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井上家族的传家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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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作这样判断的原因有二:第一、井上次旌没有理由在我的手指吓下而说谎。第二、那“天外来物”对井上次雄来说,似乎并不重要,他绝无必要为了这样一件他不重要的东西,而来冒生命之险的。
而且,那张古老的遗嘱,也显然不是伪造之物,他将那“天外来物”装在那硬金属之箱子中,也只不过为了完成先人的遗志而已。
我和井上次雄的谈话,到如今为止,仍未能使我对那箱子中的东西,有进一步的了解。
如果我能见一见那“天外来物”那我或许还可以对之说出一个概念来,但现在那东西,连箱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沉默着,井上次雄望着我,约莫过了三分钟,他略欠了欠身子,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我道:“有,那么,这天外来物,连那只箱子,是怎样失去的呢?”井上次雄了手,道:“这件事说来更奇怪了,那只硬金属箱子的体积很大,我在那家仪器厂中见到过一次,便吩咐他们,运到机场,我有私人飞机,准备将箱子运到我们井上家族的祖陵去,将之埋在地下的。怎知在机场中,那箱子却失踪了!”我道:“你没有报警么?”井上次雄道:“自然有,警局山下局长,是我的好友。”他在讲那句话的时候,特别加强语气,像是在警告我,如果我得罪他的话,那是绝没有好处的。
我笑了一笑,跃下了桌子,来回踱了两步,道:“井上先生,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井上次雄的面,立即紧张起来,显然他不知道我在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将准备如何对付他。他舐了舐舌头,道:“请说。”我道:“井上先生,我相信你对那『天外来物』究竟是什么,确不知道。但是你可曾想到过,那可能是十分重要的物事,重要到了使国际特务有出手劫夺的必要?”井上次雄呆了几秒钟,才道:“我不明白你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我沉声道:“我曾经见过那只硬金属箱子在某国大使馆中,但是如今,却已不知落在什么人手中了。”井上次雄摇了摇头道:“那『天外来物』究竟是什么,没有人说得出来,那的确是一件十分神秘的事情,但是我却不以为它是那样有价值的东西。”我紧盯着问道:“为什么?”井上次雄道:“或许,那是我从小便见到这东西的缘故吧!”我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恨不得能看到那『天外来物』一眼。”井上次雄道:“我曾经将这东西,拍成过照片,你可要看一看?”我大喜道:“好!好!好极!快拿来看看。”井上次雄道:“那我就要站起来走动一下。”我向后退出了一步,道:“只管请,但是请你不要惊动别人,那对你没有好处。”井上次雄突然笑了起来,道:“你以为我是小孩子,离了人家的保护,便不能过子了么?”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走到了一只文件柜前,翻了一阵,取出了两张相当大的相片来,道:“这就是了。”我接了过来,一扬手,道:“请你仍回到座位上去。”那时,我对井上次雄的戒备,已不如一上来时那样紧张了,因为我相信井上次雄是聪明人,他也看出我此来的目的,只不过为了清有关“天外来物”的一些事,并无意加害于他。
所以,我一面令他回到座位上,一面便去看那两张照片,我只看了一眼,全副注意力,便都被照片上的东西所引了。
井上次雄的概括能力很强,他对那“天外来物”的形容,虽然很简单,但是却很正确。那是一个六角形的立力体,有十二个平面。从照片上看来,那东西是银灰的,像是一种十分高级的合金。
有两个平面,是翠绿的粒状凸起,看来有些像摄影机上的“电眼”而更多的平面,看来十足是仪表,有着细如蛛丝也似的许多刻度。
而更令得我震惊不已的,是在一个平面上,还有着文字,我之所以受震,只因为那种文字,我没有一个字认识,但是我却曾经看到过,便是在方天的记簿中!那种莫名其妙的扭曲,有着许多相同的地方,显然那是同一的文字。
我全副神,都被那两张照片所引。方天的那本记簿,还在我的身边,我正想取出来,和照片上那“天外来物”之上的文字对照一下之际,我猛地觉得,气氛彷佛有所不同了。
这纯粹是多年冒险生活所养成的一种直觉。我猛地抬起头来,只见那张华贵之极的写字台之后,并没有井上次雄在。
也就在这时候,井上次雄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了起来,我的眼中,也觉出有硬物一顶,井上次雄道:“放下你的手,举起手来。”在那瞬间,我的心中,实是沮丧之极!
我只得将手抛开,举起手来。
我心中暗了一口气,我费了那么多的神,冒着那么大的险,刚得到一点点的结果,那就是据“天外来物”上的文字,和方天记簿上的文字相同这一点来看,那“天外来物”和方天,的确是有关系的。
但也正由于我发现了这一点,心情兴奋,注意力全部为之引过去之际,井上次雄却已到了我的背后!
我竟没有想到,像井上次雄这样成功的人,是绝不容许失败的,他是可以有成功,成功对他来说,便是乐趣,他一直想反抗我,不管我的目的何在,他绝不能居于人下,听人发号施令!
而我竟忽略了他格上这样重要的一面!以致被他完全扭转了局面!
我心中苦笑着,在那一瞬间,我实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我更不敢动,因为我如果死在井上次雄的下,井上次雄毫无疑问是“自卫杀人”他是一点罪名也没有的!
也正因为他杀了我可以绝无罪名,他也可以随时杀我,所以我更要战战兢兢,使他不下手!
我举着手,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镇定,道:“井上先生,局面变得好快啊!”井上次雄大声纵笑了起来,道:“向前走,站到墙角前去,举高手!”在那样的情形下,我除了听他的话之外,绝无办法可想。等我到了墙角上,井上次雄又道:“你可曾想到我这时如果将你杀了,一点罪名也没有的么?”我心中不到了一股寒意,想了一想,道:“自然想到过,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怕。”井上次雄道:“你不怕死?”我耸了耸肩,道:“不怕死的人是没有的,我是说,你绝不会向我动手的。”井上次雄道:“你竟敢这样轻信?”我道:“我深信你已经知我来见你,绝没有恶意,只不个是想清楚一些疑问而已,你可知道,我如果不用这个法子,可能一年半载,也难以见得到你?而你如果将我杀了,在法律上固然一点责任也没有,但是在良心上,你能安宁么?”井上次雄半晌不语,道:“看来你不是普通的歹徒。”我立即道:“我本不是歹徒!”井上次雄道:“好,你转过身来。”我不明白他叫我转过身来,是什么意思,但也只得依命而为,我一转过身来时,他便摆了摆手,在那一瞬间,我不啼笑皆非。
原来,井上次雄手中所握的,并不是手,而是一只烟斗!刚才,我竟是被一只烟斗制服了,这实在令我啼笑皆非的事。
井上次雄看到我定住了不动,他又得意地大笑了起来。我放下了手,道:“井上先生,虽然是戏剧的失败,但这可以说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失败。”当然,我一生中失败的事极多,绝对不止这一件。但是我这种说法,却送了一顶“高帽子”给井上次雄,使得他觉得骄傲。
果然,井上次雄又得意地笑了起来,道:“你是什么人?”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实是没有再隐瞒身份的必要,我一伸手,拉下了蒙在面上的面具,道:“我叫卫斯理,是中国人。”我想不到自己居然是“名头响亮”的人物,我那句话才一出口,井上次雄的手一震,手中的烟斗,竟落到了地上,他“啊”地一声,道:“卫斯理!如果早知是你的话,我一定不敢对你玩这个把戏了!”我笑了一笑,道:“为什么?”他摊了一摊手,道:“不为什么,但是我很知道你的一些事迹,怎敢班门斧?”这时,我已看出井上次雄成功的原因了,他的成功,不但是由家族的余荫,更由于他本身为人的成功。我伸出手去,他和我握了一握,我立即又道:“对于刚才的事,我愿意道歉。”井上次雄道:“不必了,你是为『天外来物』而来,这对我们井上家的兴旺之谜,或则大有帮助,可是你怎会对这件事有兴趣的?”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那可以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但是请你首先命人,去释放你的司机,我也愿向他道歉。”井上次雄呵呵笑着,按铃命人进来,去放开那司机,又令人煮上两杯咖啡,在他的书房中,我便将事情的始末,详细地向他讲了出来。
这时,我自然也取出了方天的记簿,和照片上“天外来物”上的文字对照了一下,果然,那两种奇形扭曲的文字,显然是同一范畴的。
井上次雄听我讲完,站了起来,不住地踱步,道:“佐佐木博士被暗杀的新闻,已轰动全国了,本来,佐佐木博士和井上家族是可以联姻的,但是我们却获知他的女儿,行为十分不检。”我为季子辩护,道:“她不是行为不检,而是她方天!”井上次雄“哼”地一声,忽然及紧锁双眉,想了片刻,道:“你可曾想到这一点么?”我不摸着头脑,道:“哪一点?”井上次雄又想了片刻,才道:“我们家中祖传的东西,是『天外来物』,我觉得方天似乎就是遗嘱上的『天外来人』!”我不笑了起来,道:“那么,你说方天已经有一百八十多岁了?”井上次雄也不笑了起来,可是,在井上次雄笑的时候,我又觉得井上次雄的话,不是全无道理的!井上次雄在听了我的叙述之后,认为方天就是他祖先遗嘱上的“天外来人”当然不是全无据的。
他所据的,就是方天的那本记簿中,有着和确在“天外来物”上相同的文字。
然而,就是这一点,却也不能证明方天就是“天外来人”而且,井上四郎的遗嘱,到如今已有将近两百年了,这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一些么?
所以,我和井上次雄大家,对于这个揣测,都一笑置之,没有再深究下去。井上次雄道:“你下一步准备怎么样?”我苦笑了一下,道:“月神会误会我是会飞的人,某国大使馆又认为我是欺骗了他们,看来,我是走投无路的了。”井上次雄向我打气,道:“你会走投无路?绝对不会的!”我道:“如今,我想去见一见那家密仪器工厂的总工程师。”井上次雄笑了起来,道:“怎么,你也以为那天外来物,可能是一具密仪器么?”我耸了耸肩道:“到目前为止,我还只是在照片上见过那物事,难以下断论,我想听一听他的意见。”井上次雄道:“那也好,我先和他联络一下,说有人要去见他,他对这件东西,也有着异常的兴趣,我相信他一定会向你详细谈一谈的。”他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号码,和那位工程师谈着。我则在软绵绵的地毡上踱来踱去。半小时之前,这间华美的书房中,剑拔弩张,气氛何等紧张!但如今,却一点也没有这种觉,我自己也不好笑,想不到会由这种方式,而认识了本第一富翁,井上次雄。
没有多久,井上次雄便放下了电话,道:“我已经替你约好了,今天晚上十点钟,在他的家中,我派车送你到东京去可好?”我笑道:“不必了,你的司机,不将我弃在荒郊上才怪,刚才我在你的车房中,看到一辆摩托车,能借我一用就十分谢了。”井上次雄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向他伸出手来,道:“那么,我告辞了!”井上次雄和我紧紧地握了握手,忽然之间,他道:“还有一件事,我经过考虑,还是和你说的好,但是却要请你严守秘密。”井上次雄在说那两句话的时候,神十分严肃。我不愕然,道:“你只管说好了。”井上次雄低了声音,在这里,显然是不怕有人偷听的,但井上次雄却低了声音,那自然说明了他要说的话,对他来讲,十分重要之故。
只听得他道:“刚才,你说起你和月神会的接触,我实有必要告诉你一个外人所不知道的秘密,那便是月神会和井上家族,有着十分奇怪的关系。”我一听了井上次雄的话,也不耸然动容。
井上家族中的人物,不是显贵,便是豪富,实是难以想像,何以会和月神会这样恶行多端的教,有着联系!
我并不出言,井上次雄又道:“在月神会的三个长老之中,有一个是姓井上的,这个井上,和我们是十分近的近支。”我迟疑道:“我仍不明自你的话。”井上次雄道:“事情要上溯到远亲,我的直系祖先,是井上四郎,但井上四郎有一个弟弟五郎,却是月神会的最早创立人之一,他的后裔,一直在月神会中,居于领导地位。”事情乍一听像是十分复杂,但仔细一想,却十分简单。
井上四郎和井上五郎两兄弟,哥哥发了财,他的后代,便是至今人人皆知的井上家族,但弟弟走的是另一条路,创立了月神会,他的子孙便世代为月神会的长老,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之处。
井上次雄的态度之所以那么秘密,当然是因为月神会的名声太坏,这个秘密,如果公开了的话,那么,对于井上家族的声誉,自然有所损害。
我一面想着,一面点着头,表示已经明白了井上次雄的意思。
可是,我的心中,又立即生出了一个疑问来:井上次雄对我讲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他为什么要将两支井上家族之间的关系对我说呢?
我抬起头来,正想向井上次雄发问。
但我才一抬起头来,我便明白了。
月神会的信徒,传诵着月神会创立人的话,说是因为他们看到有人从月亮上下来,所以才深信人在月亮上生活的话,将更其幸福,更其美,是以才创立月神会的。我们假定“看到有人从月亮来”一事是真的,那么“看到有人从月亮来”的人中,便有井上五郎在内。
然而,无独有偶,井上四郎的遗嘱中,也有“天外来人”之语!
我和井上次雄两人互望着,谁也不说话,显然我们两人的心中,都为一个同样荒谬和不可思议的念头盘踞着。因为看来,似乎在井上四郎和井上五郎活着的时代中,真的有人从天外来过!
当然,我和井上次雄,都无法相信那是事实。那是因为事情太离奇了,离奇到了超越了我们的想像力之外的地步!
我向井上次雄苦笑了一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我只要一有了眉目,就会向你报告结果的。”井上次雄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认识了你,我很高兴,我还有点事待办,不送你了。”他陪我出了书房门,令那个对我怒目而视的司机,陪我到车房去。我骑上了那辆能极佳的摩托车,开足了马力,风驰电掣而去。
等我回到东京,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我看了看时间,离我和那位总工程师约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先打电话到医院去,设法和纳尔逊先生联络。
可是医院方面的回答却说,纳尔逊先生已经出院了,去处不明。我又和东京警方联络,但警方却推说本不知道有这个人。
当然,纳尔逊的身份是异常秘密的,警方不可能随便在电话中向别人透他的行踪。我决定等和那工程师会面之后,再设法和他联络。
我骑着车,到了那家工厂附近,在一家小饭店中,先吃了一个。
在我到了东京之后,我便恢复了警惕,但到目前为止,还未曾发现有人跟踪我。
我到这这几天来,固然我每一刻都在十分紧张之中渡过,那种滋味并不十分好受,但是当我想到,在跟踪我的人中,有国际上第一的特务,和势力范围如此之广的月神会,而我竟然能够摆他们,我便到十分自豪了,那种心情,绝不是过惯了平淡生活的人,所能领略得到的。
我在那家小饭店中吃了肚子,走了出来,步行到了那家工厂之前,那家工厂是夜开工的,灯火通明,我在厂门口的传达室中,一道明了来意,就有人很客气地来陪我进厂去了。那自然是总工程师早已吩咐过了的缘故。
那工厂是铸造密仪器的,是以绝听不到机器的轰隆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