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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0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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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势比前一天又不同了!二十名打手一式短衣扎脚,辫子绕在脖子上,手里都有武器,不是铁尺便是三节,一望而知是去打群架。

因此,这帮人一入吴趋坊便引起动。少不得也有人到吴家去告警,赶紧想关大门,已晚了一步!

杨崇伊抢上前来,抡圆了长,一下打飞了吴家的门灯,然后一阵风似的卷了进去,见人便打,见物便捣。吴家男女佣仆,一面告饶,一面后退,杨崇伊却步步进,端看洋,竟闯入中门了。

“要出人命哉!”吴家的老管家大喊一声,豁出老命去夺杨崇伊手中的长

老管家尚且如此,吴家的健仆再难退让,于是反身相扑,一拥而前,七手八脚的帮助去缴。杨崇伊当然要抗拒,紧握着身使劲往回一夺,用力过猛,自己将自己在额角上打出了一个大包。

就这时,听得外面乒乒乓乓捣毁东西的声音突然减低了,接着有人在喊:“吴大老爷来了,吴大老爷来了!”吴家的人便都松了手,杨崇伊愣了一愣,突然暴吼一声:“好!你们打,你们打!恶奴仗势横行,简直无法无天了,我要吴大老爷还我个公道!”一面说,一面踉踉跄跄地往外奔,将入大厅蓦地里想起,手中的这支,老大不妥!因而随手往旁边一甩,起夹袍下摆,从只剩了一个空架子的大理石屏风后面闪了出去。

“老公祖,”杨崇伊气急败坏边说:“请你验伤!吴家恶奴,目无法纪,殴辱士绅,请老公祖严办。”

“老前辈,”吴熙铁青着脸,冷冷地说:“一之为甚,岂可再乎?你也闹得太不象话了!”

“老公祖,你不能听片面之词,我是上门来评理的。主人避不见面,指使恶奴,拿我围殴成伤,无论如何要请老公祖主持公道。”

“好了,好了!都是地方上有面子的人,何必教人看笑话?”

“那可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现在面控吴家恶奴,仗势横行,请老公祖发落!”

“你不要说这种话!我劝老前辈反躬自问,息事为妙。真的要追究起来,‘持夜入人家’,该当何罪?律有明文!老前辈早就五品黄堂了,莫非还不明白?”

“怎么?”杨崇伊声音虽厉,己有些内荏的模样了“莫非老公祖要拿我当强盗办?”

“岂敢,岂敢!”吴熙仰着脸问:“杨家的人在那里?”

“去,去!”有个差役将杨崇伊的一名家人,往前一推:“大老爷有话。”那家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吴熙沉着脸说:“都是你们这批混帐东西,撺掇主人出头,闹出事来,怎么对得起你们主人。还不赶快把你们老爷送回去。”

“是,是!”杨家家人掉转身就去拖杨崇伊,连连使着眼,作为警告:再不知趣,就要没有“落场势”了!

“好,好!”杨崇伊脚步往前,脸却向后,大声说道:“吴子和!你小心!我们抓破脸了,你等着看我的颜!”

“子和”是吴韶生的别号,他等杨崇伊出了大门,方敢出见,执礼甚恭,连连道谢,但身子还在发抖。

“和翁,”吴熙安他说:“你亦无须如此!请你补个状子来,我总秉公办理就是!”

“不,不!老公祖的好意,我万分心。不过,我跟杨莘伯是至亲,实在不愿涉讼。”吴熙叹口气:“和翁,你也真是太忠厚了!不过,你不愿涉讼,人家可不是这么想。这场纠纷,我在公事上要有个代,除非你们两家和解,有个书面在我那里备案。不然,他会倒打一耙,说我袒护和翁。你想,是与不是?”这是必要的顾虑,而以杨崇伊的为人来说,亦是势所必然之事。唯有抢个原告,先占了上风,才可免除后患。无奈吴韶生过于懦弱,任凭吴熙如何鼓舞,只是不肯打官司。

“和翁自愿吃亏,与人无干!不过,和翁也要给兄弟想想,公事上如何代?”

“是,是!当然不能让老公祖受累。除了涉讼以外,应该怎么个办法,但请吩咐,无不从命。”

“这样,”吴熙想了一下说:“请和翁将此事前因后果,写一个节略,最后声明,与杨某分系至亲,不愿涉讼,自相和解。我有了这个节略在手里,杨莘伯来找我,我就有话可以对付他了。”就这样,吴韶生还怕将杨崇伊的劣迹,形诸文字,会得罪人。迟疑了一会,看县太爷的脸很难看,终于只好轻描淡写地开了个节略,又犒赏了差役轿班,才将吴熙送走。

到得第二天,吴熙正在踌躇,这一案应不应该呈报时,藩司衙门送来一角公文,吴熙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本司访闻本月十六、十七两,有丁忧在籍前浙江候补道杨崇伊,持率众,夜入三品封职前江宁县学训导吴韶生家逞凶情事,该县谅有所闻,应即查报。”这就无须踌躇了!吴熙立即传轿,带着吴韶生所开的那份节略,去见藩司。

江苏一省有两个藩司,一个为江宁藩司,是两江总督直辖的部属,一个就是江苏藩司,驻苏州归江苏巡抚指挥。此人名叫瑞澂,字莘儒,是鸦片战争中继林则徐为两广总督,丧师辱国的琦善的孙子,庸庸碌碌,一如乃祖。只为娶了载泽的胞姐为,结了一门好亲,所以由部员外放,不数年当到监司大员。当时听吴熙面禀经过,他看了节略,案情是了解了,却拿不出办法。

“吴家是大绅士,杨莘伯也不大好惹,他的女婿李国杰袭侯,进京替皇太后拜寿去了,说不定太后会召见,说不定他会提到这件事。这都不得不防。”

“是!”吴熙答说:“不过其曲在杨,是可以断言的。大人如果顾虑杨莘伯不肯悔过,或者还会另生枝节,不如据实申详。”瑞澂想了一会说:“也只好这样!”于是藩司申详巡抚。案子到了这个地步,就非处置不可了!因为封疆大吏的责任不同,如果象这样目无法纪之事,可以置之不问,则所谓“抚安齐民,修明政刑”者何在?言官据实纠参,必获严谴。因此,江苏巡抚陈启泰,打了个电报给两江总督端方,征询处置办法。

中午发的电报,晚饭之前,就有了回电,特召瑞澂到江宁,面商其事。

“莘儒,”听瑞澂陈述完了,端方这样问他:“你想不想大大地出他一回风头?”瑞澂不知他这句话的用意,只陪笑答道:“能出风头,岂有不愿之理?”

“好!你听我的办法,包你大出风头,不但大出风头,江南士林一定口相颂。你这个江苏藩司,就当得稳稳儿的了!”倘能如此,更符所愿,不过他不明白,如何得能使“江南士林,口相颂”?所以口中应声,脸上却有困惑之。端方自然看得出来,便即问道:“杨莘伯当年参过文道希,你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