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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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有没有碰到邻居?”
“没有。”
“进门以后呢?”普克又问“陈虹一个人在家?”
“当然,她一个人在家。”
“她儿子呢?”
“提前送到爷爷家去了。”
“然后你们怎么谈的?”普克要求说“说得越详细越好。”乔海明苦苦回忆当时的情景。尽管他很想忘记,但却那么难忘。他仿佛又重新经历了那段短暂却又漫长得可怕的时光。在那几分钟里,陈虹如何要求他离婚娶她,他如何拒绝了陈虹的要求,陈虹又如何地向他提出另一个可选方案,两人如何争吵…甚至连他试图帮陈虹“拉皮条”这样的话,乔海明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五十万啊!”乔海明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又一次气愤起来,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这女人太贪心了!她不想想,我就是再想了结这事儿,我也得有这能力啊。”彭大勇冷笑道:“什么锅配什么盖!你这是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笑谁更黑!”乔海明明白大势已去,哪敢争辩。他只能借着继续讲述的由头逃避这样的尴尬。
“陈虹提出要五十万,我就打定主意不跟她谈了。双方差距太大,本没有谈的余地啊。可她忽然抛出了一个杀手锏,当时我就有点儿傻了…”说到这儿,乔海明下意识地瞟了普克彭大勇一眼,迟疑一下,接着说“她告诉我,其实她老公是自杀。”普克一怔,看看彭大勇,彭大勇也有些意外。
“你说陈虹昨晚告诉你,陆天诚是自杀?”彭大勇忍不住问。
“是的,”乔海明回答“当时我听她这么一说,也吓一跳,就站住了。我还记得当时她是怎么说的。她说:现在只有我能帮你洗清嫌疑。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有的秘密。只要我对警察说出真相,你就不用继续背着杀人的黑锅。你觉得,这个秘密值不值五十万?”普克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刚才我们告诉你陆天诚是自杀的时候,其实你心里早有准备了。是不是?”他平静地问乔海明。
乔海明惴惴不安地说:“怎么说呢?准备是有一点儿。可不听你们说出口,我也拿不准。那个女人的话谁知道有没有谱呢?”普克思索片刻,问:“关于陆天诚的自杀,陈虹有没有跟你说细节?”乔海明说:“开始她没说。我肯定得问她。我问急了她才说,本来她也不知道这事儿,还是陆天诚死了以后,她收到陆天诚一封信上说的。说陆天诚得了绝症治不好,临死办了个保险,设了这么一个局想些钱,结果把我给牵连进去了。陈虹还说,信她已经烧了,现在警察只要她一句证词就可以结案,可她要是不说,我就辈子就安生不了。”彭大勇厉声说:“所以你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把她杀了?”乔海明大声喊冤:“没有啊,我真的没杀她!真的没杀!长这么大我连都没杀过一只,哪敢杀人啊?”普克问道:“那个花瓶是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环节你都忘了?”乔海明恍然大悟,急忙解释:“对了,我是摔了一个花瓶!当时她威胁我,完全不顾以前的情义。我气极了,就抄起花瓶…我承认当时我有些昏头,可我本没打到她,她一下子闪开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妥协了!”乔海明叫“她吓唬我说马上报警,就顶不住了,就按她的要求给她写了张五十万的欠条。”
“撒谎!”彭大勇一拍桌子,喝斥道“我们搜遍了陈虹家,本就没什么欠条!”乔海明都快哭出来了,带着哭腔说:“我也不知道欠条上哪儿去了!我第二次回去就是不放心,想把欠条要回来,可一进门就发现陈虹倒在地上,我吓个半死,想报警,可自己这身份肯定麻烦,没办法,只好赶紧跑了…”按照乔海明的待,他在陈虹的威胁下不得不妥协。他按陈虹的要求写下一张五十万的欠条。欠条的下面还注明,如果半年内乔海明与子离婚并娶了陈虹的话,则该欠条作废。
但是当乔海明欠条给陈虹并离开陈虹家后,心里忽然涌起悔意。首先他担心陈虹本是在骗他,陆天诚的死亡原因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其次乔海明害怕就算陈虹说的是真话,陆天诚之死的确与他无关,但她拿了钱以后也不向警方坦白,那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乔海明还有另一个想法,假如陆天诚真的是自杀,不管陈虹说什么,警方迟早能查出真相。如果是那样,乔海明平白损失五十万就显得太冤枉了。
出于这些考虑,乔海明对自己写下的欠条深后悔。他左思右想,决心回到陈虹家,设法拿回欠条。他也知道这件事恐怕不容易办到,特意在外面想好了几个软硬兼施的对策,并下了狠心,无论如何也得实现这个目标。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再上楼时,陈虹家的门虚掩着,灯也灭了,房间里很暗。他推门进去走了几步,脚底下就碰到个软软的东西,借着窗外进来的一丝儿亮光一看,他就傻了,陈虹躺在是碎片的地上,一动不动,周围黑乎乎的像是一大摊血,而他的脚正踩在那摊黑的血污中…当时除了逃跑,乔海明似乎别无选择了。
晕晕乎乎跑到街上,乔海明独自走了好久,他甚至忘了该怎么回家。等他终于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子张蕊并没有睡觉,而是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回来。
乔海明心力瘁。他看着子冷冷的目光,一下子就崩溃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前,什么话都没说“扑嗵”一声就跪在张蕊面前。
“救救我!”他绝望地哀求子“不知道谁把陈虹杀了!救救我!”他像竹筒倒豆子似地,一口气把刚才的事都说出来了,包括陈虹那个苛刻的条件以及那张五十万的欠条。在那一刻乔海明觉得,这世上只有子能救他。
张蕊一动不动地坐着。乔海明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地跪着。乔海明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快僵硬时,张蕊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进门时忘记掉的那双老人头皮鞋上。张蕊一言不发、疯了似将乔海明**在地,把那双鞋从他脚上扒下来,找了好几个塑料袋,一层一层裹上。
然后她气吁吁地扔下乔海明,抱着那个看不出形状的包裹跑出了家门。
乔海明从地上爬起来,哪儿也不敢去,像堆烂泥似地靠在沙发上。半小时后他听见门响,心才从嗓子眼回到原位。张蕊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不仅两手空空,她的眼神也空空的,像是把灵魂给丢了。
然后他们就商量如何应付警察,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张蕊拉着女儿在房间说了半天的话,乔海明不敢去问她们谈话的内容。后来张蕊出来了,乔海明小心地问张蕊把鞋扔在哪儿了,是否可靠。张蕊二话没说,抬手给了乔海明一个响亮的耳光。
此时他们的女儿乔心月正好从房间出来,看见了这一幕。但她一句话也没说,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乔海明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就这些了。”他垂着头,全无生气地说“我全说了。”普克和彭大勇都不说话。
乔海明又怀着一线希望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能不能…回去了?”彭大勇不无挖苦地笑了,问道:“你觉得这会儿了,还能让你回去吗?”说完他带着胜利的微笑转头看普克。出乎彭大勇意料,普克脸上却并没有类似的表情。他皱着眉头,凝神苦苦思索,似乎眼前摆着一个巨大的难题,令他失了方向。
3改革开放以后,清江市和全国大多数城市一样,长年处于连续不断的建设之中,一年四季,天空中灰尘总是天飞舞。陆天诚和陈虹的家虽有纱窗,每天却仍然要遭受无孔不入的灰尘的侵扰。但在刑警们的眼里,这些灰尘倒常常是提供破案线索的帮手。
普克和彭大勇又一次在案发现场搜寻线索。
尸体早已运走,血迹已经清除,那些花瓶碎片也作为证据带回了法医中心。陈虹家客厅的地板上,只留下了各种杂的痕迹,普克彭大勇检查了一遍,并没有新的收获。他们又在房间里四处寻找乔海明提到的那张欠条,同样一无所获。这不令他们有些失望。
然而就在他们打算离开时,普克习惯的弯下身子、逆着窗外的光线扫了一眼地板,他忽然发现了一点异常。
“等等”普克叫住彭大勇,指着一小块地板“你看。”彭大勇蹲下身,看了看普克所指的地方,茫然问道:“怎么了?”普克说:“这一片地板,灰尘比周围似乎要薄一点点,像是有人专门擦拭过。”果然,再仔细查看,就发现那是一小块被擦拭过的地板,因为擦过后地蜡显得光亮一些,上面的灰尘就显得少了。不仅仅是这一小块,普克和彭大勇很快在周围发现了类似的几块痕迹,大致呈椭圆形、比一般鞋子稍大的,灰尘显得比周围少。
“看来有人刻意破坏过现场。”彭大勇下了结论。
“乔海明这家伙,还说全待了,尽他妈放!”
“不可能是乔海明。”普克摇头“你想,如果乔海明有时间仔细去擦他的鞋印,伪造他不在现场的证据,他大可以一次处理完所有他想要处理的事儿,何必把带血的脚印留着?无论如何说不通。”
“这倒是。”彭大勇也警觉起来“这么说来,应该是凶手干的!”普克说:“至少说明,当时还有另一个人也在现场。”彭大勇皱起眉头“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还有谁会杀陈虹呢?”普克没有说话。他看着陈虹倒地时的地方,脑子里清晰地记着当时看到陈虹的样子,记得她右前额上那个深深的、致命的伤口。凶手会是乔海明吗?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普克闭上眼睛,脑海中似乎出现了案发时的画面:凶手和陈虹面对面,说着话,在这个过程中,凶手突然抄起电视机边上的花瓶,冷不防碰向陈虹的脑袋…于是,陈虹一声不响,轰然倒地。
凶手与陈虹面对面,砸到的是陈虹的右前额,那么,如果凶手是用右手举花瓶,他就应该把花瓶扬起来,甩过自己左侧头顶,然后再反向砸下去,这可能吗?普克觉得那样很别扭,而且也不合常理…难道,凶手是左撇子?
普克心中一动。
离开陈虹家,普克与彭大勇赶往法医中心,想再看看陈虹的尸体。但当他们来到停尸房时,却听说黄山松正在对陈虹的尸体进行检查。普克他们来到验尸间,发现陈虹的尸体正摆在解剖台上,老黄正在低头仔细研究着。
虽然是司空见惯,普克还是被老黄的敬业神动。他知道老黄因心脏病突发住院,因为忙于调查,还一直没来得及去看望,没想到老黄已经开始投入工作了。他断定老黄一定是偷偷溜出来的。
果然,他们只寒暄了几句,老黄就催他们别罗嗦,因为他还得赶在护士查房前溜回病房。普克只得单刀直入地进入话题。他指着陈虹前额上的伤口,问:“老黄,从这个伤口看,能得到什么特别的信息?”老黄显然早有结论,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肯定,花瓶是作案凶器。”普克点头。
老黄接着说:“第二,凶手有可能是左撇子。”普克心中暗喜。刚才在陈虹家冒出来的念头,看来不是空来风。但普克还是理智地说:“我想听听您的分析。”老黄将伤口的状解释给普克他们听。
“你们看,尸体上这个伤口,前浅后深,同时外沿与内沿的深度基本持平,说明凶手下手时基本与死者正对,并且花瓶是从死者右上角度砸下,才能导致这样的伤口。”普克边听边思索,点头说:“如果花瓶是从死者右上角度砸下,凶手最方便的动作就是左手抡起花瓶。”
“对!”老黄接着说“假如凶手是右手抡起花瓶,并且直接砸向斜对角的死者右侧头部,由于着力方向问题,伤口内、外沿的深度就会出现差别,内沿应该比外沿更深。”彭大勇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老黄,有没有可能凶手用右手抡起花瓶,但不是直接砸到死者左边,而是这样…”他比划着,右手抓着虚拟的凶器,先从自己面前甩过,然后从左侧抡起,砸向虚拟的死者“要是这样,伤口能不能吻合?”老黄点头说:“理论上并非不可能。问题是,这不符合人的行为习惯。你们试试看,这么做多一道程序,而且别扭。”普克和彭大勇都再三尝试,果然觉得别扭。
普克又想到一点,说:“不仅不符合人的习惯,也不符合凶手当时的心理状态。从现场看,凶手对死者下手,更可能是临时起意。如果是早有准备的谋杀,应该准备更凑手的凶器,而不必用这么一个不可靠的花瓶。这说明凶手是一时冲动才有这个行为,而冲动中的行为,应该是最符合自然习惯的行为。”
“对头!”彭大勇大声说“是这么回事儿!看来凶手八成是个左撇子!”老黄却又调转话头说:“总体应该是这样。不过我刚才说了,理论如此,但另一种可能也不能完全排除。如果真是右手行凶的话,那就说明凶手的身高至少超过一米八零。”
“如果是左手呢?”普克彭大勇都问。
“如果凶手是左撇子,范围就大了,”老黄指着陈虹的尸体“陈虹身高一米六,和她身高相仿的人都有可能实施凶杀行为。高个儿更方便。”
“老黄,太谢了,”普克由衷地说“这个结论对下面的调查很有帮助。”老黄只淡淡一笑,说:“有什么新情况,我会再通知你们。”说完便匆匆回医院去应付护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