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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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俊笑:“每次给你买水果,你都是拿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好像闻一闻就吃了似的,成仙呀?”
“是吗?”我一愣,倒是第一次注意到自己有这样的习惯。
“神仙才不食人间烟火呢。只有鬼,才贪图味道。人们祭坟,不都是香再供点水果的吗?鬼又吃不成,不过是闻闻味儿罢了。”妈妈一旁听到,摇头叹:“说这样的话,也不嫌忌讳。”子俊却认真起来,想了想点头说:“有道理。人们形容异度空间的幽灵们是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恰恰相反,仙与鬼们‘吃’的都是‘烟火’,只不过拒绝烟火下的食物实体罢了。”再忧伤烦恼,我也忍不住微笑。
子俊又说:“我已经买好了回上海的车票,我们明天早晨出发,我来你家接你。”
“火车站见好了。”我说“接来接去的太麻烦。”
“我应该的。”
“没有什么是你应该的。”我正“子俊,不要觉得你对我有责任,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谁对谁也没有责任。”子俊受伤起来:“锦盒,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意了?你最近对我好冷淡。”当晚,我拨电话给沈曹。
这是我第一次拨电话给沈曹。
电话接通了,对面是电话录音:“这里是沈曹的家…”我于是对着空气说:“沈曹…”沈曹。我叫他的名字,再叫一声“沈曹”然后我挂断。
说什么呢?告诉他我的外婆去逝了,我非常伤心?那又怎么样?他没有参与过我的生活,绝不会了解我对外婆的情有多么深重。虽然妈妈说过:没有两个人的生活经历是完全一样的,要求理解本来就是一件奢侈的事。可是我和沈曹的生活背景与经历相差得也实在太远了,他是一个孤儿,又在美国长大,除了会背《红楼梦》并且知道些关于“蟹八件”之类的苏州典故外,他几乎不能算一个真正的中国人。让我如何对他倾诉我的伤心?
当我为了外婆守灵而终宵哭泣的时候,陪伴我的,只有裴子俊。子俊才是现实生活中具体可见有血有的一个人,而沈曹,他只存在于我的理想,所有现世的悲哀与喜悦,于他都是虚无缥缈的,是水果的香味,闻一闻已经足够,用来裹腹的,还是大米饭罢了。
耳鬓厮磨易,情投意合难。然而耳鬓厮磨一辈子,总会有情投意合的时刻;相反,片刻的情投意合,却难以保证一世的耳鬓厮磨。
可以与之恋的男人有许多种,长得帅,谈吐够风趣,懂得挑选红酒或荷兰玫瑰,甚至打得一手好网球,都可以成为点燃火的理由。
但是婚姻,婚姻的先决条件却只有一个,就是忠实,有责任。
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可是沈曹那样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艺术家,一个依靠灵和热情来生存的人,他会用心去经营一份平实的婚姻吗?
妈妈说婚姻最需要的是宽容,而沈曹所要的,恰恰是理解,而非宽容。如果我们的情生活出现意外,他是不会接受任何谈判条件的,本,他就是一个不会接受任何羁靡的人,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忍耐和迁就,有觉就是有觉,没觉了就分手,非此即彼,泾渭分明。我要将一生做赌注,和他开始这场情的豪赌吗?
我对自己的情又一次迟疑起来。
第二天早晨,子俊还是一筋地跑到家里来接我。
说实话,虽然嘴里说火车站见,但是在家里见到他我还是有些高兴的。
一路上,他罕见地沉默。
是我先开口:“怎么不说话?”
“我昨晚想了一夜。想我们这些年来的事,锦盒,你是不是觉得跟着我委屈了你?”
“怎么忽然这么说?”我有些不安。
子俊面愁苦:“是我妈问我,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妈也问过我。”
“我没办法回答我妈。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知道自己配不起你。我也很想好好努力,让你更意些,可是,锦盒,我想我永远达不到你想象的那么好。”子俊无限哀伤地摇头,哀伤地凝视我“你是一个如此怀旧的人。怀旧意味着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情也是。”我震撼地看着子俊,从没有想过这样的话会出自单纯的子俊之口。着一个简单的人深刻起来,其实是一种残忍。
我意识到自己对于子俊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怀旧与情,都是一样地遥远而美好,可望而不可及。
然而我能够把握的,不过是现在。
怀旧是理想化的,情也是。然而如果不能把握现在,怀旧,是多么渺茫。
我本能地握住子俊的手,口而出:“不,子俊,你在我身边,你已经是最好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因为,你是真实的存在。”无法解释那一刻我对子俊的表白,或者说,承诺。
我承诺了对他的,对他的珍惜,对他的认同与接受。然而,沈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