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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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少说,”瀛棘王无奈地在耳朵边摆了摆手,像是要把不快的事情都赶走“我有事要你帮忙。”
“喔,找我帮忙?这可是件新鲜事,你说。”铁勒延陀将这句话在嘴边回味了一句,才笑嘻嘻地将脸凑上前去。
瀛棘王说:“青不许斤盐片铁出大望山北,这你知道吗?这是要困死我们啊。没有盐,我们一碱土,没有铁,我们怎么打造刀子和,与他人拼命?”
“我还以为你事事听他们安排,难道也不安心蹲在此处束手待毙?”铁勒延陀坏笑着问。
瀛棘王不置可否地说:“往北行两百里,即有盐井数口,我已令两个百人队夜拖运,带回来的盐可供用。我已经令贺拔带着人到有熊之北去勘探白铁矿,若能找到矿石采炼,打造农具兵器也不会有问题。”
“何必那么麻烦。”我叔父铁勒延陀得意地向瀛棘王的座椅上一靠,回答说。瀛棘王的座椅如今只是一块铺着豹子皮的马鞍,但向来无人敢靠近拭碰,他却喜翘着脚往上一倒。
“没错,”瀛棘王的眼中有一点一点的火在闪“这不是长久的办法,他们一来一去,总要一个月以上,这太耗我的人力了,所以我来找你帮忙。周围的部落未必全能被青人控制死,拿皮和就能换到食物和盐,不过铁器和刀子就难了,不到各部落的本阵大营就拿不到,而到各部落大营的关隘都在青手中。
“这些路困得住你们,怎么困得住狼呢。”铁勒延陀嘿嘿嘿地笑着说“能偷过关隘的秘密小路全在我心里,不过,我的人可不能白干,至少得二成。”
“好啊,你到营里来拿吧,”瀛棘王叹了口气,懒懒地说“想要多少就拿多少——我说,你要金子有什么用呢?”
“那就一言为定。”我叔父铁勒延陀说,也不打声招呼,他从椅子上蹿起来,弹丸般冲出门口,跳上门口绑着的那条狼。长孙的记录并没有那么详尽,但我能想象得出来那幅画面。在那儿,铁勒延陀高高地骑在咆哮的赤狼肩膀上,连狼带人都被头顶上宣下来的光照得白亮亮的,而瀛棘王依旧安稳不动地坐在暗的没有窗户的卡宏里,他越来越不动,连踏火马也难得一溜。他端坐在卡宏里,被影所没,只有两个眸子如夜里映着月亮的水潭般明亮。
这幅图画就像他们两个人的写照。如果说我父亲瀛棘王是处变不惊安稳如山的熊,那么我叔父铁勒延陀就是匹难羁上笼头的野狼。
这头狼扭头对熊说:“我现在是男人,我要金银来养家。你营地里剩的都是女人,自然拿银子没用了。”他哈哈大笑,用铁链打得坐下的巨狼大声吼叫,在黑油油的地里头蹿了出去,把营地周围圈着的几匹马惊吓得连连倒退,惊嘶不已。
其时,瀛棘的经济体制已然崩溃,瀛棘王新设立了瀛棘大营的公库,名为“大库”各营再设分库。因处非常时期,大库按五一的苛法收税。家有五羊者上一羊,五牛者上一牛,五马者上一马,这些牛羊常分在各家饲养,需要征用时候再由官家人带走。各营再设分库,分库再以十五一税,以备各营需。此外成年人不论男女都有五一徭,即每五轮一次,一次一的公活,有钱人家也可以钱粮充抵,无钱粮者可到大库赊帐借粮,以徭役还帐。
于是铁勒延陀的人开始不停地把大库里的皮和鹿角、牛带走,过上一段时间,又带回来成堆的生铁,茶叶,盐块、刀子、长矛和铁箭头,更要命的是,他们还带回来众多女人们喜的金银首饰,上面镶嵌着珠子和绿松石。这些放形骸的男人,过去的盗贼和囚徒,就用这些东西去勾瀛棘女人的魂。
草原上平民与斡勒之间本来界限极严,徙人的地位则更要比斡勒低上一级,但女人的天让她们刚刚从饥饿中苏醒,就开始憧憬头上和脖颈上的美丽闪光。除此之外,这些羽原上的汉子更能带过来食物和,辛辣的酒,他们还能在女人们需要干重活的时候下外袍,光着是刀痕牙印的脊梁站上前来,那些强壮的淌着汗的身体充了可怕的可以依靠的惑。
这三千名汉子钻入瀛棘王的大营,如同干柴投入烈火之中。那些被风霜和艰辛蹂躏了大半年的柔如花瓣般的女人们,打开了自己的心怀。到了夜里,那些消失沉寂了许久,听了让人脸红的歌谣又开始婉转飘在大营上空了。瀛棘的女人们被男人带来的幸福给融化了。
于是我父亲瀛棘王早上出门的时候,就看到成群结队的野汉子正翻身上马——为了防止惊营,他们并不都骑狼过来——他们高声喧哗,大呼小叫,醉醺醺地扬着鞭子,跨过一夜留下的地稀薄马,踏着清晨的微寒和薄雾消失在那些高高飘飞的草里。
有时候,还有大群的瀛棘的孩子们跟在他们的马旁兴高采烈地奔跑,汉子们唱着豪的歌,如同富豪的财主,从马鞍上往下随便扔些干和吃的东西。
让瀛棘王惊讶的是,连书记官长孙鸿卢也混在那帮孩子里,朝马上的强盗们点头哈,伸手要东西。瀛棘王不又好气又好笑,他看到一位脸有疤痕身穿灰衣的汉子,东倒西歪地骑在匹灰马上。他认出那是左骖,他和铁狼王手下一匹白耳朵的黑狼同名,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过他变成了那条狼,也有人说看到那条狼变成了他,不过没有哪条传说是被证实过的。
此刻这位浑身冒着狼气的汉子正把他的马勒住在长孙鸿卢的面前,灰马把一泡撒在老头面前,而他俯身把一包什么东西递给了老家伙。左骖甩了甩鞭子,唱着歌跑走了,而长孙鸿卢抬起头来,猛然间看到我父亲瀛棘王在看他,老脸一红,把东西藏在衣袍下就走。
瀛棘王大声叫住他,问:“那是什么东西?”书记官不得已把东西拿出来给他看,原来不过是包各石头,里头还混杂着几小包金粉和几颗珍珠。
瀛棘王不住哑然失笑:“我的书记官,你都老成这样了,还和女人小孩们抢这些东西吗?”长孙鸿卢尴尬地一笑,说不出话来。
瀛棘王一把捉住他的手,说:“走,我到你屋子里看看。”他进了书记官的屋子,却看见他的那间小屋内摆各的树石头,还夹杂着些银子、珍珠和金粉。他的孙子正蹲在那儿把这些东西细细地研磨成粉末,分成不同的碟子装着,看见大君进来,他慌张地跳起身来,几乎把几个碟子打翻,连忙垂手站在一旁,低下头去。
我父亲瀛棘王皱了眉头,说:“长孙鸿卢,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和孙子饿着肚子,尽收藏这些东西,还伸手向外人乞要,未免大失斯文吧。”
“斯文值什么钱?”老头大声抗争说“这些磨成的颜料可是金不换啊。整个北荒,得上哪儿买颜料去…”
“你还在倒腾东陆的庄稼佬们喜的那些玩意儿?”瀛棘王回过头来,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若非东陆的文字和笔墨,此刻我怎么替你大君立传?东陆之风,必定势不可挡啊。”老家伙硬着脖子说。
“真是世态颠倒啊,被判了刑的人反过来给贵官们施舍吃的,”我父亲瀛棘王叹说“这样太不正常了。”我叔父铁勒延陀则半躺在马鞍子上,带着嘲讽的讥笑看我父亲,说:“一边都是鳏夫,一边都是寡妇,这就是人的本啊,你连这也要管吗?”瀛棘王皱了皱眉头,背起手问:“找我什么事,说吧。”
“有人偷偷摸摸在跟着我的商队走,我来问问怎么回事?”铁勒延陀翻着眼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我不知道这事,”瀛棘王语气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猜得出来,那是老五昆天王的手下。他们不大库和你的成太多,唠叨过好几次了。”
“你不管他?”铁勒延陀好奇地半抬起身体问他。
瀛棘王苦笑了一声:“你以为我现在管得了什么吗?”铁勒延陀抬了抬眼皮看他“在我们兄弟中,我最佩服你这个三哥了,可如今,嘿嘿,我真是替你着急啊。”
“要论上阵对决,我依旧不惧你。”我父亲瀛棘王森然说,他的威严依旧是让人不可污蔑的。他捏了捏拳头,又缓缓松开“可登上了这个位子,就不得不左右前后都照顾到。老五偷点腥膻,只是小事,你还能为此杀了他不成?我瀛棘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保养元气啊。”
“你老了。”我叔父铁勒延陀直言不讳地说,他从那张宝座上跳起来,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