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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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的?"
"不…知道。"
"哦——"文廷生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岛上居然也有人长的是人脑袋。
姓熊的!文廷生很快狠狠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下去吧。"文廷生对门外摆了摆手。
雨继续下,文廷生站起身来在堂屋里踱着方步,四面幽暗的墙壁上他巨大的身影不停地变更位置与面积。妈的,这一场冰雹实在不是时候,他当然明白冰雹与自己的事没有必然联系。但现在,他必须信,而且必须比别人更信。可怜的扬子岛,在这里,对于已经智慧的人来说学会愚昧才是真正的智慧。
现在就抹了熊向魁当然不行,否则将了人心。
让他姓熊的得下去吐不出来才算厉害!
得找一个替死鬼。
得找一个转嫁这个危机的人,否则,我文廷生大事不保。谁呢?雷公嘴——不,他已是一个废人,去打死鳄鱼会被后人笑——他老婆或者女儿,也不。妇道人家当了替死鬼不能惊天动地。
铁仙?红鲤?汤狗?庞大头?不,鲥鳞会的旧部都碰不得,越是凶恶的狗驯良了越是卖死力。我要等驯良了榨干你们的油!
谁呢?
一个闪电把天空扯成好几块,随后又恢复了漆黑。
哦,这么黑的天…这么黑。文廷生记起了黑江猪。文廷生记起了给他献酒的黑江猪。
"有人害我!"文廷生的惨叫突然间划破了夜空,"有人害我!"熊向魁第一个冲进堂屋。"有人害我——"文廷生捂着肚子在太师椅上鬼叫,"有人…害我。"十几把松明子立即涌进了室内,夜黑里,这个消息如同蝙蝠飞快地传,一袋烟工夫,墨黑墨黑的蓑衣了旧时鲥鳞会前的广场。黑江猪排开众人,拼命地往里面挤。
"蛇…蛇…"文廷生忍着巨痛捂着肚子,"肚子里有一条蛇…"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害文老爷?"黑江猪身水浸挤到文廷生的身边。
屋子里一片死静。
"天老爷托冰雹告诉我,说有人害我,都怨我自己…大意,不听天老爷劝告…"
"怪不得。"铁仙想起下午突如其来的冰雹和半不的太,恍然大悟地说。
"快…快…救我…蛇在我肚子里…天老爷说,不杀蛇王,我难逃一命…"人们面面相觑,似乎在这一瞬间,岛上所有的人都成了妖怪,或者说所有的妖怪变成了人,甚至连自己是不是人,都一时没了把握。在自己的老爷被害之时,他们实在找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是人还是别的怪物。
"老爷,"旺猫儿瞟了一眼黑江猪的手,似乎明白了什么,长期以来,旺猫儿习惯于让自己的生命变为文老爷的一种补充,他细声地问:"老爷,蛇有多大?"
"小拇指…小拇指那么大,"文廷生哇地出一口血来,"不杀蛇王,我难逃一死!"所有的目光渐渐地恍然大悟了,并且慢慢集中到黑江猪的身上。黑江猪的表情木然,显然,他没有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更没有明白他自己处境的危险。
熊向魁毫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他突然从里出鱼刀,眨眼间刀刃已经滑过了黑江猪的手指,黑江猪嗷叫一声,仅剩的四个指头已齐刷刷地栽倒在地上,泥鳅一样跳跃。
"哦…"文廷生半闭上眼了口气。
"你这毒蛇!"铁仙立即从熊向魁的手里夺过鱼刀,直地进了黑江猪的肚皮,黑江猪的眼睛里疼出了火苗。黑江猪的肠子从呐喊着的刀口里边哗啦啦地涌而出,在地上前后扭动作一团,宛如一只大盆里放了鲜活的黄鳝…
"文老爷…文…"黑江猪瞪着死白的眼睛慢慢倒了下去,拉泡的工夫,黑江猪的内脏全部开始在他身体的外部动了,黑xx巴倒在脚边的血泊里,昂起头做了个深呼,挣扎着了身子,重重地垂下了头去…
动的气氛中谁也不会注意突然出现的外地人。除了三三两两的小孩外,几乎没有人理会酒肆前香椿树底下的破衣和尚。破衣和尚耷拉着光头,树枝上滴下来的水珠溅在他的戒疤上发出木鱼清脆的声响。"阿弥陀佛,"每一颗水珠滴到头上,破衣和尚都合起掌心叽咕一声。这和尚的来历一如下午突如其来的雷声和冰雹,没有缘由没有道理。
汤狗身的酒气使他的脚步有点腾云驾雾,从酒肆里走出时一路的高低不平。
"闪开,秃狗。"汤狗在破衣和尚面前出了醉意蒙的指头。
破衣和尚不急,转过身在汤狗的后脑勺上拧了一把,汤狗的后颈上慢慢涨出了两块紫紫的指印。汤狗甩了甩脑袋,酒醒了八分,破衣和尚的戒疤在汤狗的瞳孔里放出了七彩。"冷酒伤胃,热酒伤肺;闷酒攻心,苦酒散神。施主,你的酒热不到点冷不到位,又苦又闷,留神留神…"
"汤狗眼生,师傅…"
"出家人无无叶,生不留姓死不留名,道驴便是驴道狗便作狗。倒是施主气不盛,肾虚肝旺,五行不顺哪…"
"师傅神人,一定知道岛上…"
"虚则灵,空而妙,施主,佛眼广开,已知你六尘之中寿殆尽,想得一命,还是随我去吧。"汤狗在扬子岛的消失同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你喝醉了酒之后身上蹦走了一只跳蚤肯定不会引起你的注意。直到文廷生花烛之夜人们才想起汤狗确有多不见。顺便说一下,花烛之夜文老爷的新娘是刀马旦小六吆。文廷生与小六吆的这段姻缘实在是突如其来,扬子岛的老人们回忆这件事至今找不到一点预示的痕迹。笔者曾试图从史书中找出一点佐证,来论证这次婚姻的合理成分,未果。
大喜的子文廷生请来了旧鲥鳞会的所有旧部。雷公嘴如一尊朽木蹲在客席的主位。他的八寸长的目光在他的鼻尖上叉扫,八寸之处依然看得清晰目光上面的刀砍痕迹。昔的英雄气概在文廷生的面前然无存,恰好成了英气发的文廷生的极好陪衬。
文廷生执意要按扬子岛的风俗走入房。这是事到临头时突发出来的主意。这时人们一致想起谙婚嫁风尚的汤狗,也只有到了这份光景,人们才想起汤狗的确很久没有在岛上脸了。
汤狗的失踪使绝顶华贵的婚礼充不祥。当然这没有半点理由,谁也没有看出半点。这个不祥的预直接导致了后来的悲剧。文廷生子小六吆终于难逃厄运,成了水神寺里玄妙师傅的私物。这个玄妙师傅按照小说的发展你可以推测,他就是失踪多年的汤狗。笔者曾设法使小说的后半部不落窠臼,但历史就是这样,你实在不可违抗。
爹爹的英雄气短走入暮途丝毫没有更改女儿雷河豚的天。雷河豚是雷老爷惟一的一苗。即使在雷公嘴一路风光的年代,这件事始终是雷公嘴酸丝丝的一块心病:雷公嘴的老婆生下小河豚之后地瘦泉枯,任凭雷公嘴赤膊上阵在她的身子里头冲锋陷阵,硬是不出一个子儿来,那一年正月十六雷公嘴干断了他老婆身子底下的两块板之后,他终于明白:天命不可求,命中八尺你难求一丈。
雷河豚是雷公嘴的老婆出嫁六个月后的产物,生下来时瘦小得如同江边的鱼干。花烛之夜她料定了肚子里的小东西将来一定出息透顶。雷公嘴的生命之泉注而入她的身内时,她的下腹体验到了一阵阵撕肝裂胆的快,同时,她的肚子里头一串很动听的泉声丁丁淙淙地播遍全身。谁也没能料到,这个生命六个月后就按捺不住跳将出来。跳出来时又小又瘦,哭的声音只有针尖那么大。但小河豚一三变,长大之后鲜无比暴烈异常。凭着爹爹的盖世英名,她活在扬子岛宛如荒野里的一只小母狮,她想扑到哪儿就扑到哪儿,她想咬断谁就得咬断谁。当然,扬子岛的人谁也不会把她和"小母狮"联系到一起的。但他们给她起的名字足以说明了岛上的人对她的评价——河豚,又鲜美又剧毒!谁都想吃但谁都怕碰。扬子岛是小河豚绝对自由的土壤,在扬子岛,只有小河豚想不出来的事,没有小河豚做不出来的事。她怎么做,怎么正确,她怎么样,就该怎么样。在小河豚那里,风俗、德行、规矩,她是不懂的,她懂的只有自己的存在。有人亲眼看见小河豚扒光衣服呼啦着长发在河滩上和公狗赛跑;有人亲眼看见小河豚学着小妈妈的模样把自己鲜的xx头到幼猪的嘴里去。多少渔娃被小河豚的笑声拨得全身发烫两眼发光,但碰一碰——"敢!"除非你真的不要命。
旺猫儿的破股停泊山颠或许是小河豚生命的转折。旺猫儿的出现魔法似的使小河豚的身内发生了奇妙变化——只要一见到旺猫儿,小河豚的两腋就发放出氤氤氲氲的麝香气味,这股麝香气味缭绕不散,使小河豚的暴烈渐渐柔化,并立即使小河豚的两眼秋波涟漪泱泱四散。旺猫儿眉清目秀文文雅雅,一副女孩腔,小河豚喜。小河豚喜深不可测的文廷生,小河豚喜短小壮的熊向魁,她愿意嫁给他们三个,同时做他们的老婆——只要他们愿意。对这些,她不懂,也不需要懂。但只有在旺猫儿面前,小河豚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孩,失去了惯有的风风火火,见到旺猫儿,她的脖子就软软飘飘的,仿佛再也支撑不起她的小脑瓜。
文廷生主掌了鲥鳞会,使爹爹雷公嘴的威风落花水,小河豚不关痛。小河豚不像她娘,整天把自己关在黑的石屋里,陪着八寸长目光的爹爹泪。小河豚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小山坡上绿林丛中白蝴蝶啾啾蝉鸣。
山坡上,小河豚在绿林丛里钻来钻去。黄绢背心被一身的汗水沾在身上呈现出体态的凸凹不平。两只蜻蜓瞪着鼓鼓的眼睛,在她的面前仙人指路。
两只蜻蜓在小河豚的头上盘旋,微风一吹轻轻地斜过翅膀。小河豚脸红涨大气吁吁。她走近一块青石,坐下,生气地把上衣扒个光。青石四周的风信子开放得火红火红。小河豚把目光从鲜红的风信子上移回自己的身躯,在自己皮肤的白皙面前她的眼睛被刺得一亮。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美,她用手轻轻抚自己的rx房,两只紫红的xx头风信子一样立起来,一阵很陌生的觉从她的身上滚过,得她温温柔柔地晕乎了好一阵。她把自己抱住,将自己埋在自己的怀抱里,用下巴轻轻地磨蹭自己圆圆的肩头,"哦小宝贝,哦小乖乖。"她这么对自己细声说。
青的、黄的、红的蜻蜓,粉的、彩的、白的蝴蝶扑棱扑棱地一大片,在风信子的上空穿梭往来。
一股的青烟从一片深翠里飘拂过来,在蜻蜓与蝴蝶的世界里搬是非。小河豚很生气,跳将起来顺着烟雾的方向追赶过去。远处几株古松底下,她意外地发现旺猫儿正跪在墓前,认真地烧着纸钱。他的面前新垒了一座石墓。旺猫儿跪在那里,两片嘴不停地嘟噜:"江猪大哥,文老爷让我告诉你,只要他活着,短不了你坟上的香火…文老爷关照,我给你磕九个响头。"小河豚不明白旺猫儿在干什么,她儿没想明白。她悄悄走到旺猫儿的背后,着嗓子:"咳——"旺猫儿回过头去,小河豚把衣服在rx房上,鲜鲜亮亮地站在自己的对面。"猫儿哥,"小河豚风风火火地走到旺猫儿的面前,拉住旺猫儿,"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