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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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总经理大气已成,但火爆个差强人意。曾总经理还需畜生提供风水,加强冷静么?”
“是,迟先生骂得好,我是该检讨。作为领导者,要有准的目光,强力的自制,才能看到更长远的方向,而不该于信风水。迟先生,谢谢你之前的提点,还有这阵子对曾氏企业的帮忙。”
“我只是看好投资。能拿好处,风水自然会来。”慢条斯理,不忘将一颗甘草零嘴喂入口中。
“迟先生太谦虚。”曾总起身一鞠躬,看手表,眼神炯炯,与先前的颓靡判若两人。
“我该跟干部们去开营运会议了,你们慢聊。”
“不送。有空再来我新开张的三合间赌马,消这。”
“我可不敢喽。人总不容易分清望与希望,何况您是从国爷那抢下的,我不敢再碰荤了,还有三个小孩要养呢。”曾总哈哈一转身,脸上表情变得明干练,离开。
她、她她她,雾里看花,如水缸里的河豚啵啵吐出的气泡,不可思议取代原本的怒气。曾总经理不是被革职了?曾总经理不是还欠谁谁谁多少钱,要被追债要被告了?曾总经理为什么还能在公司出现?
“买通。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收买。”他开口点中她心头疑惑,却没给完全解答。
原来,迟暮也不是完全将事情做绝嘛…李衰衰如秋千,一由最低至最高——瞬间。
“你找我有事?”宛如秋千上的人摔下,她气虚了。
“没,算了。”其实无所谓了。她刚才倏地了解了迟暮做事的理由,并不是一开始表相所见的狠,还有一股暗,深沉、默默、暖暖地推动——或许是他之前提起的“我的心虽是黑了,但还有她在心中提醒一点良善”她觉得他心底那块良善,其实很大。桌面那尊小神像庄严里好似又多透一份圆润…若当初不将曾总经理骗得衰败,要是曾氏集团现在倒了,恐怕会拖垮了一集团旗下员工,那曾总经理大概会一辈子颓靡无法振作。
他八成是故意骗她中毒,好方便塑造个理由,拿捏那不知名的好处。
“茶。我真渴了。”他盯着她微肿的,手抵着下颔支着颊,绽出笑容。
“你泡的很好喝。”虽然还气着他,不过心底像有奇妙的豆苗长出来了,她走到茶水间,拿了茶包,随意泡了。
然后看着他一口饮下她端来的热腾腾茶,很普通的茶,她挑的。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
隔天的董事会议一致通过新案——曾总经理复位;原本被革职的秘书回来续任—一公司里没有半个人知道她想毒害迟暮的事,所有事情都是误会,像水族缸里的泡泡,破了就消失。
她还从别的部门听到总经理办公室之前被人安装了窃听器;她还知道复职的苏秘书突然动起来,深深鞠躬。
“谢谢迟先生、谢谢迟先生!我弟弟有专科医生接手了!”眼神中溢浓浓。
李衰衰看得很是讶异,没料到迟暮的良心大的…但她想到一些事情,眼底很快闪过一丝落寞。
曾总复职,意味着迟暮离开。
习惯像海绵挤出的泡泡,绵绵密密侵蚀着她。习惯,习惯成自然。没有每天早上该泡的茶,她会习惯没有迟暮冷蓝懒洋洋的眸子,也会习惯公司内人情冷暖再次的落差,也会习惯…
“你来不来?”迟暮懒懒扔下一句,打断了她的思绪。直至成了长长办公室回廊的一个黑点——想来是需要人帮忙打包,李衰衰陡直了身子,跟入。
只有他跟她。
他闲闲晃晃坐在沙发上喝茶,缸子里的肥河豚沉到最底。
她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它,玻璃缸映得她的脸白白闷闷。她想,反正他们本来就是社会上不同的高低阶层,不是吗?
“你觉得我很狠?对一条鱼很狠?”玻璃上又多映出一对他的宝蓝,她垂下眼。
“迟先生是妖,或许无所谓,但它即将要孤孤单单了。不过,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它脾气拗,要人亲自喂,很难处理。”他走至玻璃缸旁。
“我可以。”
“你可以。”他睐着她,口气淡然。
“会认主人的它可以么?笨脾气拗起来,就算肚子饿也不吃,对它好还不一定领情,咬人。”李衰衰回过头,两人视线对上,她直直看着他。
“那么应该做的是教它。喂它饲料吃,不如教它自己吃饲料。”
“嗯…喂它饲料吃,不如教它自己吃饲料,说得好。”浅浅一笑,自屉出一张纸。
“你也很拗,签。”
“这什么?”
“卖身契。在我底下做事。”
“签了就没自由。不可能。”
“缸子里的鱼有自由可言?”两潭深眸幽幽散漫,水光沉寂。
“一贫如洗,两袖清风,你现在又有何自由可言?”
“如果就是不签呢?”她眼睛瞪得圆。
“嗯…不签,水缸里的鱼——”银狐特有的慵懒媚笑,他打开玻璃缸底下的木柜,拿出桶子跟网子,徐徐起袖子——他早准备好的,河豚像条傻子倏地被捞起,“碰”的鼓圆身。
“反正,有法子带它走。”它瞠圆眼,她也瞠圆眼,才明白迟暮一开始就没打算扔下这只河豚一走了之,迟暮本来就要带它走…
她、她她她…纸张捏得皱——反正、反正“李衰衰”这三个字对她没什么特别意义,那只是表相,那只是三个字,再怎么衰也不是原本该死讨厌的字!不想不想,不要多想。
她低下头,握着笔杆,思索,咬牙,刷刷填好,仿佛扰她的梦魇就随着这一阵豪而去,然后眼前白纸被走,只听得撕、撕、撕…表格被迟暮撕碎,然后往大楼窗外一扔,雪花随风而逝。
她愣。
一阵飕飕反卷进来,白底黑字的蝴蝶飞舞婆娑,如漫天雨。
他笑开。
“我本来也不叫迟暮。”暮般的暖。
“跟妖怪签张纸而已,什么字,不重要。当你下了签字的决心,我俩契约已成。张嘴。”食指往上扬了扬。
她没主动张嘴,但当她发愣的时候,嘴巴便会不由自主地张开。
于是,一颗酸酸甜甜的浑圆已在她口中化开,带着一股悉的甘草清香…
她含着那颗零食,眼眶微微涩红。
“从今天起,你是我迟暮底下的人。我教你如何做饲料吃,不会亏待你。”他的东西不多,那天带走两样,也只有两样——它,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