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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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告诉你,我对于林惇的情有着这样的信心:我相信我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想到报复的。”我劝她为了他的情那就更要尊重他些。
“我是尊重啊,”她回答。
“可是他用不着为了一点琐碎小事就借题哭起来。那是孩子气。而且,不应该哭得那样伤心,就因为我说希刺克厉夫如今可值得尊重了,乡里第一名绅士也会以跟他结为荣,他原应该替我说这话,而且由于同意还到愉快哩,他必须习惯他,甚至喜他:想想希刺克厉夫多有理由反对他吧,我敢说希刺克厉夫的态度好极啦!”
“你对于他去呼啸山庄有什么想法?”我问她。
“显然他在各方面都改好了——简直成了基督徒:向他四周的敌人都伸出了友好的右手!”
“他解释了,”她回答。
“我也跟你一样奇怪。他说他去拜访是想从你那里得到关于我的消息,他以为你还住在那里。约瑟夫就告诉了辛德雷,他出来了,问他一直作些什么,怎么生活的,最后要他走进去了。本来有几个人坐在那儿玩牌,希刺克厉夫也加入了。我哥哥输了一些钱给他,发现他有不少钱,就请他今晚再去,他也答应了。辛德雷是荒唐得不会谨慎地选择他的朋友,他没有动脑筋想想对于一个他践踏过的人应该不予信任的道理。但是希刺克厉夫肯定说他所以跟从前迫害他的人重新联系,主要因为要找一个离田庄不远的住处,可以常来常往,而且对我们曾在一起住过的房子也有一种眷恋;还有一个希望,希望我会有更多的机会到那儿去看他,如果他住在吉默,机会就少啦。他打算慷慨解囊以便住在山庄,毫无疑问我哥哥因为贪财而接受他,辛德雷总是贪婪的,虽然他一手抓过来,另一手又丢出去。”
“那倒是年轻人的好住处!”我说。
“你不怕有什么后果吗,林惇夫人?”
“对于我的朋友,我不担心,”她回答“他那坚强的头脑会使他躲开危险的。对于辛德雷倒有些担心。可是他在道德方面,总不能比现在更坏吧。至于伤害身体,我是要从中阻挡的。今晚的事情使我跟上帝和人类又和解了!我曾经愤怒地反抗神。啊,我曾经忍受过非常非常的悲哀啊,耐莉!如果那个人知道我曾是那么苦,他就该对他那因无聊的愤怒而不知去向的往事引以为羞哩。我一个人受苦,对他还好些,如果我表达出我时常到的悲痛,他也会像我一样地热望着解这悲痛的。不管怎么样,事情过去啦,我对他的愚蠢也不要报复,今后我什么都能忍受啦!即便世上最下的东西打我的嘴巴,我不但要转过另一边给他打,还要请他原谅我惹他动手。而且,作为一个保证,我马上就要跟埃德加讲和啦。晚安!我是一个天使!”她就怀着这样自我陶醉的信心走了,第二天她显然已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决心。林惇先生不仅不再抱怨(虽然他的情绪看来仍然被凯瑟琳的旺盛的乐所倒),而且居然不反对她带着伊莎贝拉下午一起去呼啸山庄。她用这么大量的甜言语来报答他,使全家有好几天像天堂一样,不论主仆都从这无穷的光中获益不浅。
希刺克厉夫——以后我要说希刺克厉夫先生了——起初还倒是谨慎地使用着拜访画眉田庄的自由权利,他仿佛在掂量田庄主人将怎样看待他的光临。凯瑟琳也认为在接待他时把她高兴的表情稍稍节制一下得当些,他渐渐地得到了他被接待的权利。他还保留不少在他童年时就很显著的缄默,这种缄默刚好能抑情的一切令人吃惊的表现。我主人的不安暂时平息了,以后的情况又使他的不安暂时转到另一个方面去了。
他的烦恼的新源,是从一件没有预料到的不幸的事而来的,伊莎贝拉对这位勉强受到招待的客人,表示了一种突然而不可抗拒的慕之情。那时她是一个十八岁的娇媚的小姐,举止还是孩子气的,虽然具有锐的才智,锐的觉,如果给惹气了,还有一种锐的脾气。她的哥哥深深地着她,对于这荒诞的情惊骇万分。且不提和一个没名没姓的人联姻有失身份,也不提他若无男嗣,他的财产很可能落在这么一个人的掌握之中——把这些都搁在一边不提,他也还能理解希刺克厉夫的格。他知道,虽然他的外貌变了,他的心地是不能变的,也没有变。他害怕,他使他反,他不敢想到把伊莎贝拉托给他,像有什么预似的。如果他知道她的恋情是未经被追求就自己涌现出来了,而且对方以毫不动情作为报答,他更要畏缩了。因为他一发现这恋情的存在,就怪希刺克厉夫,认为是他心策划出来的。
有一段时间,我们都看出林惇小姐不知为什么事心烦意,而且很忧伤。她变得别扭而且消沉,常常叱骂揶揄凯瑟琳,眼看就有耗尽她那有限的耐的危险。我们多多少少原谅她,借口说她不健康,她就在我们眼前萎靡憔悴下去。但是有一天,她特别执拗,不肯吃早餐,抱怨仆人不照她所吩咐的去作。女主人不许她在家里作任何事,而且埃德加也不睬她,又抱怨屋门敞开使她受了凉,而我们让客厅的炉火灭了存心惹她生气。此外还有一百条琐碎的诉苦。林惇夫人断然要她上睡觉,而且把她痛骂一顿,吓唬她说要请大夫来。一提到肯尼兹,她立刻大叫,说她的健康情况十分好,只是凯瑟琳的苛刻使她不快乐而已。
“你怎么能说我苛刻呢,你这怪脾气的宝贝?”女主人叫起来,对这毫无道理的论断到莫名其妙。
“你一定没有理啦。我哪时候苛刻啦?告诉我!”
“昨天,”伊莎贝拉泣着“还有现在!”
“昨天,”她嫂嫂说。
“什么时候呀?”
“在我们顺着荒野散步的时候,你吩咐我随便去溜达一下,而你却跟希刺克厉夫先生闲逛啦!”
“这就是你所谓的苛刻吗?”凯瑟琳说,笑起来“这并不是暗示你的陪伴是多余的,我们才不在乎你跟不跟我们在一起。我只不过以为希刺克厉夫的话你听着也未必有趣。”
“啊,不,”小姐哭着“你愿意我走开,因为你知道我喜在那儿!”
“她神智清楚吗?”林惇夫人对我说。
“我要把我们的谈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背出来,伊莎贝拉,你把其中对你有任何引力的话指出来吧。”
“我不在乎谈话,”她回答“我要跟——”
“怎么!”凯瑟琳说,看出她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说全这句话。
“跟他在一起,我不要总是给人打发走!”她接着说,动起来。
“你是马槽里的一只狗①,凯蒂,而且希望谁也不要被人上,除了你自己!”①引自《伊索寓言》,指已不能享用,而又不肯与人的鄙夫,即心术不正者。
“你是一个胡闹的小猴子!”林惇夫人惊奇地叫起来。
“可我不能相信这件蠢事!你没法博得希刺克厉夫的慕——你不能把他当作情投意合的人!但愿是我误解你的话啦,伊莎贝拉?”
“不,你没有,”这入了的姑娘说“我他胜过你埃德加,而且他可以我的,只要你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