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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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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漂亮!”她惊叹着,对着他出了一朵璀璨的笑容…自他们婚礼过后,她第一次对他笑得这样全无戒心,笑出这般纯然的快。李均的呼停住了,眼睛里全无笑容。梦笙情不自地止住了笑,怀疑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也许他以为我是为了钱才嫁给他的?她忧虑地想。

然而她没有时间再想下去。因为房子的前门开了,一个娇小纤瘦的人影走了出来,头银发在光闪亮。梦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女人她见过的!这就是她和李均重逢的那天晚上,和他一起在餐厅里吃饭的女人!

原来,这就是他的陆姨。

接下来的那一个月过得飞快。在安顿下来之后,梦笙发觉自己的子,除开她和李均之间的紧张关系之外,竟是出乎意料的愉快。陆姨待她很好,虽然她的言谈之间,似乎颇有一点保留;但她对小豪则是全心全意地疼。小豪也好喜陆婆婆,待她就如待自己的祖母…如同他有个祖母…一般。这父子俩的情谊也是与俱增,小豪对他老爸已经发展出一种英雄崇拜,话题整天绕着爸爸打转,只要爸爸在家,他就整天粘他爸爸。这个小孩的成长和进步是有目共睹的。他的体重增加了,皮肤晒黑了,人也变得活泼了,整天在园子里到处跑。李均替他买来了一只小狈,小豪反正也不会给它取名字,就管它叫狗狗;小孩和狗整天在一起玩。梦笙从不曾见他这样快乐过。稳定而安适的家给了小豪最需要的安全,李均和陆姨的使他更明亮、更开朗。李均说的没有错:他是能够给小豪所需的一切。而,仅只是见到子这样的幸福,一切的牺牲便都已经值得了。

梦笙自己的子也不能说是不快乐。家事都有佣人照看,她本就用不着烦心。她所有的时间都可以拿来照看小豪,也可以尽量看自己想看的书,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陆姨帮了她很多的忙,有时她想下山去逛街买东西什么的,陆姨总是十分乐于替她照顾小豪。在谈话中她知道:陆姨的先生是个很有名的摄影家,经常在外旅行,夫两个常常整年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几个月。但陆姨对这样的生活十分意。

“我们两个的脾气都不好,又受不了约束,受不了没有变化的子。如果我们两个年到头绑在一起,大概其中一个早就被气死了。你知道,我们这些老古板可不作兴离婚这码子事的。不离婚哟,这子怎么过啊?还是目前这个样子最好。”梦笙听到这里,忍不住便笑了。陆姨自己是个作家,经常应邀去演讲什么的。她显然不是很做家事的那种人。梦笙可以了解她需要自己生活空间的那种觉。一般的家庭生活只怕真的会把她给遭疯吧?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活模式,世界上很难有所谓的“标准”这回事。陆姨对她先生的情是不容置疑的,因为她提起她先生时总是笑得心意足。人家说的:“小别胜新婚”那么陆姨和她先生每回聚首,可不都像在渡月一样了么?

这样的情使梦笙羡慕得不得了。她自己的留给她的是什么呢?只有紫张、痛苦和不宁。每回她和李均处在一起,空气中总是弥漫着异常紧张的气氛。这样的紧张和自我防卫的心理使她说话无法柔和,也使得她反应无法正常。李均虽然试着要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但这种事本来是相互的。她的僵硬染给他,使得他也无法维持他一直努力要维持的轻快和平静。于是他变得愈来愈紧张,愈来愈易怒;他的言辞里多了讥诮,多了愤怒,人也愈来愈疏远,他们之间的墙愈来愈高,气氛愈来愈冷,也愈来愈…一触即发。除了婚礼那天晚上之外,他再没试着碰她。她应该为此而松了口大气的,可是她反而益觉愁惨。然而她不敢接近他,因为她没有勇气对他揭她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他们之间的情况遂成了一种恶循环,偏是谁也无能为力。李均在家的时间愈来愈少,他每天早出晚归,工作得像牛一样。可是即使相见得这般少,那紧张僵硬的气氛也不曾稍微的和缓下来,反而愈来愈窒重了。

一天下午,陆姨兴致地说要教小豪画画,把小豪带回她家去了。她除了写作之外还喜美术,在家里有一间设备相当齐全的画室。小豪怀着高兴地去了。因而现在家里涸普。天气太热,梦笙实在穿不住其他的衣服,只有替自己换上了一件背装。这衣服是麻纱制的白洋装,作连身的剪裁,只在衣摆下点缀着几朵小小碎花。不止背,连前都开得很低;柔软的衣料托出她玲珑人的曲线。平里梦笙是绝不会这样穿着的。但今天实在太热,何况,管他呢,家里又没有别人…

李均在家里的时间愈来愈少了。每天晚上,她总是独自一个人睡在那张过大的上,想他想得心痛,恨不得能够不顾一切地奔入他的怀抱里。那样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的滋味,实在是凄清得令人为之颤抖,然而这样的心痛,这样的想望,一到天亮时便如同出后的水一样地消失无踪了。夜间凝聚出来的勇气,到了白天便被她自己批判为怯弱;而李均的冷漠疏离更加深了他们之间的鸿沟,削弱了她的勇气,这样的哑剧每天重复搬演,演得她都已经快要麻木。想来今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梦笙百无聊赖地在架子上出了一本书,走到台上,在躺椅上坐了下来。天气真是热,但山间还是有风;蝉声夹着鸟语断断续续传人她耳朵里来,仿佛在催人入梦。她试着将神集中在书本上,然而那风的说服力实在太强…她的眼皮沉重了,身体放松了,书本慢慢从她膝上滑了下去。

有那么好一阵子,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而后她突然惊醒过来,清楚地觉出有人在轻抚着她的背脊。她吓得跳了起来,抬起头来一看,正正地瞧进了李均的眼睛。

“噢,”她了口大气“你吓着我了!”他对着她微笑,但那微笑并不曾进入他的眼中。

“抱歉,我以为你睡着了。”他说着,深沉的视线滑过她在外的肌肤,她隆起的线。

梦笙情不自地脸红了,本能地向后缩了一缩。他的凝视使她紧张。她焦切地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抓住了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问题就往外扔:“你不是应该在办公里的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老天哪,她在用什么口气和他说话?好像他没有权力回自己家似的!

李均微微皱了皱眉,简单地说;“我最近工作得太多,也该给自己一个休假了。”她无言地点了点头,他是工作得太辛苦了,她知道;然而他的接近使她紧张,竟说不出一点话来安他。

李均推了推她:“挪进去一点好吧?腾个位子给我坐。”她惊惶地看了他一跟,无言地往里挪了一挪。这张躺椅相当宽大,像他们这种瘦子,坐两个人是足够了。李均坐了下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然后说:“罗志鹏今天早上打了通电话给我。”

“他还好吧?”她关切地问。

“好。他们的发展出乎预料的好,罗志鹏听来很幸福的样子。”

“那太好了!”梦笙打从心里高兴起来“他那么杜绫,真应该得到一点报偿才是。老天有眼,是应该让他过着幸福生活的。”

“那么我们呢?”她迅速地掠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神情使她心跳。她迅速地别过脸去,手忙脚地转移话题。

“小豪到陆姨那儿去了,她说她要教他画图。”她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僵硬了,嘴角抿紧了;几个月来一直横在他们之间的窒重气氛重又形成。这次是她的错,她知道,因为每逢他稍一接近,她就又把他推开了。但她没有办法。这似乎已经变成了她的本能反应:一种因过分的自我保护而形成的冰墙,一种因不敢信任而造成的排斥及退却。天,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艰难哪?每回和他在一起,她就绷得像一只绞死了的弓弦。明明知道自己也有责任,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怪起他来:该死的,你为什么就不能想点办法呢?你不是一向很能说,很能笑,很能安抚别人的吗?但你偏偏吝于为我一施此种魅力?是我在你心里太过无足轻重,才使得你连试都不想去试的吧?如果是乔丹丽在这里,那情况自然又另当别论了!她狂地想着,竭力和那种自怜的心态作战,而后发现李均一直盯着她看。

“你盯着我作什么?”惊惶加上羞涩,使得她再也顾不得说话的礼貌了。我的天哪,他看的是些什么地方呀?早知道就该用棉被把自己给包起来的,偏偏挑了这么件背装!见他没有回答,两眼只管盯着自己瞧个不住,梦笙咬牙道:“拜托你走开好不好?我…我要看书了!”她弯拾起了跌在地上的书,殊不知这样一来,适足以暴出她婉曲的线。李均的眼变深了。他伸出手来,从她间绕了过去。

她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不要!”她喊,转过身子去想将他推开。他的牙关咬紧了,眼睛里冒出了怒火。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强暴你吗?”

“天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她本能地反击了,小脸因他语意中的严苛而涨得通红。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而后慢慢地松弛了下来。

“抱歉,梦笙。”他道歉道“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啦?”我们之间的问题只在于你本不我。她悲伤地想着,从长长的睫下抬起眼来看他。她的痛苦、孤独、挣扎、不宁和困惑快将她撕裂了,而她全然的无能为力。几个月来深重的折磨清清楚楚地写在她脸上。那怯生生的小脸是楚楚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