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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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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全都错了。他从未谋面的生父大概只是个金发的鹄库男人,他不是羽人的孩子,也不可能飞得起来…他只是一个瘦弱的傻瓜,除了笨拙和两片畸形的骨头之外,并不比族人多些什么。

身下数尺就是起伏水面,如同一面正在碎裂的镜子。长箭飕地擦过面颊,刺穿了倒影中那张苍白的脸。

恐惧席卷而来,将朔勒紧紧绕,身体陡然沉重,直坠下去。眼看水波面扑来,他刚要回头向妲因呼救,已跌入海子中。

湖水不过一人多深,水草摇曳,像无数柔婉的纤手,将朔勒包覆。他想呼,湖底腾起的泥雾却灌进嘴里,口冰冷的苦腥。水堵住了他的耳朵,宁静中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朔勒在水中蜷成一团,口中涌出成串气泡。他想他就要死了。心脏反复擂打着腔,仿佛铁锤一般,身体逐渐不再是自己的,被水推送着漂浮起来。

隔着动的水面,他看见了妲因。

她仍立在镫上,两手空垂,水汪汪的栗牛眼已失了神采。一支钢镞头从她肥胖的前透出,闪着润猩红的光芒。

她是不是…死了?如果他飞不起来,妲因会死,阿拉穆斯也会死。那他该怎么去见克尔索?子和引以为傲的儿子都死了,克尔索的后半生就只剩下一个连羊也管不好的养子。

不,不要紧的,他不会再见到克尔索了,如果飞不起来,他也会死的。族人们和苏苏看着他的时候,只会看到一具肿的懦夫的尸体。

婆多那人追近了,箭发如雨,全攒在妲因身上,她奇怪地颤抖着,庞大的身躯终于直向前跌进水里,一只脚仍挂在马镫上。

妲因是世上唯一揪过他耳朵,踹过他股的女人,也是世上唯一在风灯的微光里替他过冬衣的女人,又老,又凶,又丑,又胖,总当朔勒是个废物。只有这一次,她对朔勒抱以希望,他却让她失望了。

朔勒不愿意这样。

除了阿拉穆斯,他从没有别的兄弟。除了妲因和克尔索,他也从没有别的父母。这是他能为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

我想飞。庇佑在上,群星在上…我想飞啊。

朔勒浑身的血燃烧起来,奔向心口,像是要把前后背烫个对穿。

他从来没有资格诵读战誓,却那样清晰地记得,不假思索从肺腑送出每字每句。

“为颂扬您的意旨与荣耀,吾将血至命脉涸枯,战斗至永不再起…”沸腾的血在中凝聚成形,鼓,紧缩,汹涌脉动。朔勒受不了那样的灼烧,弓起身体,沉回水下,只是无声呐喊。

“…握剑至双腕成骨,驰骋至苍穹…苍穹尽极…”肺中最后一丝气息逸散在嘴边。

热力自他体内执著而缓慢地拱出,撑得背后的皮肤张紧,那团炙热的中央,像是有第二颗心在跃跃跳动,空了朔勒的身体。所有的力量都顶在后心那一层薄薄的皮肤上,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猛烈,攥成了拳头,疯狂地捶打躯壳,如同被锢的囚徒捶打牢笼。辛辣的冷水灌进口鼻,眼前昏黑,朔勒听见自己的脊骨与肋在噼啪作响,身体像要炸裂了。他知道自己是要死了。

要死…也得飞起来再死。

那双炽灼的拳撞破了骨,穿透肩胛,猛然张开十指。

清凉空气骤然涌来,从未见过的盛大面泼下。

少年跃出水面,直冲云霄,宽阔羽翼在身后飒然绽放,如崭新的帆,一瞬间风张

没有人教过朔勒怎样飞翔,但这对翅膀仿佛十七年来一直不曾离开过他。它们像是属于他孱弱身体的一部分,却又如此有力而陌生。

那并不是飞鸟一般骨丰实的翅膀,却像是两道发自脊梁的明蓝火焰,在光下变幻万端。它们扑打着空气,晨风梳过羽翼,万千熠耀光点随之去,拖出眩目的虹带。

这对翅膀究竟能支撑多久,他不知道,他只能竭尽全力朝东飞。婆多那人不能再往湖心追赶,只得沿月牙形的海子两岸徒劳地尾随。

远望海子尽头,只有蓝灰晨雾缭绕,鸥群如同洁白云,三月油绿的绒草无际无涯,目之所及,不见一人一骑。

朔勒焦急地振翅,让风托起躯体,将他越送越高。尘嚣隔绝,人影渐小,箭矢在他脚下折返坠落,却仍找不到大队的踪迹。他在湖面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渺小如芥子。朔勒这辈子从未在这样高的地方俯瞰大地,若是跌落下去,结局不外粉身碎骨,他心中竟也毫无畏惧,如同一个在嬉闹中被父亲抛向天空的孩子。

他目力一贯锐利,但此刻才第一次知道自己能看得多远。如同有一柄快刀从右眼角划开,一直拉到脑后,又绕过来拉开了左眼角,一瞬间视野无限豁朗,直伸展到天地界。他能看清野兔与旱獭在草丛深处奔窜,身边鸥鹭的每一风翕张,每缕光照亮空气中动的微细尘埃。

一阵顺风自身后急速吹送,他舒展羽翼,顺势俯冲而下,离开弦月海子,沿着河向北,寻找游离于大队之外的探哨,仍然一无所获,他们已被甩得太远了。朔勒猛力拍打双翼,朝河与硝河的岔口飞去,他记得岔口以北有一片好草滩,也许染海和苏苏她们还留在那儿打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