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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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菲提着一篮子衣服摇摇晃晃地从后门走出来的时候,差点儿撞倒在梅吉的身上。梅吉正坐在后廊最高的一级台阶上,她低着头,闪亮的卷发梢粘糊糊的,衣服前襟也脏了。菲放下了沉重的衣篮,叹着气,将一束散的头发从她眼前开。
"哎呀,怎么啦?"她疲倦地问道。
"我吐了阿加莎嬷嬷一身。"
"啊,天啊!"菲双手叉着,说道。
"我也挨了藤条。"梅吉小声说着,热泪盈眶。
"这可真套了。"菲提起篮子,摇晃了一下才保持住平衡。"唉,梅吉,我不知道该把你怎么办才好。我们得等你爸,看他怎么说吧。"她穿过后院向已经挂了一半的、被风吹动着的晾衣绳走去。
梅吉疲倦地用手擦了擦脸,朝她妈妈的身后出神地望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顺着小路向铁匠铺走去。
弗兰克刚刚给罗伯逊先生的栗马钉完掌,当梅吉出现在门口时,他正在将马关回厩中。他转过身来,看见了她。他自己上学时的那些可怕的痛苦记忆像水似地向他涌来;她是如此幼小,如此可、天真烂漫,可是她眼睛里的光芒却被无情地熄灭了,那眼中隐含着的某种表情使他恨不得去把阿加莎嬷嬷干掉。干掉,干掉她,真的干掉她,卡住她的下巴,送她见阎王…他放下手里的工具,解下了围裙,快步向她走去。
"怎么了,乖乖?"他弯下,和她脸对着脸,问道。他从她的身上闻到一股像瘴气似的呕吐味,可是他抑制住了自己想转过身去的冲动。
"哦,弗一弗一弗兰克!"她呜咽着,脸蛋儿扭歪了,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动地贴在他的身上,叫人难以理解地痛苦地饮泣着;克利里家的孩子们一过幼年就都是这样的。它使人不忍目睹,其伤痛不是几句宽的话和几个亲吻所能解除的。
在她重新平静下来以后,他把她抱了起来,放在罗伯逊先生的母马的一堆发着甜味的干草上。他们一起坐在那里,让马轻轻地触动着他们的草铺的边缘,把一切都置之脑后。梅吉的头紧紧的依偎的弗兰克那光滑、的膛上,她愉快地哼哼着,卷发随着马儿到稻草上的一阵阵的鼻息而飘动着。
"她干嘛让我们全都挨藤条呀,弗兰克?"梅吉问道,"我跟她说了,那是我的错。"弗兰克已经习惯她身上的那股味儿,不再在意了。他伸出一只手来心不在焉地摸着那母马的鼻子,当它兴头上来的时候,就又将它推开。
"我们穷,梅吉,这是主要的原因,修女们总是恨穷学生的。你只要在阿加莎嬷嬷那所破烂学校里再呆上几天,你就会看到,她不仅拿克利里家的孩子撒气,而且也拿马歇尔家和麦克唐纳家的孩子撒气,我们都是穷人呐。"要是我们有钱,像奥布里恩散家那样驾着大马车去上学,她们就会跟着我们的股转了。可是我们捐不起风琴给教堂,捐不起金法衣给圣器收藏室,或者把一匹马和一辆新的轻便马车送给修女们。因此,我们就什么都算不上了。他们想对咱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记得有一天,阿加莎嬷嬷冲我撒疯,她一个劲儿地尖叫:为了对上苍的,你哭吧!闹吧!弗兰西斯·克利里!要是你能哭得叫我意,我打你就不会打得那么狠,那么多了!"
"这是她恨我们的另一个原因:这正是我们比马歇尔和麦克唐纳家强的地方,那就是她没法叫克利里家的人哭。她认为我们该她的靴子、拍她的马的。我告诉过孩子们,不论哪一个克利里家的孩子挨了藤条,哪怕是呜咽了一声,我都要和他说道说道。对你也是一样,梅吉。不管她打你打得多狠,你哼都别哼一声。今天你哭了吗?"
"没哭,弗兰克。"她打了个呵欠,眼皮耷拉了下来,大拇指在脸上摸来摸去,找着她嘴。弗兰克将地放在干草堆上,回去干他的活了;他哼唱着,微笑着。
帕迪走进来的时候,梅吉还在睡着。清理贾曼先生家的牛房脑了他的手臂,他的宽边草帽低低地在眼睛上。他看见弗兰克正在铁砧上打一车轴,火星在他脑袋周围飞舞着,随后,他的眼睛落到了他女儿蜷身而睡的干草堆上;罗伯逊先生的那匹栗母马的头在她那张睡的脸庞上方。
"我想,她该是在这儿。"帕迪说道,他放下了马鞭,把那匹花老马牵进了与铁匠铺相连的马厩。
弗兰克略微点了一下头,用充狐疑的眼神抬头望着他的父亲,这种眼神常使帕迫到十分恼火,然后,他又转向了那白热的车轴,汗水使他的两肋闪闪发亮。
帕迪给花马卸下鞍子后,将它牵进了一个隔栏。他给水槽倒了水,然后把轶子和燕麦搀了点儿水,作为它的饲料。当他往槽里倒饲料的时候,这牲畜对他打着的响鼻。在他向铁匠铺外面的大水槽走去,去衬衫的时候,那马的眼睛紧随着他。他洗着胳臂、脸和身上,浸了他的马和头发。随后,他用一条旧麻袋擦干身子,探询地望着儿子。
"妈妈告诉我说,梅吉丢脸了,被赶了回来。你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吗?"那车轴的温度降低了,他扔下了车轴。"这可怜的小傻瓜吐了阿加莎嬷嬷一身。"帕迪脸上的笑容即刻就烟消云散了。他向远处地墙壁凝视了一会儿,定了定神然后转向了梅吉。"都是因为上学兴奋的缘故吗?"
"我不知道,今天早晨他们还没离家的时候她就吐了,这把他们拖晚人,没赶上打钟。他们每个人都挨了六下,可梅吉心里特别,因为她觉得应该只惩罚她一个人才对。午饭后,阿加莎嬷嬷又揪住她不放,而我们的梅吉就把面包和果酱一股脑儿地吐到了阿加莎嬷嬷那件干干净净的黑长袍上了。"
"后来呢?"
"阿加莎嬷嬷用藤条着着实实地了她一顿,让她丢尽了脸,赶回家来了。"
"噢,我得说,罚她也罚够了。我对修女们是非常尊敬的,也知道我们无权对她们所干的事提出疑问,不过我希望她们对藤条还是少热衷一点的好。我明白,她们得把读、写、算这三基本功打进咱们那些不开窍的尔兰人的脑袋里去,不过。今大毕竟是梅吉头一天上学呀"弗兰克惊异地望着他的父亲。在此之前,帕迪还从来没和他的大儿子像大人对大人那样换过看法呢。这解除了弗兰克对他的父亲常常怀有的怨恨,他认识到帕达梅吉甚于他的儿子们。他觉得他自己都有些喜他的父亲了,因此,他微笑了一其中毫无不信任的意思。
"她是个顶刮刮的小妞儿,对吗?"他问道。
帕迪心不在焉地点点砂,他正出神地看着她呢;那匹马扭动着,嘴一阵阵地向外着气、梅吉动了动,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当她看见爸爸站在弗兰克身边时,便腾地坐了起来,脸都吓白了。
"喂,梅吉姑娘,这一天难熬吧?"帕迪走上前去,将她从干草堆里抱了出来;她身上的味道冲得他不过气。他耸了耸肩,紧紧地搂住了她。
"我挨藤条了,爸爸。"她坦白道。
"噢,和阿加莎嬷嬷打道,这不会是最后一回的,"他笑着,将她放在肩膀上。"我们最好去看看妈是不是在铜炊里烧她了热水给你洗澡。你身上的味比贾曼先生的牛房还难闻呢。"弗兰克走到门前,看见小路上突然冒出了两个红脑袋,接着,他转过身去,看见栗母马那温和的目光牢牢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