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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0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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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如此,何必如此!”载沣劝道:“好好商量。”商量结果,决定让袁世凯走路。由张之拟旨。载沣意犹迟疑,怕在隆裕太后面前不好代,无奈奕劻与张之鹄立待命,只好硬着头皮将上谕了下来。

奕劻在养心殿痛哭失声,已有人报到军机处。袁世凯知道,怕有大风波了!

因而使得他想起昨天方始得知的一件事。唐绍怡奏请以中美两国公使,升格为大使的电报,载沣陆军部查复大使与公使的不同,陆军部已经奏复:大使在驻在国,如与其外务部涉不获结果,可请求觐见驻在国元首,当面陈诉。载沣认为这个办法很不妥,当即向人表示,不知唐绍怡奏请改为大使的用意何在?本来陆军部查复外事务,已有不信任外务部之意,如今是进一步证实了!不止于不信任外务部,而且也不信任袁世凯。

还有个消息,说盛宣怀在载沣面前,攻击袁世凯联美为失策。联美所以制,而本如出兵相攻,三天之内,可到中国,美国出兵相援,则须二十天才能到中国。不忧三之祸,而恃二十之援,愚不可及。何况升格为大使,馆员要增加,际亦更繁,经费自然也要宽拨,岁费巨万,仅得虚名,岂得谓之为上策?

照此看来,自己这个外务部尚书,可能干不久了。但又何至于惹得庆王悲痛如此?正在疑惧莫释之际,只见奕劻与张之由苏拉搀扶着,蹒跚而来。一看他们的脸,便知出了大事。

庭!”奕劻说道:“我给你看样东西。”他将上谕递了过去。

袁世凯接到手中,看上面写的是:“内阁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夙承先朝,屡加擢用,朕御极复予懋赏,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驰驱,不意袁世凯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袁世凯着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至意。”不曾看完,袁世凯已经心气浮动,脸一直红到耳朵后面,非常困难地强笑道:“天恩浩不尽。”他忽然想到:“不过今天是轮到我在观德殿宿夜,怎么办呢?”问到这种无关紧要,而且不必他再管的事,可知方寸已。世续随即接口说道:“不要紧,我替你好了!”

“是!多谢世中堂!”袁世凯请个安道谢,站起身来往外就走,本没有想到,还应该向同官道别。

其实他家已有接二连三的警报,都道:“保出了事。”不知出的什么事。直到他坐车将到家时,军机章京抄送上谕全文,才知道跟瞿鸿玑一样,被逐回籍。

但细想一想,便可发觉,袁世凯的情形与瞿鸿玑大不相同。瞿鸿玑的被逐,才真是意外,而虽获严谴,仅此而止。袁世凯被逐则可能是被祸的开始,料想还有不测的后命。

“要赶紧想法子出国。”官拜农工商部左丞的袁克定说:“越快越好。”袁世凯次子克文,事事与长兄的意见相左,唯有这一点完全赞成:“是的,越快越好。预备到那一国,赶紧找那一国的公使去商量。”

“非英即美,不然德国也可以,本决不能去。”袁克定说:“还是英国吧!朱尔典跟老爷子的情够了。”正在商量请什么人跟英国公使朱尔典去接头时,袁世凯已经到家。神气自然好得多了,一言不发的进了上房,开口问道:“太太呢?”

“娘到东民巷洋行里看首饰去了,已经派人去接,也快到了!爸爸!”袁克定说:“祸起不测,非远避不可。儿子们商量,不如到英国。”

“不!我不出国。”袁世凯回答得非常坚决。

于是袁克文使个眼,跟袁克定跪了下来,其余诸弟,亦都随兄行动,黑跪了一地。

“嗐…。”袁世凯是大不以为然的神态:“你们懂什么?跟我为难的人,都巴不得我出此下策。我一走,不就正好授人一柄吗?再说,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你们又怎么办?有我在,没有人敢欺侮你们,我一走了,谁能替你们担当?”这一说,袁克定兄弟恍然大悟“可是,”袁克文说:“总也不能不早早筹划啊!”

“当然!”袁世凯说:“打电话到天津,把你表叔请来。”这是指的张镇芳,现任长芦盐运使,袁世凯的私产都给他经管,所以首先要找他来商量。

其次要找的是民政部侍郎赵秉钧。刚要开口吩咐,心中转念,赵秉钧得到消息,自然会来。此刻他必是多方设法在探听何以有此突变的内幕,不宜占他的工夫。因而决定什么人都不找,自己静下来好好作个打算。

事实静不下来的,那么多姨太太,一个个泫然涕,需要他去抚,更要出工夫来,跟于夫人商量家务。他决定只身出京,先应付了“奉旨即行”的规矩,至于眷口暂时不动,好在袁克定是现任的京官,再有庆王照应,可以放心。

这样谈到下午,袁世凯忽然想起:“有那些客来过?”他问长子。

“我拿门簿来请爸爸过目。”于是叫门上人将门簿取来,袁世凯翻开一看,倒有七八个名字,但都陌生得很,细看小注,才知道是进京引见的府道之,大概还不知道“袁大军机”已经出事,循例来拜,都让门上挡驾了。

唯一的一个客是“杨侍郎——杨士琦”袁世凯便问:“杨大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通报。”

“杨大人没有下车,投了帖就走了,说家里有远客,忙着要回去接待。”袁世凯默然无言,将门簿发回,挥挥手打发门上走了,才凄凉地说了一句:“人情冷暖。”

“连赵智庵都不来,亦未免太势利了一点儿。”

“他会来的。”袁世凯说:“如果连他都不来,可真人心大变了。”赵秉钧果然来了,是黄昏时分,穿一身家常衣服,悄悄儿来的。袁世凯猜的不错,他是去打听内幕去了,载泽与铁良合力相倾,才会有此突变。

“铁宝臣的用意是想进军机。”赵秉钧说:“这可千万不能让他如愿,否则气焰更甚。王聘卿、段芝泉,他们都会让他得抬不起头。”袁世凯点点头,想了一下说道:“你悄悄儿去见庆王,请他密保那琴轩顶我的位子。”

“是!”赵秉钧又问:“保预备什么时候出京?”

“你看呢?”

“越快越好!到了天津租界上就不要紧了。”弦外有音,似乎还不容易自京城身,袁世凯表面不动声,暗中却已定了主意。

等张镇芳一到,闭门密谈,决定到天津暂住,找杨士骧要几万现银子,筹足了盘再作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