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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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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的!”这样简短的对话在两人间换,又常常被喊杀和铿锵之声掩住。他们的战意毫不减弱,卷霰云不时长嘶,带着些傲岸与委屈,仿佛还觉杀得不够烈。

盔甲马匹和刀成眼前转番转过,架开,转动,刺入,拔出,慕容冲麻木地重复。平里练了的那些招式都不知到了那里,他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快捷过,可也从未这么疲倦过。

又刺进了一名骑兵的双眼之间,可只是透过肌肤,就被额骨给挡住了。那骑兵慌张了一下,却发觉自己还活着,于是不需思索地一戟回击慕容冲。慕容冲手腕一收一送,从他的眼中贯入。那人终于歪下马去,尖在慕容冲前甲上拖出“哧!”的一声尖鸣。

慕容冲再看手上,不由苦笑,那尖上积了血垢,显然已是钝了,不堪再用。而杆上滑溜溜的,全是半涸的血,也几乎握不住。他回身一看,慕容永正被三名秦军围攻,他全力拦开两,而第三已是刺到了他的后心。慕容冲一惊,手飞去,击中那人马。虽说已无刃,可力量不小,依旧让马惊跃了一下。慕容永击退那两人,便有余力攥住后心的,将偷袭者拖下马来。

而这时慕容冲手上已空,秦军发觉,一齐汇拢,叫道:“叛首在此!”慕容永大惊,袖上小弩连,顿时有四五人落地。这一下提醒了秦军,有人喝道:“放箭,放箭!”黄河就在十步之外了,慕容冲将马催至飞速,卷霰云痛极狂叫,河边上有零碎的兵丁,可他们都不敢揽这一人一马之威,惊慌逃开。浑黄的尖似乎已经扑到了慕容冲面上,突然一震,心知有箭中了后心,好在甲铁尚算结实,没有全然透。他伏在马身上,眼中滚滚浊越来越近,小心估算着时机,在将在离岸的前一刻,把兜鍪摘下,并扯断了腋下铠甲的带子。可就在此时脖下被一股巨力击中,痛入骨髓,他无法承受地狂叫一声,人从马背上滚落,身子腾空驾雾般高高抛起。

就在他眼前全黑之时,他看到小六惊慌的眼睛,和大张着的嘴,以及他背后令人目眩的水。然后他通体清凉,觉得舒坦之极,就沉沉睡去。

慕容永看到慕容冲掉入河中,这一惊非同小可,也从马背上一跳入河。却看到小六等人划着一只船,将慕容冲费力拖上船。慕容永身上没有着甲,水又好,不几下也游了上去。小六和其它几名兵丁运浆如飞,已是往黄河对岸划去。此时风大急,小舟左摇右晃,忽起忽落,四下里都是浊排空,本辨不清方向。秦军提马在岸上站成一排,却没有人敢当真跃下水来,等他们想起蒲津关上还有很多船时,方才发觉那些小舟都已散在了河中,象是风拂叶落,各自漂零。

慕容永割下一幅战袍,狠狠心将慕容冲脖上的箭了出来,血方才飚出,就被战袍堵了个结实。慕容冲身躯一弹,然后又重重砸在船板上。小六问道:“怎么样?”慕容永捶了一下船沿,吼道:“掌你的船!”小六疾忙闭了嘴。

过了一会,慕容永匀了气,方才问道:“你怎么来了?”小六侧身闪开一股水波,道:“我们是在城东佯攻的,听到哨子就过西门这边来与你们会合,谁知道城西战况竟会如此。刁将军让我和几个水好的,驾了船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真是…”又是个旋涡,整只小舟砣螺般猛转起来,四下里都是光溜溜的水壁。小六吓得往下一倒。慕容永伏在慕容冲身上,怕他被甩出船去。

好容易船身一颤,出了这处水涡,然后又是一下重击,船上之人无不失声骇叫。慕容永双臂舞,却扶到了一处泥巴,再一看,方才松了口气,原来却已是到了对岸。

当下几人弃船上岸,一时四顾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算着往下足漂了有一二十里,前方不远河道折了一个急弯,引起无数旋涡。他们竟从那里闯过了,真正是万幸。

突然听得马鸣不已,再一看,重重波涛中竟有一匹黑驹隐现,象是天马踏云而至。

“卷霰云?”几人对视一眼,又惊又喜,不久后那马跃上岸来,抖一下身水珠,一溜小跑到他们身边,在慕容冲脸上又嗅又,一双乌珠似的大眼睛润润的,竟好似哭泣一般。蹭在慕容永脸上,地很不舒服。他闪避开,那马却又粘了上来。慕容永突然放声大笑,小六等人怔怔地等他笑完,才问道:“将军笑什么?”慕容永好不容易直起,才息着道:“原来,原来这匹马是母的!”

“母的?”小六围着马转了转,有些不解,问道:“那又怎么了?”

“没什么?”慕容冲一本正经地道:“如果不是母的,如何会舍不得这人呢?”小六这才明白,与另几名燕军一起哄笑。方把战败的凄惶给去了一小半。慕容永抱着慕容冲上了卷霰云,由小六带着,朝和刁云约定的地方而去。

刁云与小六约的地方,是同州左近的山中。周秦时山陕间的通,并不是走风陵渡,而在渭河之北,由晋渡蒲津同州到栎,不过晋后已渐废驰。慕容冲本也是想经风陵渡走潼关的,只是大败以后,以避开秦军为上,因此在分手时,便让刁云带兵入同州。几个人一路上不时遇到失散的燕兵,慕容永便将他们重聚在手下。虽然有时也碰到过秦兵,可是小股尽歼,大队避过,倒也平安。慕容冲始终昏不醒,浑身滚热,令众人忧心不已。同州这地方,是羌人聚居之地,慕容永怕引人注目,不敢进城,挑了个汉兵到同州城里打听消息。被刁云派出的探子见到,引了他们去见刁云。两不见,刁云便瘦了形,看到他们自是大喜过望。

可一见慕容冲,他就吓了一跳,问道:“受伤了?”慕容永从马上跳下来,一股坐在地上,把慕容冲往身边一放,道:“给你了!”话未落,已是直地倒了下去,双目紧闭。刁云是怕他也受了重伤,忙拍了拍他身上,却听得鼻鼾如雷已经睡,不由恨恨地踢了他一脚。

再回过头来看慕容冲,触他额头,一惊收手。刁云怒视小六,小六忙道:“中山王中了箭,又在水里浸了这么久,这两逃命要紧,我们也没办去。”刁云解开他的衣领,看伤口周围红肿了老大一块,知道这症侯凶险,可眼下却找不到大夫。他心里急,可却知道此时军中惟有他作主,不能了人心,于是强自按捺着想了想,方道:“去,到下面村子里看看有没有走方郎中什么的,请一个上来。”

“那,不怕走漏了风声么?”有名亲兵小声问道。因为窦冲隔得不远,他们一直不敢出山。

“没办法!只能行险了!”刁云道。

等慕容永一觉醒来,听得有人高声喝骂,想来正是那骂声将他吵醒的。他侧耳一听,竟是刁云的声音,不由大惊,居然能让这木楞楞的家伙也骂起人来,是什么大事了?”他出来伸了个懒,才发觉自己睡的是一个茅草篷子,这一伸懒,那篷子都差点被他掀了。他躬着身子出来,只见一轮红,方才西斜,与自己的篷子紧挨着的隔间里,两名小兵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手里端着缺了口的碗。

慕容永从小兵身上跨过去,将蒲草帘子一掀,就见到刁云守在依旧昏沉沉的慕容冲身边,神情忧愁得很。他问道:“怎么?还没有好?”刁云无奈的点头。

“可请大夫来看了?”慕容永凑近,见慕容冲面已有些灰败,也不由心头一凛。

“请了,也开了方子,可药不齐,”刁云脚在药渣上一碾道:“那些蠢货,竟喂连药也喂不好!”慕容永少见刁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知道他烦得紧,于是有心岔开说点别的,道:“现在情形怎样?”刁云这才和他说起,眼下消息不灵,也不知慕容泓那里战局如何,窦冲能分兵来打他们,难道慕容泓已经败了吗?华还去不去呢?骑兵倒无甚折损,尤有八千幸存,只是步卒损失殆尽。最要紧的是粮草辎重丢失殆尽,出征前辛苦积攒所得,已是然无存。仅余的粮草,只够全军三食用了。更不要说,慕容冲急需的伤药,全无下落,还有许多伤兵也亟待医治。况且他们又不能再逗留下去,窦冲时刻都可能出现于此地。

“同州城里不是有许多粮食和药铺吗?下去抢一些不就得了?”慕容永道。

“怕走漏消息。”刁云道,神情分明是说:“你当我是白痴么?这都想不到?”慕容冲一听就明白,秦军想来是以为他们早就逃走了的,没料到好几千人就在这山里猫着,万一漏了行踪,窦冲马上会追上来,只怕这些人便到不了华了。

“也不是不行,只要…”慕容永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嘴。刁云叹一声,十分地苦恼。

“不留活口…”几声极微弱的声息,慕容永吓得一哆嗦,刁云已俯身在慕容冲身侧,叫道:“醒了!醒了!”慕容永近前一看,果然见慕容冲多紧闭的双眼略张开一道,神情虽然虚弱以极,却还是透着一丝果敢之意。刁云端了碗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边,手抖得厉害,一地出了碗沿,泼在慕容冲面上。

“还骂别人!看你的笨样!”慕容永笑骂了刁云两声。慕容冲抬手推开了碗,合了一会眼,仿佛在积攒气力,两人屏息等侯。过了片刻,他方才又动了一下嘴,慕容永贴耳听去,听得他道:“去左近搜些粮食‮物药‬,然后…杀光…快走…不可再耽…”气息灼热,几不成句。慕容永马上答道:“是!我们马上去办!”慕容冲点头,再度合上眼皮。慕容永一拉刁云道:“我们快去!”

“去干什么?”刁云讶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