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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清风明月-170章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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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清风明月二人正值情深意浓之际,忽闻有人调侃,不免悚极而惊。循声望去,竟是五个瞧来风尘仆仆的藏土喇嘛僧。头上各戴一顶冠状的僧帽,所着僧袍与中原僧人也自大不相同。半身斜披不说,更且坦。璺儿瞧得大羞,垂首而视,心下却思,也不知何处来的僧,居然如此怪异?

但有前世记忆的小石头自然识得,这梆和尚无疑由藏土而来。尤其为首老僧,眼神肃穆,容带慈悲,近前刹那竟宛如佛光普照,教人大生亲近。他并未起身,依旧扶着璺儿疲弱的娇躯,不发一语地望着这群不速之客。心下明了,眼前僧众必是元音的同门。只不知他们有没认出自己。当为了银车,自己单身挑了他们数十人。虽说耗时极少,但也难保里面没有一个半个记忆极好之人。

思忖间,再看其余四僧,生相剽悍,面目狰狞,就像一位大德菩萨身边跟了四位嗔目金刚。陡下一凛,暗道,瞧来势,这伙僧人多半已认出自己。他此刻只担心璺儿,更担心她身子不济,万一受了惊吓,病症加重,只怕自己医术再是如何高明,也难让她痊愈。至于自己如何,偏未思及半分。

正惶惶不可,为首老僧手掌合什,声音沙哑着道:“施主当真好兴致,既已出了长安,何不尽速远遁?却仍在这荒山野岭留恋忘返?”此话言来,诚没疾言厉,但如金玉敲戛,直震得人嗡嗡鸣鸣;伴随话音而来的更有股子憾天气势,便如庙宇里的金刚菩萨,突然开口说话。

只是听这话音,竟非先前出语揶揄之人。

当下又自一惊,转眼看怀里的璺儿,但见双颊红晕以外,靡颜依旧,显然无甚不妥。想是老僧的金刚怒音独对自己施展。心头一舒,微笑道:“大师不也兴致极好,如此夜深,不在庙里清灯黄卷,仍在此处与我等世俗人闲聊。”话罢,又想,这伙喇嘛既找上自己,想必已然知晓自己对付了元音?与其遮遮掩掩,被人小觑,倒不如自承得好。即道:“大师想必已然寻到元音了?可惜此人心地,手段下,大师若不好生管教,贵派在中原之声名只怕越难好转!”要知密宗一脉在藏土如中天,可谓深叶茂。自莲华生大师东来传教,数千年以降,密宗在藏土便即渊源长。其间偶有教争,无非也是密宗内部的理念纷争,从未有外部教宗对密宗在藏土有过大的威胁。然待密宗到了中原,遭遇便大不相同。尽管曾一时烜赫,但不多久,便衰败至今。时至今,中原百姓大多视其为妖僧魔宗。

一来,密宗有些教理与华夏所遵循的理念大相径庭,就像元音那种喜修,许在密宗习以为常,然在华夏包准视为亵异行;二来,有些教派僧人非但可从事生产,又可娶生子。这般言行,在华夏百姓眼里,当真荒诞殊异,几类妖魔;三来,密宗仪轨复杂,所具设坛、供养、诵咒、灌顶等,均有严格规定,需经阿阇梨(导师)秘密传授。

如此做法,在人口稀少的藏土,倒是无碍;可华夏人口何其众多,每人均要阿阇梨传授,又何来这多的上师?既没上师传授,照密宗理念,也就没了成佛之望。因此,密宗在华夏那是信徒稀,愈趋衰败。小石头尽管无心,但此刻突然说出这番话,确实直入要害。

那老僧愣然片刻,蓦地微笑道:“施主有心了,老僧不尽!”弯身合什之后,接道:“承蒙施主惠赐,本门弟子得此大训,真谓善哉!”听他言来诚恳,小石头也不由客气起来,淡然道:“大师一看便是有德高僧,与那元音迥然相异,有事不妨坐下再说。”跟着,指指右首的一块大石。

老僧双掌合什,行了一礼,竟当真在石上盘膝而坐。另四位僧人则伫其后,左右护绕。其中左首最外一人眼神分外严厉,显然蕴着极大怒气。只是老僧当前,他万不敢说话,否则,兴许早已冲了过来。

小石头暗道,适才那说话人多半就是他。旋下注视老僧,余裕,愈看愈奇,只见老僧往那一坐,仅是片刻,居然生出宝相庄严之态。那气势决不逊于自己的两位恩师。不寻思,那初见元音,诚也威势不凡,但与眼前老僧一比,不啻于荧火星光。

想起元音当所提密宗活佛拉摩洛丹,心道,此僧难不成就是活佛亲临?瞧其举止睥睨俯视,堂皇正大;听其言语,允执厥中,大威大德,倒有泰半势头就是那位拉摩洛丹。倘若不是,那藏土密宗当真是人才济济,势力雄厚。

他思忖不断际,雷璺心,瞧出双方之间必有怨隙。又瞧对方人多势众,为首老僧,皮凹颜,骨瘦如材,倒还管他去。然其余四僧,身形剽悍,眼目凶狞,却如法场上的刽子手,透着股杀气恶鸷。愈瞧愈觉害怕,俯耳于他,细声:“石大哥,我歇息够了,咱们走吧!”她说话前,已强自抑心中悚惧,然一开口,声音兀自轻轻瑟颤。

小石头知她心思,轻轻拍其香肩,和颜道:“别怕,没事的,睡会就好。”时当如此氛围,任他说得轻松,又纵然雷璺对他言从计行,也难免疑信参半。何况老僧背后的四道凶狠目光,怕是瞎子也能受得到那股子彻骨寒意。但小石头既然这么讲,依雷璺的柔顺,只得臻首轻点。心下却想,为何男人们总这么喜打打杀杀?即便石大哥腹才华,竟也不改此癖。叹气之余,猛又想,是了,石大哥定是为了我,不得不与他们周旋。念及此,意愈炽,心下柔情万千,暗自苍天赐下这般疼人,惜人的郎君予自己。

与此同时,老僧忽道:“施主姓赵?”适才小石头安雷璺之语,他耳中听得分明,见小石头说得轻松,显对自己等人大大的不放眼内。任他修为深,也未始不生微嗔。此刻言来,与先前又自不同。嗡声嗡气不说,无形的音质倏成气,卷起地上细小沙砾,飞卷旋舞。直俟到了小石头身前数寸之地,沙砾陡止,旋转即停。

这下显威,瞧得雷璺呆呆愣愣。心想,这僧人莫不是金刚下界,怎说个话也是叱嗟风云,大有威势?凛然之余,藏香首于小石头怀中,不敢再望。心下也知,原来老僧虽然生得瘦弱,偏是五僧里最厉害的一位。无怪另外四僧对其尊敬异常。

沙砾狂舞那会,小石头神自若,凝视老僧,半点没有起身奔逃或是出手阻止的征兆。即便之后沙砾停舞,也没丝毫惊诧,仿佛视若未见,神情更是澹然到了极点。待察觉璺儿有些惊怵,方始抚香肩,其忧心。这时,迟疑余裕,答道:“可以这么说,不知大师有何见教?”他原有些在石赵两姓之间犹豫,然想起王妃恩情,又不忍避讳那个赵字,只得莫棱两可。

老僧倏地起立,弯身合什道:“早闻大周国的赵王爷神勇盖世,天下无双。施主在老衲的金刚怒喝里,神情自若;又在一息之间,制伏元音,想必就是了。”小石头暗道,老和尚果然明。当下笑道:“大师推算极为厉害,小可佩服!只是神情自若,其实是小可吓坏了;而那所谓的一息之间,也无非侥幸,倘若真对真的,鹿死谁手尚不知呢!”他见老僧礼数周到,当下也不愿咄咄人,言辞间极为谦套,对密宗也是推崇倍至。

老僧也笑道:“老衲听元音叙述,施主大周,且是官方人物。故而,便冒昧地猜上一猜。”此刻,双方言笑晏晏,外人见之,决计想不到双方间委实存着新仇旧恨。尤其老僧笑得和蔼,给人觉,便像高坛菩萨蓦地走将下来,丝毫没有适才的庄严宝相。但偏偏予人一种和煦意。又闻他续道:“原本老衲对施主也是久闻大名,着实仰慕。怎奈施主偏生杀了敝宗宗主的内侄,无疑失了和好的机会,教人好生遗憾。”这时节,雷璺屏气慑息地朝小石头看看,见他没说话,又见老僧容颜肃穆,后头四僧更是嗔目捋腕,显是争斗在即。忙道:“从前有个和尚因对佛法一窍不通,举凡有人问佛询义,他一概唤侍从僧人代答。久而久之,他的法号索改称为不语…”小石头与那老僧闻言愕然,均向她诧异地望望,不解何意?

但如此一来,那剑拔弩张之势无疑大大的和缓。

雷璺见及,如释重负,更是粲笑面靥,继续说道:“一,极远之遥来了一位游方僧人,他久慕不语之名,便诚恳地向不语禅师请教。不巧的是,那侍从僧人适逢外出,寺中独有不语一人。于是乎,禅师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当时,游方僧问他:“什么是佛?”禅师茫然,只得东顾西盼;游方僧再问:“什么是法?”禅师竟自上看下看;游方僧又问:“什么是僧?”禅师无奈,索闭目不睬;最后,游方僧问:“什么是修法之道?”一连遇到四个难题,禅师已然厌烦到了极点,又怕对方识破自己的愚陋,旋下便伸出手来,示意送客。心下亟盼他快些离开得好,免得再问下去,便要出乖丑,无地自容了。”听到这里,诸人皆大兴趣。

尤其她语声柔柔,清脆和顺,娓娓而谈余,直如林籁泉韵,别说是故事,固然是胡说八道,相信也没人愿意中途扰断。

小石头心知雷璺不会无缘无故地说此故事,自然微笑地望着她;而故事中由于涉及到佛门本的禅义玄奥,僧人们也觉引,竟自在远处竖耳聆听。眉头蹙着,心下均思虑着游方僧所询的几个问题。均想,倘若是我遇此问题,又该怎生做答?

雷璺柔笑地瞧着小石头,续道:“殊不知,那游方僧被禅师赶出禅房后,非但无半分恼怒,反而心意足。到了外院,恰逢禅师的侍从僧人由外回来。游方僧急忙上前,深有触地道:适才贫僧向禅师求教。问他何谓佛?他东顾西盼,意指人有东西,佛无南北;贫僧又问何谓法?禅师续而上看下看,意示法本平等,无分上下;贫僧再问何谓僧?禅师他闭目不语,暗喻‘白云深处卧,便是一高僧’;贫僧最后问修法之道?禅师以慈悲之心伸出手来接引众生!至此,游方僧摇摇头,佩服由衷地叹道:禅师不愧为当世高僧,明心见,佛法通啊!说完,便即飘然离去了。”待她说完,静默片刻。

诸人无不琢磨着游方僧临去前的数句话语。好一段时辰,老僧突然微笑道:“女施主兰质蕙心,叙事明白;真是高山水,道理悠长;老衲闻此故事,如闻菩萨讲经,豁然而解心头疑难。佩服,佩服…”雷璺一笑,玉手轻挽额前秀发,道:“那不语禅师能以胡举动教人听出真义,便可知佛法妙,万般在心。任你万言万语,终不及一念顿悟。好比佛祖拈花,却仅一人得道。大师前言,既说深佩石郎,可见心下已无戾气。怎又为了些许小事而强自翻颜?要知佛法慈悲,本为普渡众生。大师若借之无上神通挟怨寻仇,俟时,既违了大师原有的慈悲之心,又阻了大师的无上修行,更让佛祖的慈悲心怀,蒙受世人误解。大师,您说是么?”她借此故事,亟盼老僧能化戾为和,回去后善言劝告密宗宗主,从此解了仇怨。

听她迳呼自己为石郎,小石头心头微颤,呆呆地望着那娇好无限的和美柔颜,想起当在相国寺前她和散宜生的一番男尊女卑抑是女尊男卑的对辩,不觉会心而笑,中更是暖意漾。心想,纵你老和尚佛法深,但论口才利捷,终不及璺儿远甚。又思,自己也不知该喜该忧?所遇几女中,冰清和璺儿均这般巧言利口,后…思及它,顿又不寒而栗。心想,人道女子善妒,只怕她们也是如此。倘若到时大打出手,那我又该帮谁才好?

他蹙眉深思里,老僧笑笑,道:“女施主故事说得虽好,但此言差矣。”走前两步,看雷璺稍嫌紧张,不再次笑道:“那游方僧虽然误解了不语禅师的种种举动,但往深里想,其实游方僧已悟我佛真义。故此,当见到在旁人眼里,纯属匪夷所思的举动,他偏能领会出不同深意。这就好比寻常人看到月星辰、雨霜雪,决无特别的想法,然在我等修炼人看来,那时起时息,时息时起,循环往覆之中无一不蕴天地至理。又好比珠蚌虽在一起,然其价值则有贵之别。人们往往只能见到低的蚌,极难见宝贵的珠。我等修炼人却能寻出最为正确的方法打开它,让蚌内的真宝珠即刻显现。”说道这里,老僧忽然叹道:“任心所适,随遇而安,行云水,坐忘情怀。天下间又有几人堪破得了是是非非,尽散得去纷纷扰扰?”言毕,蓦又笑着合什,对璺儿道:“老衲着相,让女施主见笑了!”话罢,却见他瘦削的脸上瞬时金光溢彩,嘴角微微上扬,笑得甚是安详;由此可见,他心中仇意尽去,替而代之的完全是静悦安宁。

听他一番深奥言语,用汉语讲来,居然表达得清清楚楚。雷璺实诧异,笑笑道:“大师对我华夏文化研究得很是透彻。说来,是晚辈语涉浅陋,以莛叩钟,实在唐突了。但常言道,过江必用筏,到岸不须船。想必以大师之德,已不用小女子絮叨,心下早有决算。”这当儿,小石头扶着雷璺长身而起,随手掸去灰尘,极是潇洒地道:“大师似有所悟,可喜可贺啊!”尽管老僧未直接应允雷璺之意,但自始至终,也未恶颜相向。囿于气氛较好,他也和声和气,心下极不愿破坏这难得的谧宁。

老僧一笑,指着雷璺道:“赵施主能有女菩萨这样的女伴,实属天大的福幸。还望施主珍惜之!”听他出言夸奖雷璺,小石头心底畅喜,当下抱拳施礼,正待说话。

蓦闻上空传来一阵怪模怪样的得意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