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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哈勒尔自传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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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的剧院“帕罗解释道“娱乐剧院,但愿你们找到各种各样可笑的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大笑起来,虽然只笑了几声,但这笑声却强烈地震撼了我,这又是我先前在楼上听到过的朗的、异样的笑声。

“我的小剧院有无数的包厢门,比你们希望的还多,有十扇、一百扇、一千扇,每扇门后都有你们要找的东西在等着你们。这是一间漂亮的画室,亲的朋友,但像您现在这样走马观花跑一遍,对您一点用也没有。您会被您习惯地称为您的人格的东西所阻滞,被它得头昏目眩。毫无疑问,您早就猜到,不管您给您的渴望取什么名字,叫做克服时间也好,从现实中解出来也好,还是其他什么名称,无非是您希望摆您的所谓人格。这人格是一座监狱,您就困在里头。假若您抱着老皇历进入剧院,您就会用哈里的眼睛、通过荒原狼的老花眼镜去观察一切。因此,请您放下这副眼镜,放下这尊贵的人格,把它们留在这里的存衣处,您可以随时取回,悉听尊便。您刚才参加过的漂亮的舞会,荒原狼论文以及我们刚才服用的兴奋剂大概已经让您作了充分准备。您,哈里,您在寄放您那尊贵的人格以后,剧院的左边任您去参观,赫尔米娜看右边,到了里面,你们又可以随便碰头。赫尔米娜,请您暂时退到幕布后面去,我先带哈里参观。

“好,哈里,现在跟我来,情绪要好。让您情绪好起来,教您笑,这是这次活动的目的。我希望,您会配合,不会让我到为难的。您觉良好吧?嗯?不到害怕吧?那好,很好。按这里的习惯,您现在通过假自杀,就会毫不害怕、衷心喜悦地进入我们的虚假世界。”他又取出那面小镜儿,举到我的面前。哈里又瞧着我,有一只零的、模糊的、争斗着的狼的形象不断往哈里身上挤。这是我非常悉的、确确实实不令人喜的画面,把它毁了一点不会使我忧虑。

“亲的朋友,现在请您去掉这幅已经变得多余的镜画,您不必做更多的事。如果您的情绪允许的话,您只要真诚地大笑着观看这幅画就行了。现在您在幽默的学校里,您应该学会笑。一旦人们不再严肃认真地对待自己,一切更高级的幽默就开始了。”我直勾勾地瞧着小镜子,瞧着手中的小镜子。镜子里,哈里狼在颤抖着,搐着。有一会儿,我内心深处也搐了一下,轻轻地,然而痛苦地,像回忆,像乡思,像悔恨。然后,一种新的觉取代了这轻微的。这种觉类似人们从用可卡因麻醉的口腔中拔出一颗牙时的觉;人们既到轻松,深深地了一口气.同时又到惊讶,怎么一点不疼呀。同时,我又到非常兴高采烈,很想笑,我终于忍俊不,解似地大笑起来。

模糊的小镜画跳动了一下不见了,小小的圆形镜面突然像被焚毁一样,变得灰暗、糙、不透明了。帕罗大笑着扔掉碎裂的镜子,镜子向前滚去,在长长的不见尽头的走廊的地板上消失了。

“笑得很好,哈里,”帕罗嚷道“你要继续像不朽者那样学笑。现在,你终于杀死了荒原狼。用刮脸刀可不行。你要注意,不能让他活过来!很快你就能离开愚蠢的现实、以后一有机会,我们就结拜为兄弟。亲的。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我喜过。如果你认为很重要,那我们可以讨论哲学问题,可以互相争论,谈论莫扎特、格鲁克、柏拉图和歌德,来个尽兴畅谈。现在你会理解,以前为什么不行。但愿你成功,祝你今天就能摆荒原狼。因为,你的自杀当然不是彻底的;我们是在魔剧院里,这里只有图画,而没有现实。请你找出优美有趣的图画,表明你真的不再恋你那可疑的人格!如果你渴望重新得到这种人格,那只要往镜子里瞧一眼就够了,我马上可以把镜子举到你面前。不过你知道那句给人智慧的老话:手里的一面小镇比墙上的两面大镜还好。哈哈哈!她又笑得那么美、那么可怕。好了,现在只需举行一下有趣的小小仪式。你已经扔掉了你的人格眼镜,来,现在对着一面真正的镜子瞧一瞧!它会让你高兴的。”他大笑着,对我做了几个可笑助表示亲见的小动作,把我转过身。这时,我面对的是一堵墙,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我在镜子里看着我自己。

在那短暂的一瞬,我看见了我如此悉的哈里,看见他那张明朗的脸,他情绪异常好,朗地笑着。可是,我刚认出他,他就四散分开了,从他身上化出第二个哈里,接着又化出第三个,第十个,第二十个,那面巨大的镜子里全是哈里或哈里的化身,里面的哈里不计其数,每个哈里我都只看见闪电似的一瞬,我一认出他,又出来一个。这数不胜数的哈里中,有的年纪跟我一样大,有的比我还大,有的已经老态龙钟,有的却又很年轻,还是个小伙子,一小学生“孩子。五十岁和二十岁的哈里在一起跑,三十岁的和五岁的,严肃的和活泼有趣的,严肃的和滑稽可笑的,衣冠楚楚的和衣衫褴褛的以及赤身体的,光头的和长发的,都搅在一起跑,他们每个人都是我,每个人我都只看见闪电似的一瞬,我一认出他,他就消失了,他们向各个方向跑开,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有的向镜子深处跑,有的从镜子中跑出来。有一个穿着雅致的年轻小伙子哈哈笑着跑到帕前,拥抱他,跟他一起跑开了。一个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使我特别喜,他像一道闪电似的飞快跑进走廊,急切地看着所有门上的牌儿。我跟他跑过去。在一扇门前他停住了脚步,我看到上面写着:┌———───────┐│所有的姑娘都是你的!││投入一马克│└——───—┘可的少年一跃而入,头朝前,跳进投钱口,在门后消失了。

罗也不见了,镜子也消失了,那不计其数的哈里形象都无影无踪。我觉得,现在就只剩我自已和剧院,任我随意观看了。我好奇地走到每扇门前,挨个儿地观看,在每一扇门上我都看见一块牌儿,上面写的都是引或许诺的字样。

一扇门上写着:┌——───—┐│请来快乐地狩猎!││猎取汽车│└——───—┘这几个字引了我,我打开窄窄的小门走进去。

我一下进入了一个嘈杂繁忙的世界。公路上汽车(其中一部分是装甲汽车)在奔驰,在追逐行人、把他们碾为酱,把他们到房子的墙上死。我立刻明白了:这是一场人与机器的搏斗,这是一场期待已久、早有准备、人们早就为之担忧的搏斗,现在终于爆发了。横七竖八地到处躺着死人,躺着被得缺胳膊少腿的人,到处都是撞坏的、扭曲的、烧毁的汽车,混的战场上空飞机在盘旋,到处都有人从房顶上和窗户里用猎和机关向飞机击。所有的墙上都贴着犷的、五颜六的、刺眼的标语牌,巨大的字母鲜红鲜红的,像燃烧的火炬。这些标语号召全国站在人一边,奔赴反对机器的战场,去打死脑肠肥、穿罗着缎。散发出香气的富人。砸毁他们那些咳嗽似地排着废气、魔鬼般地嗷嗷叫的大汽车,这些富人借助机器榨干了别人身上的每滴油。标语牌号召全国去点火烧毁工厂,清理出些许受尽折磨的土地,减少人口,让土地长出青草,让落尘垢的水泥世界又变成森林、草地、荒原、溪和沼泽。相反,另外一些标语牌画得非常漂亮,非常优美,彩柔和,文字非常巧妙和风趣,这些标语颇为动人地警告所有有产者和深思虑的人要注意迫在眉睫的无政府主义的混,非常引人入胜地描绘了秩序、劳动、财产、文化、法律的好处,赞扬机器是人的最高和最近的发明,有了这项发明,人将变成神。我沉思地、赞赏地读着这些红红绿绿的标语,标语的言词像火一般灼热,非常雄辩,逻辑严密,我觉得妙极了,坚信这些话都是对的。我时而在这幅标语前站一会儿,时而又在那一幅标语前逗留片刻,当然周围烈的击声始终在打搅我。好,我们回到正题上,主要的事情是清楚的:这是战争,一场烈的、火红的、非常令人同情的战争,人们不是为皇帝、共和国或国界而战,不是为某某派、某种信仰而战,不是为诸如此类更多的带有装饰和戏剧的东西而战,归结底不是为什么卑鄙勾当而战。在这场战争中,每一个因空间窄小而到窒息的人,每一个觉得生活索然无味的人,用这样烈的方式表达他们的厌恶,力求全面破坏虚假文明的世界。我看见,他们一个个的眼睛里都明亮、真诚地出杀机,出破坏一切的乐趣,我自己的两只眼睛也像血红的野花,开得又红又大.我也和他们一样大笑起来。我兴高采烈地参与了战斗。

然而一切之中最妙的是,我的中学时期的同学古斯塔夫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他是我童年时代的朋友中最调皮、最结实、最有生活乐趣的朋友之一,几十年来,我一点不知道他的踪影。当我看见他眨着浅蓝的眼睛向我示意时,我顿然心花怒放起来。他招呼我,我立刻高兴地向他走过去。

“啊,天哪,古斯塔夫,”我欣喜地喊道“又见到你了!你现在当了什么了?”他生气地笑起来,完全跟小时候一样。

“畜生,难道一见面就得问这个,就得说废话?我当了神学教授,好了,你现在知道我干什么了,可是幸好现在不搞神学,而是在打仗。好吧,来!”一辆小汽车气向我们开过来。他一把开车的人打下车,像猴子那样捷地跳上汽车,把车停下,让我上车。接着,我们像魔鬼那样飞快地穿过林弹雨,穿过毁坏的汽车向前驶去,向城外开去。

‘你站在工厂哪一边?”我问我的朋友。

“啊,什么,这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们到城外再考虑。不,等一会儿,我当然要选择另一方,虽然从本上说都一样。我是个神学家,我的祖师爷路德当时曾帮助贵族和富人对付农民,现在我们要把这一点纠正一下。这是辆老爷车,但愿它还能坚持几公里。”我们像载了上帝所赐的风,飞速向前行驶,开进一片静谧的地带,这里绿草如茵,林木茂盛,有几英里宽,然后穿过一大片平坦的地带,慢慢开上一座峻峭的山。我们在光滑、闪烁的公路上停下,公路一边是陡峭的岩壁,一边是矮矮的护墙,弯弯曲曲向上盘旋,弯儿投得很急,越盘越高。公路下面有一池碧蓝的湖水闪着孩她的波光。

“这地方真美,”我说。

“太漂亮了。我们可以把这条路叫作车轴路,据说有不少各种不同的车轴在这里被扭断了,小哈里,注意!

路旁有一棵巨大的五针松,树上用木板搭了一个小棚子,这是个望哨和猎台。古斯塔夫冲我朗地笑了笑,狡诈地眨了眨蓝眼睛,我们急忙下车,顺着树干爬了上去,隐蔽在盼望哨里,深深地了口气。我们很喜这个酸望哨。在里面,我们找到了猎、手和子弹箱。我们刚凉快了一会儿,做好打猎的姿势,就听到最近的拐弯处响起一辆高级轿车的喇叭声,喇叭声嘶哑高傲,汽车在闪光的山路上吼叫着,高速开过来。我们已经端好了。紧张极了。

“瞄准司机广古斯塔夫马上下令说道,汽车正好从我们下面开过。我对准司机的蓝相扣了板机。那人应声而倒,汽车仍在向前驶着,结果撞到岩壁上又弹了回来,像一只大野蜂似的又重又惨地撞到矮矮的护墙上,车翻了个底朝天,砰地一声翻“干掉了!”广古斯塔夫笑道。

“下一辆我来。”又有一辆车开来,三四个乘客坐在软软的车座上;一位妇女的头上包着一块高高飘起的纱巾,我真为这块纱巾惋惜,谁知道,在这块纱巾下面,也许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在笑。天哪,假若我们扮演强盗,最好也效法那些伟大的榜样,不要把我们杀人的狂热扩及到漂亮的女人身上。可是古斯塔夫已经开了。司机搐了一下,倒在车里,汽车撞到刀削似的岩石上,飞向高空,四轮朝天,砰地一声又掉到公路上。我们等着,车上没有一点动静,那些人像被捕鼠器捕获的耗子那样毫无声响,躺在车下。车子还在震响,车轮在空中可笑地转动,突然发出一声可怕的爆炸声,车子顿时着了火。

“这是一辆福特车,”古斯塔夫说。‘我们得下去清扫道路。”我们从树立下来,看着还在燃烧的汽车残骸。车很快就烧完了,我们折断小树做成撬杆,把烧坏的汽车播到路边,翻过矮墙,推下悬崖,山下的灌木被打断,噼噼啪啪响了好一阵。翻动汽车时,两个死者从车中掉了出来,躺在地上,衣服烧坏了一些。有一人的衣服还算完好,我检查他的口袋,看看能否找到点什么,表明他是干什么的。我掏出一个皮夹子,里面装的是名片。我拿起一张,上面写着:“tattwamas!”

“真有趣,”古斯塔夫说。

“话说回来,我们杀死的人管它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他们跟我不一样,是些可怜鬼,名字无关紧要。这个世界肯定要毁灭,我们跟着一起毁灭。把他们按在水里十分钟,这是最无痛苦的解决办法。好了,开始工作!”我们把死者也扔下悬崖。又有一辆车嘟嘟地开近。我们干脆就从路上向它击,打中了。车子像个醉汉那样又向前踉跄了一段,然后翻倒,呼呼呼呼地停住了。一个乘客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一位年轻的漂亮姑娘却没有受伤,她脸苍白,浑身发抖,从车子里走出来。我们亲切地向她问候,说愿为她效劳。她非常吃惊,说不出一句话,神经错似地盯了我们一会儿。

“好,我们先去看看那位老先生,”古斯塔夫说完就向那位乘客走去。他靠在死了的司机后面的座位上,灰白头发短短的,睁着一双聪慧的浅灰眼睛。看来他伤得很厉害,嘴巴着鲜血,发僵的脖子歪斜着。

“老先生,恕我冒昧,我叫古斯塔夫。我们斗胆,打死了您的司机。请问尊姓大名!”老者那双小发眼睛冷冷地、悲伤地看着我们。

‘我是检察官罗林,”他慢慢地说。

“你们不仅杀死了我可怜的司机,还杀死了我,我觉得我不行了。你们为什么要向我们开?”

“您的车速太快了。”

“我们开得不快,是正常速度。”

“昨天正常的,今天就不正常了,检察官先生。今天,我们认为不管什么车,速度都太快。我们现在毁坏汽车,毁坏一切汽车以及所有其他机器。”他们也毁坏你们的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