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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没想到姜云舒正在神游天外,一时没防备差点被她推了个趔趄,心的惆怅都给吓飞了,见白蔻端肩缩脖地道歉,只好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进去。

清明馆的屋子也像是竹子搭的,五月初刚泛起的一丝暑气被这院的竹香一冲,早已分毫不剩,只余下缕缕令人心神安宁的清凉。

姜云舒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木屐在门外,放轻脚步踏上清明馆的门阶,脚下传来微凉的触,让她纷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

门垂纱帘,她深了一口气,将帘子起,走了进去。

她刚一进门,屋子里的低语说笑声就戛然而止,五个装束各异的少年男女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姜云舒知道自己是这一辈里年纪最小的,便回忆着小时候母亲教过的那点半生不的礼节,率先行了个礼。可膝盖刚略略弯了一点,就听一个靠窗而坐的明丽少女脆声笑出来:“六妹妹别拘束,咱们这里可是从来不行这些凡人礼的。”姜云舒的动作就僵在一半,倍觉尴尬。

那少女却并没有什么恶意,一双大大的杏眼眨了眨,又笑道:“以后你就知道啦,修仙之人不分什么男女尊卑,除了见到师长或者修为远胜自己的前辈,剩下大家都是一样的,见了面,看得顺眼就拱手称一声道友,不顺眼的话连理都不用理就好啦!”她笑嘻嘻地说完,身后一个和她样貌有□□分像的少年便挑了挑眉,偏生语气一本正经地接道:“正是,就像三姐姐看到我们时一样。”

“哼!”一声冷哼截断了之前少年的话音,姜云舒抬眼看去,见是他身后一个略大些的男孩子。那男孩子一身白衣,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模样,虽还未长成,却已是俊美非常,只是神冰冷严厉,连声音也是冷的,活像是少年时候的叔祖姜宋:“不过是多年前的无心之失,四弟还时时拿出来说,难道忘了我辈修道之人最忌心狭隘!”之前的少年便不说话了,嘴角却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显然很是不以为然。

直到这时,坐在最后角落里、最为年长的少年才掩着嘴咳嗽了几声,无奈地轻声笑道:“多大的事,天天吵,也不嫌烦。六妹妹年纪小,又是刚来,别吓着她。”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许是为了省力气,在说闲话时语句断得有些碎,却因为语调柔和舒缓而让听者觉得很舒服。

姜云舒想起白蔻和她说过,伯父家的大堂哥因为母亲孕期受了重创的关系,生来就体弱多病。果然,那带着病容的少年对着她笑了笑:“莫怕,我是你大哥哥,姜云岫。”又指着旁边几人:“着白衣的,是你二哥云柯,窗边的,是你四哥云苍,和五姐云颜。”最后才指了指独自坐在另一个角落的蓝衣少女,道:“这是你三姐,叫做云容。”姜云舒这才仔细打量了下那应当是与大堂哥姜云岫同父异母的三堂姐。她相貌很好,和同辈的女孩子一样生得一双微微狭长的杏眼,但神中却仿佛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疏离,给人一种捉摸不定之

似乎看出姜云舒的疑惑,姜云岫又笑道:“修仙之人,难免受灵影响。”姜云柯那副好似随时冒着寒气的样子,无疑受了变异冰灵的影响,而姜云容则是因为变异风灵的关系。

有五行之分,其中各有变异,虽然略珍贵些,却也不是绝对难得一见的,更何况是在姜家这种有着特殊传承的古老家族里,除非是天灵或变异地灵之类才会得到家族的特别重视。

姜云舒还在据每个人的表现思索他们的灵以及情——过往的经历让她总是不自觉地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就见最初开口的姜云颜扭身趴在姜云苍肩膀上,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大哥是老好人,从来不会说人不好的。哎,六妹妹你是什么灵?”没想到测骨那天姜安没带他们凑热闹,他们就真的不私下打探了,姜云舒怔了一下才慢慢地说:“五灵,其中木系是变异风灵。”

“哎呀,竟然是五灵,以后可有的辛苦了!”姜云颜诧异道,但又立刻孩子气地嘟囔起来,“还有风灵,你往后可别像三姐姐似的,天天独来独往的,都不和我们一块玩。”姜云舒这回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而被提及的姜云容却仍然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独自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脸上一丝情绪都透不出来。

姜云颜便对着姜云舒努努嘴,示意她看过去,然后做出个无趣的表情来。

“云颜…”姜云岫下她的话头,又转向姜云舒,安道,“人都说五灵难成大器,不过就是因为引入体内的灵元驳杂,五道并修,耗费时间力太多,所以赶不上单灵的进境罢了。其实修行一事归结底还是事在人为,况且还有因缘际会一说,六妹妹也无需太过忧虑。”他的话刚说完,没等人回答,便忽然神一肃,端正了坐姿,清声道:“见过先生。”一个长髯及皮鹤发的矍铄老者缓缓步入竹室,目光扫过诸人,在正位上跽坐下来,淡声道:“六娘自去找个地方坐下吧。”他身上并没有白蔻提到过的修者气势,更谈不上威,但通身气度却像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夫子,总让人觉得他会随时出戒尺来打人手板。

姜云舒不敢怠慢,连忙退到靠后的一个空位,学着兄姐的样子端端正正坐好。

老者三言两语问清了姜云舒的基础,待听到“五灵”几个字时,雪白的眉略挑了挑,像是有点惊讶,但却并未表现出不快来,相反的,眼中甚至好似深藏着一丝怜悯似的。

清明馆里的课程果然和姜云舒之前听说过的一样,并没有什么晦涩难解的法术题目,反而像是家中长者在开解教导晚辈一般。

姜云舒听了半天兄姐的疑惑——既有关于修行进境的问题,更多却是蒜皮的小事,但凡心里存了点疑问,无论乍一听起来是否可笑,都可以拿出来请先生解答。

她受了鼓舞,见先生望向她,便也大着胆子将方才来路上生出的疑惑重复了一遍,最后问道:“我想不明白,那母子两个为了一句承诺,吃尽了苦头,搭上了几乎一辈子的时光,究竟值得么?”她近生活天翻地覆,生出茫也在所难免。

江先生今天过来之前便对她可能产生的疑惑有所准备,却没料到这小姑娘竟颇有些特立独行的架势,居然居然一上来就给他讲了个不知是喜是悲的市井杂谈。

他便罕见地沉默了半天,目光略微黯了黯,最终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姜云舒睁大了眼睛。

江先生捻了捻雪白的长须,像是觉得有趣似的低声笑起来。他再矍铄,也已是个糟老头子,但此时一笑,却给人一种风化雨之,伊稀可见当年风华。

但这种觉不过是一闪即逝的回光返照罢了,一转眼的工夫,那抹能让人忽略他的皱纹与年纪的笑容落下去,他便又变回了那个和气却又古板的老人:“你若问对于那对母子来说值不值得,我想是值得的。但若是问对于你自己而言,这样的一辈子值不值得,我就不知道了。”姜云舒一愣。

她还没说话,嘴快的姜云颜已经把疑惑问出来了:“先生,您是怎么知道对于那母子来说是值得的?没准他们是因为之前已经付出了太多时间和心血,想要回头却回不去了,这才硬着头皮继续的呢!”江先生并没有否认,也未曾赞同,只淡淡反问:“若你的一只脚被毒蛇咬伤,无药可治,只能砍掉才可保命,你砍吗?”姜云颜眼睛转了转,似乎在设身处地地思考,好半天,犹犹豫豫地答道:“砍吧,丢一只脚总比丢了命好!”江先生:“若换个人,譬如是个一旦跳不了舞便无法糊口,只能宿街头、冻饿而死的舞娘呢?”姜云颜表情愈发古怪起来:“那…还是让毒蛇咬死我算了,长痛不如短痛…”江先生便又笑起来。

姜云岫看了傻大姐姜云颜一眼,轻声总结道:“先生的意思是,同样的东西,对于不同的人意义也不同,故而,所谓值不值得,只有问局中之人才有意义。”他的声音轻淡而笃定,就好像这些复杂的人情世故全然不曾萦于怀似的。

“可是…”姜云舒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仍旧觉得口堵得慌,“可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却只成了旁人眼中的谈资,再过些年,可能连记得的人都——”她的话音在江先生望过来时戛然而止。

江先生目光锐利起来,沉沉凝视她片刻:“六娘,修者之道千万,你可知为何?”屋子里罕见地完全沉寂下来,这问题的答案对于修者来说至为浅显,却没有任何人出声回答,似乎都在等着江先生亲自向这个刚刚入道的女孩子解说。

江先生便就在这一室寂静中缓声说道:“因为修者千万。”他望向若有所思的姜云舒:“修者修道,既是修天地大道,更是修持自己的道。若无法坚守你自己的本心之道,又何谈大道?”姜云舒搁在膝头的手痉挛似的微微一抖。这么想来,那母子俩的抉择取舍果然再简单不过了——我做我问心无愧之事,光耀门楣也好,困顿而死也罢,又何须旁人狗拿耗子地多管闲事!

然而,或许是因为兄姐的肃穆态度,又或者是江先生沉缓得过分的语调,这些关于“道”最为浅显直白的忠告,在这一时刻竟仿佛掺杂了什么难以形容的东西,显得十分郑重起来。

江先生见她面接连几变,竟似真的将这道理听进去了,略,但转念想到这孩子资质平庸,悟越高越是徒增烦恼,倒不如愚者自在,便又不由唏嘘,将到了嘴边的几句教诲生生咽了回去,只避重就轻地叮嘱道:“不光是六娘,你们都要记得,看起来最简单的事情,往往才是最难做到的。切记,慎之。”不知是不是姜云舒的错觉,她只觉江先生在说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气息极沉重,仿佛有怀的愤懑与孤绝被死死在腔之中,只能以这样旁敲侧击的方式来将自己层层掩埋在心底的东西展出来一线。

可她还没来得及探清其中原委,便听到了江先生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