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非常剧烈的蝴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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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风般轻,蹑足而至。
像霜般柔,翩然而降。
但霜是肃然的。
风厉时如摧枯拉朽,莫可当。
这一刀当如是也。
这一刀砍方真的后颈。
——这一刀之毒之烈,简直是苦大仇深。
这一刀却没砍个正着。
不是因为砍不着。
而是它陡然而止。
刀锋仍在方真后颈近处,没有砍下去。
方真也没有避。
他更没有回头。
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来了?”说的那么淡然,那么当然,那么稀松平常,仿佛他一早就知道她来了,又料定她一定就在那儿似的。
芦花丛中,开得最灿烂最茂盛的地方,她的确就在那儿,寒着粉脸,幽幽的似一场秋梦。
秋收冬藏的梦。
她确在那儿。
寒着脸。
“你为什么不躲?”
“你为什么不砍下去?”他反问。
“你以为我不敢砍?”她气得连都哆起来了。
她的眉很浓。
浓得很秀气。
她的眼很大。
大得来很忧郁。
“你不砍,”方真道:“那我就要走了。”她气得直跺脚,咬牙道:“你…你这就走了…!?你连招呼也不打,这就走了!?”
“招呼?”方真道:“刚刚不是招呼过了吗?我看,用不着说:嗳!胡蝶梦,你好!你怎么在这儿?——这种话,不必了罢?”胡蝶梦忽然冷冷地说了一句:“方真,你少得意!——我已经练成了‘蝴蝶梦’刀!”方真道:“恭喜!”胡蝶梦气得连手上的刀都在颤哆着:“就这么一句吗?”方真道:“你一向练的本来就是‘蝴蝶刀法’,你不是就叫做胡蝶梦吗?”胡蝶梦怒道:“你是知道的。我以前的‘蝴蝶刀法’,只练到了‘水月’程度,那只是‘蝴蝶’的境地,而今,我终于练成了‘梦刀’,那是‘镜花’的境界——你说过的,假使我已到了‘刀梦蝴蝶’的境界,你也未必是我之敌!”方真依然道:“所以我恭喜你啊!”胡蝶梦气得粉脸发寒,想发作,忽又悲声道:“我等了那么多年——就等到你这句‘恭喜’!?”方真只道:“我可没要你等。”胡蝶梦的火气又来了:“你真的要我杀你!?”方真反问:“你今天既然在这儿,不就是为了杀我吗?”胡蝶梦觉得很委屈:“如果我要杀你,刚才那一刀,我早就砍下去了。”方真笑道:“若真的砍了下去,我们就不会说那么多话了。”胡蝶梦厉声道:“你什么意思!?”方真耸了耸肩:“我没有意思——我唯一的意思,是渡江去。”胡蝶梦冷笑道:“你那么赶忙,所为何事?”方真道:“人忙过来,忙过去,还不是为了些苟苟炬炬的小事——你在这里等了我那么久,可又为了何事?”胡蝶梦嘤的笑了起来。
忽然笑意映着泪光,衬着飞花,煞是好看。
“你终于都问起我来了——人家可是在等你呀!”
“我有什么好等?”方真依然神情落索“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人而已。”胡蝶梦听了,本来又生气起来,忽然深了一口气,徐徐吐了半口,语气凝重的问了一句:“你还是在介怀以前的事——是不?”方真没有答。
他负手,望天。
晴空万里。
上有白云。
云舒。
云展。
风飞草长。
江水潺潺。
大自然风光,方真悠然。
神往。
——仿佛,已魄飞其外,神入其中。
“可是,人家现在已很不一样了,跟从前不一样了。”胡蝶梦深深叹气的观察注视着方真,带几分情念几分意切的说“你可发现我是不是跟以前不同了。”她语还休的附了一句:“人家早已为你而改变了。”方真叹了一声。
叹得很轻。
也很亲。
他忍不住说,语音很柔和“都一样,蝴蝶就是蝴蝶,梦仍是梦。只不过,以前你还不是杀手,现在却是个杀人的女子了。”他随即还惋而惜之的加了一句:“你还是那位非常剧然的蝴蝶梦——你没有变。”
“你也不必改变;”他语重深长地道“你本不必为了谁来改变自己。”
“你是你。”
“蝴蝶。”
“梦。”
“你不必变。”
“你本来就不应该是个杀手——你不会是个好杀手。”这就是方真的话。
和他说话的方式。
他的方式好像有点偏,有点。
但却很真。
因为他说的绝对是真话。
他真心这样说。
他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