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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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幽幽然,近在耳畔,又在远方,弦声铮咛似水,音滑逝如行云,静谧安宁,却又悲伤无助,带着痛入血的不甘和哀挽,凄凄然,冰冰凉,虽悄然,却又仿佛有着穿透天地间一切纷扰浑浊的力量,一丝一缕地,轻轻地,缓缓地,入人心,扣人心扉。
诸人不自觉地噤声下来,听着琴声,坐在原位静默不再动。
好似已沉醉,好似还清醒。
乐中之伤,疼入心神。
少时,待殿里安静唯余琴音,方闻爰姑的声音在角落里慢慢响起:“我家公主,一舞幽昙贺豫侯大婚。”-一殿静寂。
纵使灯火不明,目昏暗,我也知此刻这殿里千双眼睛又都重新看在了我的身上。
无颜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指尖,十指相,冰凉的温度自两人肌肤间来回传递。他的手在不断用力,而我的手却僵硬着,仿佛已失去知觉。
不知何时他终是放开了我,不知何时我就这般走下了金銮、步至了殿中央。四面孤清,唯我一人**在黑暗中,长袖低垂若冷月寒光,裙裾逶迤如银练长泻,轻风飞动衣袂,我只站着,动也不动,然那长长拽地的衣带飘髯却一缕一缕地悠然扬起,寒幽芒笼罩周身似翩起舞的皑皑飞雪,一片一片,漫萦绕,在追忆,在挣扎,在连,在苦苦徘徊。
在等待那乍然盛开的华美一瞬。
一瞬,也是凋谢和枯萎。
幽昙一现,只在刹那。
我不知舞,不懂舞,不会舞,只知夕颜夜下那拥有着绝美芳姿、苦心守候千年却唯求韦陀一顾的雪昙之苦。
千年,也是我和他的羁绊和牵挂-爰姑的琴声愈发昂澎湃,先前的凄婉悲伤全然不见,代之连绵不绝的和浓到极致的恋。心随声动,我下意识地抬眸,想要寻找到那双悉的凤眸。黑暗挡不住他的光华,清朗如月光般的眸子在远处静静地注视着我,温柔的,悲伤的,疼惜的,自责的,深深的无奈,长久的铭记…
看着他,我突地浅浅一笑,脚下终是迟疑地迈出一步,手臂微转,姿影旋飞如年幼记忆中樱花坠落的悄然和。
这不是爰姑所授的步法,只是舞随心动,因为我想起了年幼相伴的无忧时光,他的宠溺,他的护,无论我在哪,他的膛总在我的身后依偎着我,将我紧紧护在他的怀中不受一丝的伤害,更无谓如今独处空庭的孤独和寂寞。
那个时候,那紫衣倜傥的绝美少年,朝朝暮陪着我看樱花开、樱花败,媚柔风下,他微微凝起狭长的凤眸,总不忘在我耳畔轻轻呢喃着:丫头,二哥陪你一辈子,可好?
那个时候,我总是笑得没心没肺,虽点着头,却全然不知他语中的承诺和依恋。
那个时候,他在等我-琴声渐渐轻缓,音波相传宛若微风相送。
我随乐也变了脚下步法。
足尖轻点,危危俏立若窈窕蜻蜓颤伫初荷。拈指扣花,姿态妩媚似芙蕖盛放。
后来他长大,容貌出众得惊羡天下美,风公子,位高权重,行径却狂诞不羁,言词犹是无忌,偏生如此,恰喜得一众红颜情深眷顾。长庆殿胭粉香浓,嫔妃如云,多情公子连温柔乡不知图谋奋起。那个时候,我总以为他已离我远去,心中也更无法将那群莺莺燕燕看得顺眼。那个时候,他总在故意疏离我,守礼寻常的话语再不见幼时的痴和疼。
然而四年前那夜太掖池畔,也是今,我的生辰,明月清风下,他却带着微微醉意再一次搂住了我。那时他的怀抱和幼时不同,宽广厚实的膛,炙热如火的肌肤,悉的琥珀香气中隐隐夹带着陌生的成男子气息,闻得我一瞬脸红若烧。
那夜一池荷花娇正好。
那夜酒醉的人用冰冷的薄细细勾画着我的面颊,嘴里痴痴呢喃着:丫头,丫头,我的丫头…
那夜,羞愤成怒的我狠狠甩了他一耳光,而后落挥跑,整整一年不再敢看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是那般地灼灼深沉,宛若千丈之渊,我怕看多了,当真就此沦陷而没有救赎。
那个时候,我隐隐明白了他的心,却又不敢懂。
那个时候,他还在等我-琴声骤然停歇。殿间转着余余回音,千人摒息无声。
我的舞,却仍在继续。
一阵风吹,带来远处池上清浅芙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