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收紧命运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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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发现自己跟罗耿和茉莱娜一起坐在一张桌子旁,伪龙神和艾达依都默默地看着他,就好像都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似的。他忽然注意到房间的墙壁开始褪成灰,渐渐模糊不清。他的心中生起了紧迫之。所有东西都变得朦胧起来,开始消失。他回头看看桌子,茉莱娜和罗耿已经不见了,坐在那里的是巴阿扎门。紧迫催得他全身颤抖,在他的头颅里嗡嗡响,声音越来越大。嗡嗡声变成了耳朵中血的鼓动声。
他惊醒了,猛地坐了起来,立刻呻一声抱住脑袋摇晃起来。整个颅骨都在疼,左手摸到头发之间粘呼呼漉漉。他坐在地上,坐在绿油油的青草地上。这隐隐约约地令他觉得有点不同寻常,但是此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歪歪扭扭,唯一能想到的事就是躺下直到这停下来。
墙壁!女孩的声音!他伸出一只手掌撑在草地上稳住身体,缓缓环视四周。他必须慢慢转头,因为稍微转快一点眼前的东西就立刻开始旋转。他在一个花园或是公园里,六尺以外,有一条石板小路穿过花丛蜿蜒而去,路边摆着一条石头长凳,凳的上面有树荫遮凉。他掉到墙的里面了。那个女孩呢?他看到那棵树了,就在他身后不远,还有,那个女孩,正沿着树身爬下来。她落到地上,转身面对他,他眨眨眼,不再次呻了一声。女孩的肩上披着一件深蓝以白皮镶边的天鹅绒斗篷,兜帽的帽尖上挂着一串银铃直垂到间,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清脆铃声。一头长长的金红卷发用一个银丝发圈扎起来,耳垂上戴着一对致的银耳环,脖子上围着一条镶嵌着深绿石头他猜那是翡翠的重银链。她身上穿的浅蓝裙子因为爬树得是树皮的脏印子,但明显是丝质的,上面刺绣着繁复美的花纹,裙摆间杂着鲜纯油的条纹。间环着一条宽阔的编织银带,裙摺下出天鹅绒软鞋的鞋尖。
他只见过两个女人穿这种风格的衣服,茉莱娜,还有那个企图刺杀马特和他的暗黑之友。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去爬树,却能肯定这个女孩一定是一个重要人物。她打量他的方式更令这个印象加倍。对于一个摔进她家花园的陌生人,她似乎毫不惊慌,这种泰然自若的气质令他想起了奈娜依,或者茉莱娜。
他立刻陷入了一连串的担心之中,担心自己是否惹上了大麻烦,担心她是否某个有权力把那些女王的卫兵从今天的重要任务中召唤到这里来的大人物,担心她是否真的会那样做,以至于一时之间他只看见她华美的衣服和高傲的气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真正看清楚那女孩的模样。她大概比自己年轻两、三岁,以女孩来说身材高挑,而且,很漂亮。她的脸在一头金光闪闪的卷发衬托下呈现完美的椭圆形,嘴丰厚鲜红,双眼蓝得令他难以置信。她跟伊文娜不论从高度、脸蛋和身材上来说,都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不论哪一处都同样美丽。想到这他觉得有点内疚,但马上说服自己说,拒绝承认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对于伊文娜尽快安全到达卡安琅没有任何帮助。
树上传来了刮擦的声音,掉下几块树皮,然后一个男孩轻巧地落在她的身后。他比女孩高一个头,年纪稍长,但他的脸和头发立刻就标明了他是她的近亲。他的外套和斗篷由红、白和金的锦缎制成,也刺绣着花纹,作为男装来说甚至比她的衣服还要华丽。这更增加了岚的焦虑。普通人只有在宴会节才会穿这样的服装,而且远远比不上他们的贵重。这里决对不是什么公园。也许卫兵们只是太忙所以无暇过来对付入侵者罢了。
男孩站在女孩身后,一边打量岚,一边用手指抚摸间的匕首。这似乎只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而不是打算使用它。然而,难说。这个男孩有一种跟女孩一样的沉着气质,两个人看着他的模样好像在研究题。他有一种奇怪的觉,他们正在拿他身上的一切编制目录,包括靴子的磨损程度和斗篷的状态,至少这个女孩是这样。
依蕾,如果被母亲知道这事,我们可就有得受了。男孩忽然说道,她让我们呆在房里,你却非要看看罗耿不可,是不是?现在可好了,你瞧瞧这一看看出了什么结果。闭嘴,格安。她明显年纪较小,可她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认为男孩服从她是理所当然的。男孩的脸出挣扎的表情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令岚惊讶的是他还是忍住了。你没事吧?她忽然问道。
岚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跟自己说话,赶紧挣扎着站起来。我没事。我只是他摇晃了一下,双脚一歪重重坐回地上,头晕得像在漂浮。我从那堵墙爬出去好了。他喃喃说着,想再站起来,但是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住。他太晕了,只要轻轻一点力就把他得没法动弹。
你受伤了。她优雅地跪到他身边,用手指轻轻拨开他左边头上被血粘成一块的头发。你掉下来的时候一定是撞到树枝了。只是擦伤头皮而没有摔断骨头是你好运。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善于攀爬的人,不过你摔下来的技术可就有点差劲了。您的手会粘到血的。他往后缩开。
她坚决地把他的头拉回手中。别动。她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又一次透出了那种认为他将会服从的语调。看起来不太糟,谢光明。她开始从斗篷里面的袋子里往外掏东西,一排小药瓶,一些卷好的纸包,最后是一把夹了绵的绷带。
他惊愕地看着这些道具。这样的东西应该是贤者才会随身携带的,而不是一个穿着她这样的衣服的人。他看到她的手指已经粘到血了,却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把你的水瓶给我,格安,她说道,我要洗伤口。她称为格安的男孩从带上解下一个皮革瓶子,递给她,然后轻松地蹲坐在岚的脚边,手臂抱着膝盖。依蕾处理伤口的动作十分练。她先用冷水冲洗他头上被擦伤的头皮,冷水带来一阵刺痛,岚并没有缩开,但她似乎预料他会躲避,所以牢牢抓着他的头不许他动。然后,她从一个小药瓶里取出药膏涂在伤口上,几乎跟奈娜依的药一样立刻就止了疼。
她忙活的时候,格安出微笑,是一种安抚的微笑,似乎他也以为岚会退缩甚至逃跑。她总会遇到路的猫咪或者折断翅膀的小鸟,不过你是她照料的第一个人类。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不是要冒犯你。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是猫狗。这句话并不是道歉,只是说明事实。
没关系。岚僵硬地回答。这两个人的行为分明把他当成受惊的马儿了。
她知道该如何包扎,格安又说,她经过名师指点,所以不用担心,你在接受妥善的照料。依蕾把一片夹绵绷带在他涂了药的伤口上,从带里扯出一条蓝白金三的丝巾。任何一个艾蒙村的女孩都会把这样的丝巾当成宝贝,留待宴会节才舍得戴。依蕾练地把它到了岚的头上,用来固定那片绷带。
您不能用这个。他连忙反对。
她继续丝巾。我叫你别动。她平静地说。
岚望向格安,她总是这样的吗,认为所有人都得照她说的做?年轻男子的脸上闪过诧异之,抿起嘴乐了。多数时候她是这样认为的。多数时候人们也照她说的做。拿着这个,依蕾说道,用手按住它好让我绑她看到他的手,惊呼一声。你摔下来的时候不可能把手成这样的,一定是你爬不该爬的地方时的。她飞快地绑好丝巾,把他的手掌拿起来,自言自语地抱怨水不多了。冷水令手掌上的裂口火烧一样疼,但她的动作出奇的轻柔。这次,不要动。她再次取出刚才那瓶药膏,薄薄地涂在一道道伤痕上,明显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把药膏进去又不要疼他上了。一阵清凉传遍他的手掌,就像那些裂开的伤口都被她走了似的。
多数时候人们完全照着她说的话去做,格安在埋头药的依蕾身后说道,脸上的咧嘴微笑带着一种深深的慈,多数人是。当然,母亲除外。还有依莱妲。琳妮也不会。琳妮是她的保姆。你怎么能命令一个从小就教导你,教你不要偷果子的人呢。她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是她的保姆了。依蕾抬起头,用危险的目光瞪着他。他清了清喉咙,小心地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赶紧说道,当然还有伽里了。没有人会命令伽里。连母亲也不会,依蕾说道,低下头继续给岚的手药,她只是提出建议,而他总是照她的建议去做,但我从来没有听到她命令他。她摇摇头。
虽然你不会去尝试指挥伽里做这做那,格安回答,我还是不明白你为啥总是对此到惊讶。他已经侍奉过三代女王了,还担任过两代女王的统帅和摄政王。我敢说,有些人认为昂都王权的标志是他而不是女王。母亲应该更进一步跟他结婚才对,她心不在焉地说,注意力还是在岚的手上,她想这样做的,她瞒不过我。这样做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格安摇摇头:可是他们俩其中一个得先低头才行。母亲不能低头,伽里不愿低头。如果她命令他我想他会服从的。可是她不会这么做。你知道她不会的。他们突然抬起头瞪着岚。岚觉得这两个人刚才可能完全忘记他的存在了。谁?他不得不停下来嘴,谁是你们的母亲?依蕾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而格安回答的语气虽然平常却令他的话更令人震惊。摩菊丝,身为昂都的女王、查坎家族的族长,以光明的优雅之名,担当国土的守卫者、人民的保护者。女王。岚喃喃说道,震惊带着阵阵麻木传遍他的全身,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头又要开始旋转了。不要引起任何注意。你竟然掉进了女王的花园,还让继承王位的公主像个平民医者一样给你疗伤。他只想大笑,知道自己已经处在恐慌的边缘了。
他深一口气,匆忙爬起身来,强忍着撒腿就逃的冲动。必须立刻离开此地,必须在其他任何人发现他在这里之前离开的急切需要充斥着他。
依蕾和格安冷静地看着他,他跳起来时,他们俩也跟着优雅地站了起来,完全是不慌不忙。他伸手要把丝巾摘下来,依蕾一把抓住他的手肘。不要。你会重新开始出血的。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依旧认定他会照做。
我得走了,岚说道,我会爬回那堵墙上然后你是真的不知道啊。她这才头一次显得跟他一样吃惊。你是说,你爬上那堵墙来看罗耿,却不知道自己爬的是哪里的墙?到下面的街上去不是比在这里看得清楚得多吗?我我讨厌人多的地方,他含糊地说道,略略朝着他们两人各鞠了一躬。如果您不介意,啊女士。故事里,王室花园里挤互相称呼大人、女士、殿下、陛下的人,但他记不起自己听说过对于继承王位的公主应该怎么称呼。他现在本无法清楚地回忆这个问题,无法清楚地想起任何事情,脑子只有远离此地的念头。如果您不介意,我现在就走了。啊谢谢您的他摸了摸头上着的丝巾,谢谢您。你连名字也不留下吗?格安说道,对于依蕾的照料你就这样报答,真可怜啊。我一直在疑惑你的来历,你的口音像个昂都人,虽然肯定不是卡安琅本地人,但你的样子像反正,你知道我们的名字,礼貌上应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们才对。岚渴望地看着那堵墙壁,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名,甚至还加上来自双河的艾蒙村。来自西边,格安喃喃说道,非常摇远的西边。岚猛然回头看着他。年轻男子的话里带着惊讶的语调,岚回头的时候还看到他的脸上留着同样的表情。不过,格安很快以愉快的笑容代替了它,以至于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里出产烟草和羊。格安说道,我得了解国内所有地方、甚至所有陆地的特产,那是我的训练课程之一。特产和工艺,人们的情况,包括他们的风俗,优点和缺点。据说,双河人很固执,如果他们认为你是值得追随的人,就会跟从你的引导;但如果你想要迫他们,却只会越越适得其反。依蕾应该嫁给一个来自双河的丈夫,因为只有一个意志如岩石般坚强的人才不会被她踩在脚下。岚呆看着他。依蕾也是。格安看起来一本正经,却在胡言语。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三个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起转过身去。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这是岚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了,俊俏得几乎不像一个男人。他个子高而修长,一举一动带着柔韧的力和十足的自信。他长着黑头发,黑眼睛,身上红和白的衣服比起格安稍逊致,但穿在他的身上这显得一点也不重要。他一手放在剑柄上,眼睛注视着岚。
离开他,依蕾。男子说道,你也是,格安。依蕾站到了岚的前面,挡在他和新来者之间,高仰着头一如既往的自信。他是我们母亲的忠实国民,一个女王的好公民。他受我的保护,格勒。岚努力回忆从科茨先生以及吉尔先生那里听说过的事情。如果没有记错,格勒吉达摩哲是依蕾依蕾和格安同父异母的兄弟。科茨先生也许不太喜塔林格达摩哲他也没听说过有谁喜这人但是如果城里的闲话可靠,那么不论是红方还是白方的支持者,却都戴他的儿子。
我知道你喜照料猫狗,依蕾,修长男子合情合理地说道,但这个人有武器,而且看起来不像好人。时下这些子里,我们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如果他是一个忠实国民,那么他在这个他不该出现的地方做什么?要换掉剑上的布是很容易的,依蕾。他是我的客人,格勒,我做他的担保。难道说,你把自己任命为我的保姆,要来干涉我该跟谁说话不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她的语气尖酸刻薄,但格勒不为所动。你知道我不是要干涉你的行动,依蕾,但你把这个人当成客人是不恰当的,对此你跟我一样明白。格安,帮我说服她。我们的母亲会够了!依蕾厉声打断,你确实没有说过要干涉我的行动,你也没有权利判断我的行动。你可以走了。现在就走!格勒沮丧地看了格安一眼,同时又像是请求援助,又像是说依蕾太任了没法说服。依蕾的脸沉了下来,但她刚刚张开口,他就正正式式地鞠了一躬,动作像猫一般优雅。然后,他后退一步,转身大步沿着石板路离开,一双长腿带着他很快就消失在树荫之后。
我讨厌他,依蕾耳语道,他既卑鄙又善妒。你这话说得过分了,依蕾。格安说道,格勒不知道什么是妒忌。他救过我两次,当时就算他不出手,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如果他不救我,他就能取代我做你的王室第一剑士。决不,格安。那样的话我会另选一个人,决不会是格勒的。任何人都行,甚至最低下的马夫。忽然她笑了,故作严肃地瞪了哥哥一眼,你说我喜给人下命令。好吧,我命令你不许发生任何意外。我命令你在我继承王位的时候担任我的王室第一剑士光明保佑这一天越迟越好!以格勒无法梦想的光荣统领昂都的军队。遵命,公主殿下。格安大笑着模仿格勒鞠了一躬。
依蕾若有所思地朝岚皱了皱眉。现在,我们得尽快带你离开这里。格勒永远只按规矩办事,格安解释道,不论是否应该。现在这种情况,在花园里发现陌生人,按规矩应该通知殿里的卫兵。我怀疑他现在正在前去通知他们的路上。这么说我该爬回墙上去了,岚说道。今天可真是一个低调的好子!我简直就跟挂了招牌没什么两样!他转身朝墙壁走去,但依蕾抓住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