兼着,宋振兴从来没说过他兼职过多。不过宋校长说得确实有道理,可能他就是这么考虑的,并没有喜谁不喜
谁重用谁不重用谁的问题。当然,从宋校长的口气里,他也听出了对他的不
。早知如此,刚才哪里用得着去争,哪里用得着那么
动那么悲愤。胡增泉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的心里还是高兴的。宋校长说你的理想在行政事业上,反映出宋校长的潜意识里就认为他是个搞行政的料,而且潜台词有可能是你还要当副校长,
本不可能有时间管理企业。但叶天闻的行政事务也比他少不了多少。叶天闻除了系主任,还是省经济顾问团的首席专家。这两个职务的担子并不比他胡增泉的轻,但宋校长却没说叶天闻兼职多,甚至是没考虑叶天闻兼职多,很显然,宋校长的潜意识里已经把他胡增泉当成了副校长或者当成了未来的副校长,这样兼职才能算多,才没有
力去管企业,当然管企业也不再合适。胡增泉突然想明白了。他当副校长的事,那天乔书记答应再和宋校长商量,看来说不定是商量妥了,至少也是宋校长妥协了,默认了提议让他当副校长。
能当副校长,别的一切职务当然不再重要了。胡增泉止不住又有点兴奋。他抬手看眼表,已经早过了下班时间,而且天已经黑了下来。胡增泉只好关切地说,今天太晚了,早过了吃饭时间。宋校长,今天我请你出去吃饭行不行,你想吃点什么,咱们就吃点什么。
宋振兴也看眼表,站起来收拾桌上的东西,然后边收拾边说,我不喜在外面吃,外面的东西不一定干净。家里已经习惯了我晚下班,饭也做得迟,但现在也做好了,我不回去也不好。
一同出了门,宋振兴又对胡增泉说,你和叶天闻工作分工协调方面的事,你去和叶天闻商量,我再不参与。你们的职务任命,学校也不上会研究,学校也不下发文件,更不张扬。至于怎么向工厂的职工宣布,你和叶天闻决定,最好是以工厂的名义下个文件,然后你到会上宣布一下。
一般来说,总经理要向董事长负责,那么董事长的地位就高一些。董事长有权召开股东大会任免总经理,而总经理也要向董事长汇报工作。宋校长让他去找叶天闻谈,看来宋校长也是知道这种上下级关系的。胡增泉突然又想起厂名还没和宋校长商量。两厂合并管理后得有一个总的名称。这个名称他已经想了几个方案。如果从突出科技这方面去考虑,就叫科创集团;如果从突出产品方面考虑,就叫细加工集团;如果从突出大学办企业方面考虑,就叫奇才
品集团;如果从吉利或者喜庆方面考虑,就叫天财集团。宋校长沉
一下,说,这你和叶天闻商量一下,最好是既好记,又响亮,又能突出我们的产品,又能有一点意思。最好是广泛征集一下大家的意见,有个好名字,也是一个好的开头。
再商量,就是不意他提出的任何一个。这要求也太高,但胡增泉知道,宋校长也是随口说说,究竟叫什么他更没底。反正是请示过了,到时叫成什么就算什么吧。但什么事都要他和叶天闻商量,他又
觉这里面有点问题,
觉宋校长的意思是要让叶天闻来决定。确实是有这么点意思。胡增泉突然觉得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很可能叶天闻和宋校长的关系不同一般。学校那么多人,仅在工厂挂职或参与过产品研究的就有四五个,他们也都是专家,也都有教授头衔。为什么不用他们而用一个从未参与过研究和工厂事务的叶天闻呢。看来确实是大有文章。这一点,必须得
清楚。叶天闻是省经济顾问团的首席专家,虽然顾问团有七八位首席专家,首席专家也算不上个什么实权,但叶天闻认识省委书记,省委书记也比较赏识叶天闻,据说叶天闻当首席专家,也是省委书记提议的。说不定让叶天闻当总经理,也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或者说出于某种原因,宋校长考虑了叶天闻的社会关系,认为叶天闻有关系有门路,能把企业办好。但不管怎么说,总应该把事情考虑得复杂一些才有余地。
回到家,老婆仍然糊糊地躺在
上。进入厨房,冷锅冷灶,连墙壁,都觉得冷冷清清。一股凄凉不
又涌上心头。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家乡人常说的三大倒霉:漏雨的房子、塌底的锅、炕上躺个病老婆。刚要叹气,老婆却喊他过去,然后说想吃
鱼子。
鱼子是当地的一种吃食。将面和好再掐成碎丁,然后再用指头
成小鱼仔一样的细筒状。这种做法既费时又费事。胡增泉心里一下更加烦
。工厂的事要和叶天闻商量,明天还有课要给研究生讲,当然还得跑医院,商量高洁化疗的事怎么办。吃饭他都没心思,更别说
鱼子。一股恼怒不由得涌上心头。想发火,但连医生都说了,高洁没有多少
子了,想吃啥你就给她做点啥,想到哪里看看你就让她到哪里看看。胡增泉只好
下心里的火。但
鱼子食堂又没有,饭店恐怕也不会做。他决定再把杜小
叫来。杜小
饭做得好,他也愿意让杜小
来。拿起电话,胡增泉又不好意思开口。犹豫一阵,他还是决定叫杜小
来。虽然老麻烦人家,但特殊时期,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相信杜小
也能理解,也愿意来做。打通杜小
的手机,胡增泉除了说做饭吃饭,还说有别的事,让他把马长有也叫了一同来。
放了电话,杜小考虑半天,还是去问马长有去不去。马长有立即气呼呼地说,我去干什么,我又不会做饭,我也不求他不巴结他不欠他,我去了他也不高兴。
这个牛皮灯笼,里外都不明。气死我了。但杜小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说,人家说有事,让你我都去。
马长有说,我和他能有什么事,有事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非要跑到人家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