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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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儿砸坏组合柜的举动,使林适一的玩心收敛了一些。皮草格格又呼过他几回,他都没回。其实他心里也打鼓,因为像皮草格格这种女人,在文坛就像明星一样耀眼,别的人都巴不得跟她有些瓜葛,就算传绯闻对提高知名度也是有好处的,而林适一偏偏拒绝她,搞得他周围的几个朋友都骂他傻。黄大卫就公开说:“如果你对格格不兴趣,可以把她让给我。”
“让给你可以呀,不过你可别被吓着,她可是一个上吊女神。”
“上吊女神?哥们儿不怕!命硬。”说这话的时候,两个男人正坐在去大中国饭店的出租车上。最近顾凯歌承包了报社的“三产”在报社名下办了一家公司,说是公司也是从“皮包公司”起家的。所谓“皮包公司”在九十年代初期多如牛,那时候下海成风,人人都觉得自己长了一个会做生意的脑袋,扑通扑通往“海”里跳。很多名作家也去做生意了,他们把笔一丢,做起了买卖,还在报纸上大肆夸耀自己的经商经历。经商一时间成为一个时髦词汇,文化界风气浮躁,夸大成风,心思浮动,找不着方向。
顾凯歌和黄大卫就是两个典型的“浮躁男人”两人都想做生意,顾凯歌在大学里就靠卖电子表起家,赚了一些小钱。现在有了大的机会,就想赚一些大钱。自从承包的报社的“三产”之后,做了几笔顺手的生意,初战告捷就开始在高级饭店大摆酒席,宴请宾客。
林适一和黄大卫就在首批被邀之列。
2顾凯歌从下午三点就开始到处打电话,扰完林适一又扰黄大卫。当时林适一正在报社里忙得四脚朝天,连接电话功夫都没有。顾凯歌就一连打四个电话,把他们办公室的人烦的,大家都说:“林适一,求求你了,快接电话吧!”
“我来啦,来啦!”
“喂,怎么啦?”林适一用脖子夹着电话听筒,右手拿着笔还在纸上“刷刷”地写着。
顾凯歌在电话那头慢悠悠地说:“喂,你小子有问题呀,也不问问打来电话的是谁,就那么哼?”
“呦,凯歌大哥,没听出来!我还以为是报社里的哪个小姑娘呢,她们什么事都找我,烦死了。”
“那可不是嘛,你是大拿呀!”
“得了,别开玩笑了,怎么着,找我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吃呗!今儿晚上我请客,找一个高级地儿吃。怎么样,你能来吗?”
“还有谁呀?”
“能有谁呀,黄大卫呀,咱们哥仨儿有多久没见了?聚一聚,聚一聚,就这么敲定了啊!”顾凯歌在那头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林适一手里拿着电话有些犯难,因为这两天他天天准时回家陪老婆,老婆也觉得他已痛改前非再也不出去胡闹了。可今天顾凯歌他们又约他出去玩,他不知该不该去。直到黄大卫打了一辆出租车堵在了他的楼下,不停地给他打电话,并叫司机“嘀嘀”地按喇叭。林适一这才些沉不住气,把手中的稿子一丢,背上那个大大的记者包风风火火地下楼去了。
见到好哥们儿黄大卫,两人击掌相庆。黄大卫说:“嘿,还那么帅!”
“帅什么帅呀,都快累趴下了。”
“你老兄我还不知道吗?就是趴下了,也还是帅。”
“胡说,我又不是花瓶。”
“我要是领导我也喜你这样的,既能干,又花瓶。”
“你要用死我呀?”
“行了,快别贫了,上车吧!”黄大卫猛了一口手中快要燃尽的烟,然后把烟头扔到地上,皮鞋一脚踏上去狠狠地将它捻灭。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话,其中聊到神秘的女作家皮草格格。林适一告诉黄大卫他曾经去过她家,她家就住在火车站旁边的一处破旧的危房里,森恐怖。
黄大卫说:“开什么玩笑?她家住在危房里?哈哈,你没搞错吧,怎么可能?她在大中国酒店里常年有包房,前呼后拥,有钱的人围着她团团转。你没听圈里传的一个笑话嘛,说她买一个衩都要一千多块呢。”林适一沉着脸,没说什么。他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座铁道旁边的小屋,和四角挂着的“上吊女”他想,这一切都是无法言说的,就是说出来也没人信。
大中国酒店是一座五星级酒店,一进大堂,水潺潺,宾客衣着光鲜,钢琴声叮叮咚咚不绝于耳。林适一和黄大卫一走进去,就仿佛到了家的觉,他们深深地呼了一口里面水气的空气。林适一到心肺都很适畅,他心里有个跳足尖舞的小人儿,那小人儿随着叮咚的钢琴声快地跳起舞来,他脸上的表情也是自信且快乐的。他对自己说我应该是属于这里的,每天晚上早早回家才是费。
这时候,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过来跟他搭讪。他用英文跟人家说:“我们在等人,一会儿有人请我们吃饭。”外国女人的同伴来了,她们一起笑着离开。
黄大卫说:“你还会说外国话呢,我在大学里学的那点儿外语就光应付试考了,现在又全都还给老师了。”
“雪儿一天到晚闹着要出国嘛,说什么外语不能丢,将来总有一天能用得着。我看是她的想法太幼稚了,出国有什么好嘛,不就是到国外去洗盘子吗?累都累死了。还不如在国内活得舒坦,要什么有什么。就拿咱们来说吧,你看咱们今儿这儿,明儿那儿,吃大虾、吃海鲜,瞧着衣服上斑斑点点都是‘饭泪’,快哉!”
“林大诗人又在这儿发表什么慨呢!”随着洪钟般的一个声音响起,林适一和黄大卫同时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胖子走过来,一张马脸上戴着一副眼镜,双臂张开如一只要抓小的老鹰。他逆光而来,看不太清他的脸。他一路走,一路继续伸展他的胳膊,直伸到不可思议的长度。林适一和黄大卫正在惊讶之时,那人又开口说话了。
“哈哈!好久不见,怎么彼此看着都眼生啦!”林适一大叫:“凯歌,原来是你呀!”黄大卫也笑道:“得跟真的似的,我俩差点没认出来你。”顾凯歌用手捋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脸上挂着油汪汪的笑容,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他说:“至于嘛,不就是换了一套行头嘛,哥哥的脸还是那张脸,手还是那双手,唯一不同的是哥哥今天发了,不是一般二般地发,而是大发,大发你们懂吗?大发就是一下子赚了一百万,钱多得一摞一摞的,哇——那种觉真是啊!走走,今儿个咱们哥仨好好一顿,来它个一醉方休。”他们仨有说有笑地往餐厅走,在狭窄幽长的过道的转弯处,他们面碰到一个女人。女人穿着很短的超短裙,头发长长地从两边垂下来遮住脸颊,她走过来的样子几乎没有人能认出她是谁。直到他们已经错过去了,林适一才认出那个女人是谁,他大着胆子叫了一声:“格格!”大家同时回过头来互相张望,这才认出了对方。
林适一走过去问:“皮草格格,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皮草格格柔媚地眯起眼睛,微笑着说:“是啊,好巧的。你们怎么?吃饭啊?”林适一像个大男孩似地贫嘴打趣道:“我的一个朋友发了大财,烧包烧的,不请客他难受得慌。”皮草格格笑起来,而且笑得越发妩媚。林适一看着她一脸甜美灿烂的笑容,有些怀疑自己那天的经历。他想那天在火车道旁边见到的那个郁忧伤的女子,她到底是谁?林适一眼前红光一闪,那四个吊死鬼形象在他眼前再次出现,火车开过的时候,整个屋子被震得抖了起来,皮肤像水波纹一样发生错位,震动过后才又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