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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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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亮洁明月当空高挂,多少人家都浸润在这与温馨幸福同调的莹莹月下,尽情享受全家团圆的喜乐。

与此相较,设在四玉门总坛内外的筵席阵仗,尽管是觥筹错的热闹景况,人人脸上挂着的那抹笑,便硬是少了几分真诚。

“大哥,依你看,他们几时会来?”白絮飞啜了口今才开封的醇酿,状似不经心地开了口。

“不知道。”季檀乐放下酒杯,磕碰到碟子的声响细微清脆。

“你还关心他们?”

“关心?”白絮飞闷闷地嗤笑一声,几许怅然于形:“你倒说说现在有谁不关心?装得一副四海升平,要我来看,现在最食不下咽的该是咱们上头那一桌吧!”上头那一桌…季檀乐的眼光往门主及父母所坐的首席看去,门主正不知为了什么事开怀大笑,这还真是稀奇了,自他们几个拜把兄弟成年以来,就鲜少见过门主出笑容,虽然他很希望自己能相信这是因为人逢喜事,别人也就算了,他们几个少堂主又怎会不知真正的个中原由?

“去,真是闷死人了。”配合语气似的,姜重玄正百无聊赖地拿筷子一下一下地着碗里的饭。

“寒梅什么时候变成乌了,拖拖拉拉的,上次没跟那姓风的什么家伙分出胜负,我可没打算罢休啊。钦,二哥你说,他们该不会突然改变心意打道回府了吧?”

“你在那胡说些什么浑话?”白絮飞苦笑道:“你当你二哥练成什么神通广大的本事,料得到他们去哪?”

“也对。你要料得到,我们就能笃定一点,将来该往哪儿去了。”低叹一声,平素飞扬挑达的神采尽皆隐没在微微茫然的年轻脸庞之下。

轻轻的,轻轻的。

在笙歌乐舞的和音中,少堂主们的席位上,逸出同声的叹息。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有这样澄净的月吗?

人生中有太多不可靠的事情,包括记忆。他觉得自己应该要一直记得的东西,比如娘亲烧的那一手好菜,比如爹爹总是明亮温煦的笑容,还有老跟在自己身后打转的小弟,及他得应承自己会非常小心、才能顺利从娘手里抱来的小妹;这些,不都应该要历历在目、鲜明如昨吗?

十五年,究竟是不够长,不够长到让他把那片刺目的血红遗忘;却也不够短,因为那些曾经对他最重要的容颜,到底还是在时间的冲积下逐渐崩落、磨蚀,再也拼凑不回去。

那么,支持了他那么久的恨意呢?

盘坐在可以清楚望见四玉门总坛灯火的一处屋檐上,杜绍怀只是静静怀抱着白梅剑,银般月周身,却在他的眉梢眼角,反出冰冷光华。

终于,风宁?伸出手,连人带剑地将杜绍怀纳进怀里,打破长长的沉默。

“进不进去,就你一句话。”

“嗯。”闭了闭眼,再睁开,清亮瞳眸仿佛已倒映漫天血雾。

“就走罢。”这样子的我,和当年杀进杜家庄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当未出鞘的白梅剑劈倒丢下酒杯慌张敌的第一人时,杜绍怀难以自制地开始陷入不断的自问之中。

一步江湖无尽期,可他并非自愿涉足。为了报仇,他怎能不擎剑以待复仇之?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尽管他剑下多留活口,也不可能真正顾全所有人的命。

有人劝过他,留他们的命,只是替自己留祸害,但杀了他们,又真能一了百了?他们的儿就不会来报?如同现在的他…

突然能够体会当年殷仲舒要诛他门的心情。虽然至今不知理由为何,就算是为了剑谱这么肤浅的原因吧,从某个霸道的角度来看,灭门反而是一种仁慈,对敌人、也对自己。

那么,为什么我不能成全这种仁慈?

左手捏诀、右手挥剑,双脚也只是出于本能地踩踏准确方位,蓦地,这一切都嘎然止息。

除了当头一道银刀光。

怔愣间,他几乎要自动上那把索命钢刀,一声断喝,却硬生生地将他的心神自无止无尽的虚空中强自拉回。

“绍怀!”惶急与不的心情反映在剑上,没多罗嗦什么,一式落霞漫天,原本杜绍怀面前那翼巨大遮蔽物便被扫不见。

“杜绍怀,你发什么愣啊?想找死不成?”担心到了极点,风宁?几乎是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