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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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厦门口,她四面张望,没见到阿奇,他大概怕“人言可畏”而在转角处等她吧。她心急的往转角处走,突然间,有个影子翩然的停在她面前。
“你在找阿奇吗?”她一愣,定睛看去,面前正亭亭玉立的站着一个女孩。头发微卷的披泻在肩上,皮肤又细又皙又白,像刚出蕊的花瓣,粉粉的、娇娇的。她有对如梦如幻的眸子,雾雾的,蒙蒙的,静静的,水水的,总像在说话似的。她的鼻子秀气而小巧,嘴的弧度美好而轮廓清晰,像古代仕女图里的小嘴。她穿了件雪白雪白的真丝衬衫,系了一条翠蓝翠蓝的大圆裙子,那肢纤小得不盈一握。脖子上坠着一个钻石坠子,那坠子上有颗心形的蓝宝钻,悬空的镶着,在她那白的皮肤上轻轻晃动。蓝看呆了,她总觉得自己够美了,也觉得韶青够美了,可是,现在,她必须承认,她还没见过这种美。何况,这女孩连脂粉都不施,干净得就像才出水的荷花。她了口气,本能已告诉她这是谁了。
“祝采薇,”她糊的问:“你是祝采薇吗?”
“是。”祝采薇安静的回答。
“你是夏蓝了?”她点头,两个“女秘书”彼此打量了一会儿。
“是我叫阿奇把你今天中午的时间让给我,”祝采薇说,雾蒙蒙的眼珠水盈盈的凝视她?咸欤≌庋难劬Σ坏苊运滥腥耍硕蓟嶙琶阅兀?br>“哦!”她被动的、眩惑的应着:“有事要和我谈?”她明知故问。
“是的。我请你去吃午饭,来吧!”她跟着祝采薇走到街边,那儿停着一辆得雪亮雪亮的、深红的欧洲车,小小的、线型的。蓝对车子完全一窍不通,却仍然能体会这辆小车子的价格惊人。采薇开了车门,蓝钻了进去,坐在驾驶座旁边。
采薇从另一道门上了驾驶座,她纯的发动了车子,扶着驾驶盘,车子开向了中山北路,一路上,她都不说话,而蓝是更无法开口,只是痴痴的看着她,不信任似的看着她。她手臂上戴着两串细细的金镯子,镶着一粒粒小钻,手腕一动,镯子就彼此撞击,发出细碎的、叮叮当当的轻响,如梦,如诗,如歌。车子停在一家欧洲式的西餐馆前面。走进去,里面全是地毯,灯光幽暗,四面窗子上,有一片一片的水帘在倾泻,水淙淙,颇富情调。她们在屋子一隅坐了下来,她带点歉意似的开了口:“我不是要摆阔,到这种地方来,只为了这里很安静,可以好好的谈几句。”她没接口,模糊的想起阿奇,如果她和阿奇能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来谈心,一定颇富罗曼蒂克的气氛。思想刚转到这儿,她就被一种犯罪给抓住了,为什么要水帘?为什么要蜡烛?为什么要情调?
“但使两情相悦,无灯无月何妨?”灯月都可不要,只要两情相悦!她平静了;阿奇,只要有你!牛面馆就是天堂!阿奇,只要有你!
采薇点了两客快餐,又点了咖啡。快餐送来了,她几乎没吃,只是猛喝咖啡,一面深深打量蓝。当蓝也吃得差不多时,她才低低的开了口:“听说,黎之伟昨天跑去大闹达远,害你吃苦了。”她一惊,谁这么讨厌,去和这位少多嘴?
“没什么,”她很快的说:“他喝醉了酒,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采薇死死的注视她,忽然间,她一把握住了蓝的手腕,她的手心滚烫,眼里猝然涌上一层极深极深的痛楚,她颤栗的、迫切的问:“他怎样了?很潦倒吗?很憔悴吗?很凶吗?他们打伤了他吗?”她一连串的问着,哀求着:“告诉我,蓝,我不能问别人,只能问你!”她惊愕万分,一瞬也不瞬的瞪着采薇。
“你还在关心他?”她讶异的问:“你已经移情别恋了,为什么还要关心他?”她的手更加热切的握住了她,含泪说:“别再惩罚我了!告诉我吧,请你!”
“是的。”她了口气。
“他很憔悴很潦倒,但是,比憔悴潦倒更严重的,是他很绝望,像…像个走投无路的猛兽。他绝望、悲哀、愤怒…而且无助。”却上心头8/26采薇的眼睛张得更大了,泪珠在眼眶里漾,却没落下来,她用尖嘴,嗫嗫嚅嚅的,作梦似的说:“我要找他去!我要──找他去!”
“为什么?”蓝有力的问:“是想再刺他?再更深的毁灭他?”她抬头看蓝,蓦然间,她把头埋进双手中,泪水从指里向下滴落,她无声的、忍痛的啜泣。这把蓝那柔弱的同情心又撼动了。她打开手皮包,拿了一张化妆纸给她,她接过来,擦擦眼睛再擦擦鼻子。然后,她深了口气,振作了一下。
“我真该死!”她说:“我想不到自己还这么脆弱!我该忘了他的!我该…可是…”眼泪又来了:“哦,上帝知道,我活得太累太累了!”蓝盯着她,有五分动,还有五分愤怒。
“你为什么嫁到萧家去?”她率直的问:“为了情?还是为了金钱?”她抬起眼睛来,含泪的眸子清亮晶莹。但是,那份如梦如诗的韵味依然浓厚。
“你问了一个要点,这也是我常常自问的问题,你猜怎么,我的答案大概是后者!”
“哦,”她惊呼:“为了金钱?”
“当时,我并不确实知道这一点。萧人仰的追求一上来就来势汹汹…”
“萧人仰?”她问,第一次听到这名字。
“就是萧彬的儿子,我的丈夫。你不知道他怎么追求我,而整个达远连董事长,都在支持他。他知道我有人,知道有黎之伟,那时,黎之伟每天都接我上下班,就像阿奇对你一样。”她深刻的看了蓝一眼。
“而人仰呢?他全体不顾,什么都不顾。当我无意间告诉他,我很喜夏威夷的火鹤花,第二天,我可以整个办公厅堆了火鹤花,是他连夜打长途电话到夏威夷,派那儿的客户专程送来的。这还没有什么,他还能找到一个状如火鹤花的银花瓶,里面只上一朵火鹤花,送到我面前来。在花心里,他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她低下头,打开皮包,取出那张纸条:“我特别带了些东西给你看,让你了解我当时怎么会选择他。”她接过纸条,纸条上画了手绘的火鹤花,在群花的中间,有两行细腻的小字:“花如火,情如火,连夜送上千万朵!
花如火,情如火,多情却怕无情锁!”她震动的把纸条还给采薇,心里有些明白,再坚韧的钢,也不起细火慢慢的烧。
“然后,这一类的事情在我们之间经常发生,例如:我说过一句,我喜真丝衬衫,可惜买不起。第二天,我办公厅里就挂了真丝衬衫,从米到咖啡,从粉紫到深紫,从水红到枣红,从黑到白…简直什么颜都有。我想学骑马,他居然买了一匹马寄养在马场,马背上烙着我的名字。而马鞍、马装、马靴、马鞭…无一不备。唉!你不知道,我那时过的子多苦,妈妈害严重的胃出血,住在一间暗无天的小屋里,爸爸早就去世了,小弟小妹都在读书,全家就靠我的薪水过子。我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什么时候领略过这种情?是的,我黎之伟,他的环境比我更苦,刚从新闻系毕业,在一家小报社当记者,白天黑夜都要跑新闻,他和我相聚的时间不多。偶然相聚,我们去吃路边摊,去吃蚵仔煎,去吃牛面。冬天,寒过境,我们躲在体育馆的屋檐下避风,两个人都冻得嘴发紫。夏天,我们在淡水河边,被蚊子叮得遍体鳞伤。哦,蓝,我告诉你,当一个人太穷的时候,连恋的气氛都谈不上了,这是件非常残酷的事实!所以,人类的故事,周而复始,永远逃不开贫富的问题。”她住了口,喝了口咖啡。蓝没说话,却不以为然的轻摇了一下头。她又想起阿奇,他们吃牛面,喝鱼丸汤,常常安步当车的走到这儿走到那儿,阿奇从不送她东西,他说过一句话:“贵的,我买不起,便宜的,配不上你!”当然,这是他滑头的地方,但,她听了仍然很舒服。
“你不同意我的话。”采薇点点头,了口气,她又继续说:“黎之伟实在我,但是,他错在对我太有把握了,我十四岁就被他吻了,从此,两个人都没过其他的异朋友。当然,追求我的人很多,我们常把情书折成小船,放到淡水河里去,让它随波逐。最初,我也和他提过人仰在追我,他并不紧张,而后来,我就不说了。我猜,当我不说的时候,我已经对人仰动心了。而最后面临的决定,是我母亲忽然病危,半夜里发作,气不过来,我吓得要死,找不到黎之伟,却找到了萧人仰。人仰飞车而来,一句话都没说,就把母亲抱进汽车,再飞车到医院,连夜开始急救,氧气筒氧气罩全出动了,然后,医生说要输血,血库里已无存货,找血牛找不到,我的血型和妈妈相同,我说输我的,人仰说他也是型,输他的。结果,医生说我本贫血,就输了他的,足足输了将近1000。输过血,他脸好白好白,躺在那儿瞅着我,我马上知道,我完了,黎之伟也完了。”她闭闭眼睛,新的泪珠又涌出了眼眶,她用手支住头,玩着桌上的咖啡杯。蓝已经听得发呆了。
“母亲被救了过来,人仰的脸还没回复,我坐在他身边掉眼泪,他忽然拉住我的手,对我郑重的说:‘嫁我吧!我虽然不像黎之伟那样在你心里深蒂固,可是,我能给你更多的,和更多的照顾。最起码,我不会让你又老又病的母亲,住在那样一间小破屋里。知道吗?采薇,这简直是…一种罪过!一种不孝!’我痛哭着扑进他怀里,第二个星期,我们订婚了,一个月后,我们飞美国举行了婚礼,因为怕黎之伟来大闹结婚礼堂。”她说完了。抬起头来,她用化妆纸擦干了眼睛,她那乌黑的头发半垂在面颊上,映得那面颊更娇更了。
“你们结婚多久了?”蓝问。
“才一年多。”
“那──萧人仰对你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