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与营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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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经中国友谊出版公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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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编者)",我不知道有什么是值的略的,是不能说的。又不是攻击我们当局,就是一些有关的文字和一些实话,我把略的地方据云南人民出版社的版本也打了出来,但是我不知道云南人民出版社的版本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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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了一些,这一点值得注意。大家可以对比一下。我一直觉得李敖在台湾,是他的不幸(李敖说因为台湾太小,他也跟着小起来了,说得很有道理),也是他的幸运。
这篇文章的题目,是我早在二十六年前就拟定了的。二十六年前是一九五九年。那年九月九,我到凤山陆军步兵学校受预备军官第八期入伍训练,就发愿调查传闻多年的"军中乐园",作为关切苦难中国人民的一个专题。一九六0年三月三,我被分发到十七师四十九团四二炮连(师长汪敬煦,当时是上校。团长江百禄,上校。连长张桐凤,少校。我,少尉),驻军地点在高雄县凤山北边的仁武乡。营区酷热,苍蝇之多,生平仅见。在不过八席大的一问房里,我用五张苍蝇纸去黏苍蝇,一抓就是一两百只。用水也极不方便,用老百姓的井水,又远、又不干净。臭虫多,蚊子多,厕所远,吃饭要蹲着…穷乡僻壤的风土人情,全套而来。我很高兴有机会远离学院、面对纵贯线外的中国民间,所以就随时留心,暗中把大小事件存下记录。
到十七师后的第四天(三月七),我就第一次调查了"军中乐园"。
"军中乐园"所谓"军中乐园",就是军中院,也就是营。营在中外历史上虽然问或出现,但像国民这样统一院了的,却是古今所无。国民在大陆溃败之时,裹胁几十万中国壮丁,这些壮丁在战场上幸未成为炮灰,却倒霉的在台湾、澎湖、金门。马祖等岛,成了国民祸国殃民的筹码。国民扣住这些人,说要反攻反攻反攻大陆去,不准退伍,他们白天只好打野外;不准成家,他们晚上只好打野炮。打野炮就是解决大兵的问题,大兵们太穷,逛普通民间的窑子是逛不起的,并且军民不分,也易滋纷扰〔注一〕。于是国民的败军之将,得到败军之首蒋介石的点头,就搞起败军之兵专用的院来。令下之,举凡国民驻军之地,就有"军中乐园"随侍在侧,我在十七师初任排长时调查的这一家,就是其中之一。
这家"军中乐园"全名叫"仁武特约茶室",大兵们戏称"动物园"。乍听之下,实在不舒服,但是访问过后,发现这种戏称,实在也有他们的据。"军中乐园"是一座简陋的平房,门在中央,进门后左右都是弹子房,全是阿兵哥们在打弹子,烟雾弥漫,人声嘈杂,空气十分污浊,但更糟的还在后头。弹子房正面墙上挂了一排放大照片(一般是六英寸的),每张照片都单独装框,框上有号码,供人仰望。放大照片中一个个都是有号码没名字的姑娘,面貌有的尚姣好,但打扮却不无土气,照相时当然也多作态。她们大都来自乡间和山地(也偶有外省籍的),格于环境,化妆水平自然不过如此。照片编号约有一二十个,有的框下加条,上写"请假"〔注二〕,表示该号姑娘正在月经期间,暂停接客。
在挂照片的墙上,有一道门,门旁有规则须知、有售票处,阿兵哥购票时选定照片上号码,缴了钱,就可买到该号姑娘的票。国民为了给带兵的军官留点"身价","军中乐园"都分两部分,就是"军官部"(也叫"官长部")和"战士部"(也叫"士兵部")〔注三〕。当时"军官部"每张票二十五元、"战士部"每张票十元。有的分得较细:例如金门的"军中乐园",就分三部分,"军官部"每张票二十五元、"士官部"每张票二十元、"战士部"每张票十元。虽然票价有高低,但是官兵聚麀的事实,总未能掩也。男方要求勿摇,女方不肯按照墙上挂的"特约茶室官兵入室娱乐程序表",全部程序是这样的:阅读游室规则——购票(娱乐票)(茶票)——验票入内——选择侍应生——阅读娱乐须知一一一娱乐——洗涤一一整容一一离室验票入内是第三程序,也就是进门程序。走进这道门以后,左边有所谓"保健室",是形式上的医疗室。右边就是"大茶壶席",即所谓公者也。公都不外是氓之类,当然是看住女以防逃跑的。再往里走,就是赫然两排对称的编号小房间,每排五间,一共十间。尽头左转,越过"老鸨席"后,又是十间同样的小房。
小房的布置大同小异,一张简陋的,铺着花单。边有小化妆台,灯光昏暗。阿兵哥进门后,门就关起,门一关起,门边就有红灯亮起来,表示"营业中"。按照"仁武特约茶室游慈娱乐规则"第十四条:每人只限娱乐一次,每次不得超过四十分钟,逾时侍应生可以拒绝之。
意思是说,四十分钟〔注四〕,实在包括"娱乐程序表"中"娱乐"、"洗涤"、"整容"、"离室"四程序。…(略——编者略去:所谓"娱乐",包括衣和限xx一次的,但是常起纠纷。)纠纷的标准格式是:女个愿阿兵哥在她身上过久,每每在阿兵哥一入,她就大摇特摇,她们都是行家,三摇两摇之下,于是就大功告成。剩下时间,女往往要偷时间、卖黑市。按女与老鸨等关系,是按每四十分钟一次成的,既然女肯多接,自然皆大次喜,只是阿兵呀不喜耳!盖阿兵哥花十块钱,钱赚得不容易…(略——编者略去:总想主动多进出几下,以为享受,如今主动不成,反在女大摇特摇之下,被动狼狈xx,当然不快。)往往男方要求勿摇,女方不肯,于是争执起焉。有的兵油子心有未甘,下次来时,买来"广嗣"等药〔注五〕,使女无法偷时间、卖黑市,不论身心都深以为苦〔注六〕。还有的兵油子,甚至偷怀红豆冰一,趁女不备,猛然入以为报复者。总之,种种纠纷,常常层出不穷就是了。可见程序表中,以"娱乐"这段程序,最为麻烦。
老兵雏互相残…(略——编者略去:"娱乐"过程中,阿兵哥戏以军中术语为"切口"。如称曰:"打炮";"军中乐园"曰"炮阵地";曰"炮台";未触即xx者曰"空炸";早者曰"瞬发";可持久者曰"延期"。"娱乐"程序中的纠纷,都在"瞬发"或"延期"上面,写来令人不胜叹。)"娱乐"完毕后,就是"洗涤"。小房内是没有水的,总是房门开处,女只戴罩、穿内而出,手执旧铝制脸盆,出来盛水。在门口排队的阿兵哥,立刻呼啸不绝,有的手脚;有的女也打情骂俏随之,反正已是残花败柳,一切也就无所谓了。至于她们不把衣服穿好再出来的原因,是由于连番接客,无暇穿穿了。由此看来,女们的处境实与在"动物园"中无异,甚至还不如"动物园",本是"人市场"也!我曾有诗记"军中乐园"说:"人市场真可怜,老兵雏互相残。买卖双方皆弱者,如此军中一乐园!"就是描写这些怪现象的。
由于军中生活单调,人又无知乏味,有关"军中乐园"的种种,也就自然成为谈话重心。我在《一个预备军官的记》中记有一位周排附,他就最好此道,整天所谈,不出下体范围。他常常背诵什么地方的"军中乐园"哪几号姑娘皮如何如何…如数家珍。他说女有的为怕生病,每在其中装有暗套〔注七〕。他会突然打女小腹,暗套就会出。他说他每月的军饷都花在女身上,并在大陆当兵时强xx过女人。这种兵油子,听他们讲话,真令人又惊心、又厌恶。还有一位周排长,他也酷好此道,一切单位都以打炮次数计之。军饷加薪后,他笑着说:"这回又加了六炮!"然后顾"有鳏在下"而乐之。
诸如此类的谈话重心,甚至还见诸高阶层军官之口。由于"军中乐园"房舍简陋,阿兵哥们不但在排队时喧哗,甚至设法争相从门中看活。这事被团长江百禄知道了,在朝会中破口大骂,说你们看了活,将来在战场上不得好死,甚至不久要被汽车死云云。江百禄那时四十二岁、军校十六期、步校高级班十期、参校七期毕业,湖北人,长得矮黑,令人讨厌,出口水平,原来如此!国民之军官也!
大腿上面,赫然几条紫痕虽然同属残花败柳,但在残败之中,也有姿上下可分。姑娘们的年纪有十五六七八岁的,也有三十多岁的,老大而姿大差者,有时门庭也间或清淡。我看到一位,在阿兵哥在别房门口排队喧哗中,她半身体,独倚房门,面无表情地在枯立着。
因为每天接客次数有下限规定,接客太少的女便要遭到责罚。我在做"军中乐园"调查时候,一夭在一家"军中乐园"抄写规则,一位雏走过来,偷偷拉我的袖子,低声说:"排长,无论如何请买一张票,帮帮忙。"我从来是只做调查不搞女人的,我拒绝了。她问:"排长为什么不买票?"我为了省事,遇到这种情形,例行的应付方法是笑笑说:"排长的卵叫坏了。"可是这回不灵了。这位雏继续纠不肯离开。她说:"排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就起裙子,出大腿,大腿上面赫然几条紫痕。她说:"我接的客人不够,要挨打。排长,无论如何请买一张票,帮帮忙。"怵目惊心之下,我非常不忍,就买了一张票送给她。她接过了票,眼泪了下来。我转身走的时候,她又拉住我,低声说:"排长还是到屋里坐一下。不然他们看到了,会以为我得罪了客人。"我同意了。遂在小房间里和她聊了一阵,才假装整容而出〔注八〕。
"军中乐园"的女,最令人有"人市场"之的,是在接客次数的有下限而无上限。在军中发饷子或规定假子,每位女每天卖三四十次,是很普遍的事。三四十次还不算本领,如果卖到五十次以上,便有奖励。那〔草字头,不会打,对不起。〕拔林"军中乐园"甚至举行过大比赛,卖得又快又多者(当然都是五六十次以上的),甚至放鞭炮庆祝,听来真不知人间何世!我真不能想象:一个人,每天洗五六十次手都吃不消,何况五六十次?可是台湾在国民德政下的"人市场",竟然如此!
我常常想: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沦落到每天接客五六十次,什么他妈的"三民主义"、"国家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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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都全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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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编者略去:如果我是她,如果不能逃老鸨公的魔掌,如果不能免于接客的命运,但求能少结几次,也是好的。所以,如果我是她,如果共产统治,能使我少接十个客人,我就共产;如果本人统治,能使我少接二十个客人,我就本人,我就本人,甘愿做亡国奴。这些都是实话,所以被略去了。)什么主义、领袖、国家、责任、荣誉,都他妈的是骗人的、都是太遥远的,对苦难的弱者说来,都是狗、狗、臭狗!鬼才要相信它们呢!
女"充军"但是,"人市场"中的可怜女人,她们整天任人摧残,如果所得相当于所失,也就另成一说。事实上,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她们被到"军中乐园"来,每次接客成,是很有限的。以当时金门"军中乐园"为例,因在前线,待遇较好。金门"军中乐园"由政工人员掌管,由政治部主管民运的单位负责督导,在"军中乐园"服务的侍应生称为军中特约雇员,这种雇员在金门共有二百五十人,动散布在金门、山外、小径、陈坑、烈屿…等地。但在最前线大二担及东西旋,则没有固定的园地,只好定期派遣姑娘出差,完成任务后再返防〔注九〕!这许多雇员,多来自台湾,有十八岁的,也有三十出头的,平均年龄二十三岁。双方行的是合约制,签定雇用合约,每期半年,双方同意可以续约。服务期间伙食与服装由军中供给,营业收入女方实得七成,每星期工作六天,逢星期一休假,每天工作时间自上午八时至中午十一一时,下午二时至九时。票价分为三等,"军官部"二十五元(侍应生在金门本岛者可得十六元,小金门等外岛可得十七元);"士官部"二十元(侍应生得十四元或十五元);"战士部"十元(侍应生得八元或九元)。虽然形式上是合约制,两厢情愿,但是,女这边,再被老鸨公等一勒索,也就所得无几了。并且,外岛"军中乐园"中的女,许多都是台湾本岛抓到的私娼,被强制"充军"送到前线的,这种身份的女,所得就更没保障了(台北华西街私娼被连续抓到三次者,即"充军"前线)。在台湾本岛,其实也是一样,本岛"军中乐园"中的女,我看不到是自愿来的,绝大多数是被掳来、卖来的。我在《一个预备军官的记》一九六0年三月三十条下,曾写氓"强一女写卖身契,一万六卖两年,否则不放行,一宪兵救出之,在此军中乐园"。可见这女人离了私娼命运,却也离不了"军中乐园"。在同年七月二十六条下,我又写:"一十九岁女孩子,先被卖一千九,再被卖二千六,三被卖二千三,四被卖六千六,结果是一身恶疮,此何等社会。何等人身保障乎尸试问在这种全无人身自由、被买来卖去的处境下,女们还想可以按规矩成,其谁能信乎?她们岂敢言钱,能少接几次客,就算造化了!周排附说得骨:"女好122像园锹,人可休息,工作器具不能休息。"女只是人们眼中的"工作器具",沦为"工作器具"了,还想按规矩成吗?
"被卖到特约茶室"我现举两则剪报,看看这种"军中乐园"中全无人身自由的实例。一九六0年十二月二十五《联合报》登:女儿偕情郎逃命父亲带镖客劫人先押为养女·再卖入烟花由南追到北·软骗兼硬拿〔本报讯〕圣诞节前夕,本市牯岭街省妇女会门前,发生不明身份之歹徒多人,使用计程车架走一对情侣案,因被害情侣当街高喊"救命",附近的警七分局刑事组立即出动,当即将一对情侣带局保护,并将涉嫌妨害自由的李知高一名捕获,其余歹徒均已驾车逃逸。据譬方初步侦查,这是一件亲生父亲骗不十五岁之亲生女儿到特约茶室卖,另一青年协助其女逃离苦海,到台北向省妇女会申请调解结婚,其父却与歹徒多人劫走女及其情郎案。譬方以案情甚为曲折,现正继续侦查,并与屏东警局联络缉捕在逃之歹徒中。
本案女主角李金莲,于一九四六年五月二十出生,还是一个不十五岁的小姑娘,家住屏东市灰窑巷八号。
据她在警局哭诉:她是李知高的亲生女儿,还有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因父亲嗜赌如命,致倾家产。一九五八年,被其父卖到屏东市香蕉巷十号给林月钗做养女,三个月前被养母以一眼失明为由,迫她在屏东喜公共茶室当茶女,今年十月间,其父又以新台币七千五百元把她赎回。其父到养母家接女说是"回家吃拜拜",谁知是带到屏东建国路某特约茶室附近姓庄的家中,她在庄家住了几天,庄某骗她是到茶室当店员,李女去后,其父给她买了一只皮箱和四钱重金项链一条,姓庄的给她买了一只手表和一件衣料。到特约茶室后,姓庄的迫她卖,如不接受就要把她关起来。
李女又说:她在该茶室的编号是"十一号",是今年十月二十五被卖进的,有开房间的钥匙,同房还有十七号小姐。因她不堪摧残,于本月四凌晨三时乘机逃出,在男友郭石城家住了十多天,男友愿救她离苦海,她遂以终身相许,但因身份证等都被扣在茶室,本月十六乃向省妇女会申请调解,前接妇女会通知相偕来台北,昨下午四时许,经妇女会调解出门后,其父李知高同不明身分的男子五六人,将李女及男友郭某一起拖上金山计程汽车,李女就拼命地喊"救人",旋为七分局援救保护。歹徒们乃驾车逃逸,内有一人就是姓庄的,她父亲因被郭某扭住,致为警七分局捕获。
本案男主角郭石城,二十五岁,屏东人,业木工,住屏东市公勇路九十一号。据他在警局说:他家在喜公共茶室附近,今年十月初他在喜茶室结识李金莲,李女年纪虽轻,但长得亭亭玉立,是个温柔美丽的好姑娘,两人情很好。不料,李女被卖到特约茶室,据他听李女的叔叔说:李女被押入茶室,押期一年半,新台币一万三千五百元,后又增加半年为两年,加多少钱则不知道。李女因不堪风尘痛苦,于本月四凌晨逃出,先跑多。他家住了几天,本月十六向省妇女会请求调解,省妇女会通知双方于本月二十四下午进行调解,两人相偕于前天赶来台北,昨下午四时许,经妇女会调解,该会要他付新台币三千元给李知高,双方并同意择期结婚。讵料,当他俩走出妇女会大门,就被李知高与歹徒多人乘计程车赶来,将他们硬拖上计程车劫走,他俩就高喊救命,附近的警七分局迅速出动,把他俩带局保护。
"进入该茶室后即失去了自由"另一个实例是一九六二年十一月二十六《征信新闻报》登的:茶室设私刑老板成魔王可怜少女不堪待敝衫赤脚逃来台北〔本报讯〕一位不甘皮生涯的少女,经过数的餐风宿后,在二十四傍晚穿着一袭薄衫、一条短,光着双脚抵达台北,现已由某妇女机关予以保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