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茂的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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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秋子你不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吗?刚才秋子说,要比我先死,让我给你写几个字留下来,不是自相矛盾吗?颠倒了吧。”
“哪里哟,这个和那个不一样嘛。”
“我们家里幸子的字写得最好,你让她给你写,怎么样?”
“呃,幸子姐姐的字是可以,可我要幸子姐姐做的手工制品,那些东西虽称不上工艺品,但我想要那些与幸子姐姐她人品相配的,由温柔格造就的手工制品。”
“是嘛。那倒也不错。”
“爸爸可是笔字哟。即使我比父亲先死也要…”
“嗯。为了外孙吧。作为他有这样一个外公的标记…即使挂不上壁龛也不要紧。”
“幸子姐姐做新娘时拿去的‘内里雏’的画,虽说是有名画家的画,可实在不是什么好画呀。是受命之作,拿出去卖的画吧。只不过寄托了母亲的回忆罢了…”
“是嘛。”
“比起那个来,爸爸给秋子的笔字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
“为了秋子的孩子吗?让他笑话字写得这么差的外公吧。”
“我可不像是要结婚的人,所以也就从没考虑过要为了孩子做些什么事。”
“嗯。秋子聪明地要了我们家的宝贝‘勾玉’,也许我还是写写勾玉古诗歌的好吧。我辞掉公司职务的时候,秋子你可是什么闲话也没说。你那份温柔的安,我完全心领了。”
“我可是不要爸爸您说这样的话,那时,我呀,忽然想到:啊,养育我们一家的是父亲你一个人呐,只有你一个人呐。秋子第一次真正地明白了,那时可着实吃了一惊呢。我呀,受爸爸的恩惠,逢凶化吉,免遭暴风雨的袭击。那时候哇,我第一次彻底懂得了。刻骨铭心。这一切分量都在爸爸你一个人的肩上…我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从心脏到动脉,眼泪得止不住了。后来我想,我的血呀,要是变成为爸爸而的眼泪那才好呢。自己遇到挫折,社会可不是宽容的地方。”
“这倒是的。”
“那时,还有些茫呢,但是,也许再没有其他哪一样生物,会像人类做父母的那样,特别是父亲长期持续对孩子的养育和庇护吧。动物早早地就把孩子从身边赶走了。还听说过,狮子把狮子推落到山谷里去的事呢。”
“嗯。这是和动物生育的年月和寿命有关吧。”
“大学啦、高中啦,负担长期教育义务的只有人类做父母的。为什么要供孩子读到大学毕业,还得为他们心就职的事呢?连女儿的嫁妆都得张罗的活物,除了人类没有其他了吧。”
“哦,女儿的嫁妆吗?你不说,我还从没有想过呢,是啊,其他的动物可不会有哇。结婚仪式啦,还有结婚宴会啦。”秋子点点头,把黑瞳仁的眼睛移开。
“人类也像过去男孩子的黑衣服一样,最多12岁到15岁,父母亲就把孩子赶出去,那将会怎么样呢?”
“那可不行啊。眼前成问题的少男少女违法犯罪,可是越来越多起来了。”
“是吗?停战以后的新宪法上,孩子对双亲的权利加强了,义务却减弱了,而且,孩子又不知分寸地任,他们自我控制的心不是变得越来越贫瘠了吗?”
“嗯。确实也有这一面呐。是跟西洋人学的吧,可人家西洋的家庭对小孩子的管教可严格啦。他们招待我去家里做客,孩子的穿着让我看了吃惊。伦敦那地方,街上老是能看到打扮得像小绅士、小淑女般的孩子,让你忍不住发笑呢。在本,给孩子们穿的衣服,大多拣合身的便宜的买吧。因为孩子没过多久衣服就穿不下了。可是在伦敦,不少家庭给小孩子也穿绅士、淑女的服装。我们看了奇怪极了。在本,武家时代的孩子不是,公家时代的孩子也不是嘛。”
“我们呐,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才觉得让父亲娇惯得太厉害了。”秋子一边说,一边把热水瓶里的茶倒出来,递给直木。直木坐起身,在河岸的青草上盘起腿来。他边呷着茶,边眺望着北山。
“真是欣欣向荣啊。苍山和树丛之间,吹来阵阵青的风。”于是,他又说:“秋子,你这样对我好,我们家里,当只有秋子才能听到一块勾玉那静静的‘玉响’。把那块勾玉给秋子真是太对了。可是,现在做爸爸的我,已经没有再买三四块那样漂亮的勾玉,让秋子来听‘玉响’的力量了。没钱的话,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可家庭里会成问题。另外,那样质地好而且又大的‘琅千手’翡翠勾玉,不管在哪儿的古美术店里都是很少拿来出售的。京都最大的叫‘良冈’的茶道用具店,那老板很喜勾玉,收集了几十年。我特别请他让我看了大大小小、各种奇形怪状的勾玉,听说以前他净是收进,从不卖出去一块。那不是做生意,纯粹是一种兴趣。他也许是本数一数二的勾玉收藏家。他的宝贝可不常让人看,只有等主人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他才会让人看他的收藏。我尽管不是茶道用具店的老主顾,却早就和良冈认识,只要我开口的话,也许他还会给我看的。秋子难得来一趟京都,我去求良冈让你看看。”
“不用了,我呀,得到了爷爷的那一块,只要保存好就够了。我不想把自己看重的东西和许多相类似的东西做比较。”
“是嘛。秋子的格里有这样的特点哪。”直木说“可是,去看了良冈的勾玉收集,也不会让秋子对自己那块勾玉失望的嘛。”
“我知道,勾玉呀,首饰呀,弥生时代的‘铜铎’、陶器,还有大花瓶等等的照片。我在爸爸书房里那本照相册里看到过,这种事情我大概也知道一点。”
“是嘛。可是呢,彩照片再怎么真,美术品的实物和照片毕竟是两码事嘛。形状是勾玉,可照片上看起来,普普通通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呢。”
“是嘛。”
“好啦,勾玉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幸子说‘大学退学也不要紧’的时候,秋子你怎么会去听那个口而出的建议呢?”
“那是因为从小我就远不如幸子姐姐。而且从那时起,已经意识到老成为爸爸的负担不好意思,心底里暗暗地有了这份心思。十几岁就出来干活的女孩子多的是呢。”
“不全是这个理由吧,我明白。秋子在大学里失恋了吧。”
“是啊。比失恋更惨,女同学的情人狂热地追求我,在学校里呆不下去也是个原因。我对幸子姐姐稍微说了一点。爸爸你是从姐姐那里听来的吧。”
“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些。我的意见没有说得很多,但是秋子听了幸子说‘干脆退学拉倒’的话,实在太老实了。”
“大学里也没什么劲。”
“和那个女同学争夺情人,秋子你也没有一定要把情人夺过来的勇气吧。”
“是啊。那女同学还有我,有一次,咱们三人夜里一块儿出去,到大街上散步。那女同学忽地下了许多药,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眼看着她要去扶邮筒,谁知‘啪’地一下直栽下去,耳朵部撞上了邮筒,受了伤,头上直血。立刻叫了一辆救护车送去医院。幸好吃的不是就死的药,于是,给她洗胃,当然是救活了的-…”
“该不是骗局吧,这种表演。”
“是骗局吧,可一看到她用头发遮住半边耳朵下的伤疤,我就…”说着,秋子脸有些发青“可是呢,爸爸,旁观者清,看得出是骗局,当事者,我看起来不就像真的一样吗?女人嘛…”
“骗局总是骗局嘛。”直木打断了她的话“可话说回来,秋子可是真能克制自己哇。说要死在我前头那般体谅我,看来照顾我今后生活的事主要得拜托给幸子了…”
“幸子姐姐她很能体谅人的,会做得很好的。”
“治彦媳妇静子一来,这回事儿该轮到她了…从别处来的嫂子,小姑总有些不好意思的吧。”
“我尽管没有故意去想这档子的事,可是,看静子嫂子什么小事都干,爸爸也像是喜她的。我可不打算在静子嫂子面前出一点吃醋的样子呀。我只是觉得比起静子自己的父亲来,我们的父亲对静子来说要好得多。过去,媳妇对公公的服侍,完全是两回事嘛。事实上和父亲亲近…”
“嗯,怪不得治彦和静子夫妇之间会不融洽,起风波的吧。”
“这可是治彦哥哥的不好了。”秋子清清楚楚说的话,简直让直木吓了一跳“治彦哥哥自己悲伤、苦恼,又不愿意和静子嫂子嘛。我在想啊,治彦哥哥应该再多几个女朋友,然后再结婚,一开始不就可以相处得好吗?”
“什么?”直木又吃了一惊。
“爸爸和静子嫂子那样亲近,秋子有时故意避开,不进去。”
“嗯,秋子哇,你夹在善于察言观的幸子和任随便的加瑶子之间,可够受的呢。”
“不,一点没有…秋子也许就像爷爷临死前,给爸爸写下的‘忍耐’两个字头上,那颗“嘀嗒”落下的墨点一样的女儿…”
“你可说得太过分了。”
“没有哇。”秋子摇摇头。贺茂河的水托起了对岸的一片绿,直木茫然地望着,心里在想,这闺女是咱家最美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