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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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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允唐归家时听得翠琳向自己绘声绘描述了佟毓婉不守妇道将情夫带回家中疗伤的经过,疾步冲上二楼,推门见昏暗灯火下,毓婉守着周霆琛一动不动坐在那儿,正为他轻轻擦拭额头汗水。

毓婉回头见丈夫归来,站起身,身鲜血染过的旗袍着杜允唐步风摇摆。她心怀愧疚刚要开口,杜允唐先发制人摆了手:“不用解释,我信你。”一句信任将毓婉的眼泪再次出,杜允唐从不肯低眉落势,他肯这样说定是怕她自己先多心:“谢谢。”

“我听说,是因为周霆琛不肯参与青红帮组织的联盟会去残杀暴动学生才会被伏击。他们帮派人,向来讲究非友即敌。”杜允唐将房门关拢,也坐在周霆琛身边。他们是昔好友,多年前因毓婉和青萍发生争斗许久不曾同坐,没想到再见面却是命攸关的时刻。

他同她一同缄默,目光落在周霆琛身上,时钟滴滴答答向前迈进,时间不等人,杜允唐艰难开口:“毓婉,只怕我在上海也待不了太久了。”

“发生什么事了?”毓婉一天之间遭受两次打击,有些支撑不住。

“黎绍峰为求重振黎家向许浩南检举我与工人武装暴动有关,恐怕这次会牵连到杜家…”杜允唐定定望住佟毓婉:“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去避避风头。”毓婉停住手上动作。在杜家这些年,她的心早有锻炼,变故接踵而至她再不会因为任何突如其来的问题做出惊讶表情。她垂首,原本搭在边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病重,一个逃亡,偏又要她做出艰难选择,她苦涩开口:“准备什么时候走?”

“正在联络船只,准备去青岛。”杜允唐的回答令毓婉错愕,不抬起头“为什么去那样远?”

“杜家在山东青海有嫡系亲属,我先去那里避难,只是听闻青岛如今也不太平,本军舰停泊青岛港伺机而动,不知此次能否顺利成行。”世沉浮,哪里会有一块安静天地,无论去哪里,多半都是逃不开烽火的。她怔怔伸手摸上杜允唐的面颊:“这一走怕又是几年见不到了,记得与家来信。”前所未有的亲昵动作让允唐出率真笑容:“没关系,无论我到哪儿,我都必定与你来信。”

“等周霆琛伤好了,我就会让他离开。你放心,我还是你的子…”毓婉的话说给杜允唐听,明知道这是他临别时最为惦念的事。

杜允唐容是从未有过的深信不疑,他拉住毓婉手指,握得那样紧,目光一瞬也不肯离开:“毓婉,我深知你的为人,若是今你弃周霆琛于不顾,反不是我认识的佟毓婉了。这么久以来,我始终以他为敌,终怕你随他而去,直至今我才明白聚散皆有命数的道理,不管你照顾他多久,不管你留下来多久,我都信你会回到我身边。”

“你不怕我会改变主意离开你?”毓婉泪眼婆娑,嗓子也变得哽咽沙哑,她不敢相信杜允唐会如此信任自己,杜允唐顿住,嘴角常挂的纨绔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柔和温润的扬起:“不怕。即使你改变了主意离开我,于我心中,你仍是最有情有义的女子。”毓婉别过头,泪水唰的滑落脸颊。她宁愿杜允唐能再自私些说出狠话留下自己,偏他这样坦然放开手,她却真的不能再离开了。

分别即在眼前,杜允唐从归来到离开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将毓婉紧紧抱在前,不停亲吻她的脸颊,她的眉眼。也许是明,也许是后天,将再见不到她的容颜,他想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都刻印在脑海。他在她耳边喃喃说到:“我忘不了你,永远也忘不掉,无论去哪里,我都会记得你。”毓婉笑了,泪水颤颤落在杜允唐的掌心,划下一道温暖的痕迹:“也许这是最后的纪念,你收着吧。”说是不在意,说是要放手,终究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惶恐,害怕再见面她已经姓了他人的姓氏。

杜允唐哑然开口,故作无所谓的笑容看着怀里恸哭的女人:“佟毓婉,答应我,若有一天你真随他而去,至少别改姓周。”

“你永远是独立的佟毓婉,不属于任何人。”毓婉彻夜不眠照顾濒危的周霆琛,期间杜允唐来过几次,多是悄悄推开门,见毓婉仍在为周霆琛一遍遍擦拭发热的身体又悄悄合拢,只低声吩咐来回端水的雀儿要悉心照顾毓婉的身体,不要让她太过劳。雀儿口答应了,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这一夜,毓婉俯身睡在周霆琛榻旁,手始终握着他的,以便若有万一她能最先知晓。

斜斜照拂全身的时候,她忽做了一个再美好不过的梦。梦中杜家重新焕发了意,那些离去的人又重新一一归来,杜瑞达、凌宝珠、母亲、还有思唐,在温暖的家中团团相聚,笑看了彼此。这一梦,可真美好,美好到她几乎不想醒来。

有一宽厚手掌抚摸过她的头顶,眼前甜美梦境被击碎,毓婉发觉自己掌心空了惶惶睁开眼,发现周霆琛正用深邃目光注视自己的睡靥,见他无事一颗心终于落下了:“你可算醒了。”周霆琛见毓婉快笑容也不自觉笑了,虽然双臂仍无力抬起,却并不妨碍他竭力展现自己恢复良好的状态:“是啊,睡得太久,是该醒了。”毓婉这才想起该去向杜允唐报信,匆忙到二楼推开自己房间,发现铺依旧是未展开模样,拉开衣柜已空了属于他的那块,再回头,雀儿正扭着手指怯怯开口:“少爷一早走的,现在正在去码头,他特别叮嘱我不许告诉二少。”听罢雀儿的话,毓婉慌忙换了衣裳奔出杜家大门坐上车赶往码头。半路上警笛乍响,毓婉惶惶望向窗外,但见半人高的报童挥舞手上的报纸一蹦一跳高声叫嚷:“号外号外,本出兵青岛,百年港口罹难。”震耳聋的消息让毓婉险些息停止,她连忙抓了零钱丢给报童顺手抄过报纸,报纸头版头条赫然书写醒目的八个黑体大字——本军舰出兵青岛。毓婉眼前一黑。

车子一路在街道上冲行,到处是委地痛苦呻的穷苦乞丐,到处是震耳聋的爆炸声响,军车一辆接一辆呼啸而过,跟随军车奔跑的士兵们朝着阻拦行进方向的乞丐和行人挥舞长,凡是阻拦者,必死无疑。

整个上海,一夜之间进入全城戒备状态。

被砸伤的百姓们哭喊惨叫,粘稠的血全身,血腥气息得毓婉胃里不住翻滚,酸气再翻上来,险些吐出。她捂住嘴一时茫然,只希望自己是猜错了。

万不容易车子开到了港口,见港口聚集许多还未登上船的人,毓婉欣喜,她推开拦在前面阻拦的男男女女,想要从中找到杜允唐的身影,可走到口岸边才发现原本应该停泊靠岸的轮船早已不见踪影。

“听说是提前两个时辰开了船,怕被政府拦截,所以才甩了咱们!”那些来不及上船的旅客还在岸边愤愤开骂:“据说这船不开往青岛,而是取到道威海去了东北。”毓婉急促息着,听得他们的议论越发觉得事态严重,倘若杜允唐所坐的船不去青岛,取道威海直奔东北,就当真没有回还的可能了。

本人暗地里始终在鼓动蒙独立,全因奉系张作霖制未能成功,关东军不肯罢休,索教唆犹在天津避难的溥仪建立洲政权。眼下南北混战,一旦张作霖退守东三省,必将与关东军爆发大战,严峻事态恐怕难以遏制。更有南北政府头脑尚且清醒政要呼吁先罢内战,一致对外,奈何两方当局一味沉默纵容,关东军在东北所作所为越发嚣张跋扈,杜允唐此时去往东北避难实属危险。

雀儿察觉毓婉脸惨白,只道是她担忧杜允唐安危,上前好言劝说:“二少爷定是吉人天相,总会逢凶化吉的,二少不必担心了。”毓婉又干呕了,一股酸意再次涌出,这一次不单单是她心中吃惊,连同雀儿也是惊讶,她试探着搀扶住毓婉为她拍抚后背:“少,你是不是有喜了?”突如其来的喜讯已来不及告诉正在海上漂泊的人,或许他再也听不到这个喜讯了。

杜家在风雨飘摇时刻又来一双喜事,在杜家待产的若分娩产下幼子,她执意为孩子取名黎承业,又听闻毓婉也怀有身孕,算是为杜家留有后嗣。毓婉和若因此脸上带了喜,也算掩盖了黎绍峰失踪,杜允唐离别的悲恸。不过杜允威面对自家双喜临门表现并不开心,黎美龄嫁入杜家十多年不曾生育,红羽也是大半年没见动静,眼前喜事反刺他心中时常忿忿,面对若笑靥时总忍不住嘲讽:“这孩子以后要吃杜家的米长大,还不如随了你姓杜。”他的话正戳中杜若心底伤疤,圆润的面庞热辣辣涨红,翠琳原本指望若嫁给黎绍峰能从中得到些好处,谁知黎家败落,杜若孤儿寡母回到杜家干吃米粮,脸上自然也没什么好颜。黎美龄近来脾气越发古怪不肯说话,见他们话里话外总是讽刺黎家败落更是径直摔门走人,只有毓婉坐在若身旁,端着燕窝亲手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面对亲母兄长的刻薄,这喂到嘴边的燕窝着实能难能可贵,杜若心底发酸,泪水正坠在碗中“二嫂,你也不必为我费东西,没有我这家本来就好好的,就是从我准备嫁给绍峰开始才惹了诸多麻烦,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也不在了,你不要再受我的连累,好好管自己吧。过些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带孩子去找绍峰,一家人出去生活。”毓婉没有将黎绍峰再次出卖杜允唐下落一事告诉若,怕她情绪动反难照顾孩子。她放下手中的勺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若,这些年黎绍峰对你好不好?”提及丈夫,若不由得苦笑:“怎么算好,又怎么算不好呢,他给予我温,也不曾为难我,除了与杜家发生矛盾时会在我房间内摔些从杜家带来的东西,其他时间对我还算不错,此次黎家罹难,他走得悄无声息,我想与他留个孩子的名字也不能。”若当年是个再天真不过的女子,如今也尘染面,眼角深深印了纹路,眼底更是青黑成片。虽然若与允唐不过同父异母,可毓婉始终当她是自己亲妹妹般照顾,见若如此为情痛苦也暗暗难过:“当年也是我们不好,不该任由你去了黎家,或后来早些将你接出来也不至于如此心伤。”

“嫁给绍峰我不后悔的。”若忽抬起头,将目光投在一旁襁褓中的孩子身上,还在睡的孩子粉吐了舌尖,她小心翼翼为孩子掖住被子:“我心底怨过他,恨过他,但从不后悔嫁给他。我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但一生能真正情投意合的夫妇又有几对呢,他对我,最大的恩惠就是给了我这个孩子。”她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伸出手去摸孩子小脸:“这孩子仍是姓黎,无论何时我也等他回来。”人间情不外乎如此,痴一人,只对他笑对他哭,为枯守一生,任天荒地老也无怨无悔,倘若心中真能有甘心为之付诸一切的人,又何尝不是幸。

“但愿他当真有一天能明白你的苦心。”看着眼泪还在眼底打转的若,毓婉只能给予最无力的祝福,毕竟心存希望是好事,总好过她做梦皆是杜允唐在东北受难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得知佟毓婉退出沙逊洋行股份,杜允威暴跳如雷,恨不能将佟毓婉这个女人的心肝挖出来瞧瞧究竟是什么做的。她简直就是魔鬼,逢喜便丧,明明正是赚钱的好时机会为何会得罪的、恩人自断生路?他怕毓婉的疯狂举动会影响沙逊先生对杜家态度,巴巴送去许多古董摆件来讨好,生怕自己的股份也会被牵连遭退。

杜家也因毓婉所作所为被划分为两半,杜家财产早已由两房分别继承,所不能划分的产业就是偌大一座杜家公馆,因杜允唐及其家眷犹有一半居住权利,杜允威即便恨毓婉如同眼中钉也无法将她轻易赶出去。翠琳杜允威母子在大厅面遇见毓婉各自侧脸不肯说话,尚且坐月子中的若更是被杜允威母子关入客房不许毓婉前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