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上梁不正劳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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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杰问道:“翁伯母,霞姐姐有事找我吗?我前天路过庭湖时,邻船有今老道喊我,当时,一看那人,好像是傅伯父,但是因两船相错,行得太急,没多说话,怎么,他出家了?”翁太太见问,不连连摇首,重声叹息,顿时眼眶尽赤,泪如抛豆。
宇文杰惊得心头猛跳,扭头一看。
又见翁一苇,也面戚容,垂首不语,便知事态不平常,忙又问道:“翁伯母,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嘛?”翁太太伤心了半晌,方才凄声说道:“杰哥儿,你莫忙,待我取件东西,给你看看便知一切。”她随说随由房中取出一封信来,向他手中一递。
宇文杰起身接过信来,见信套上面,写着“留宇文杰先生”七个大字,字迹娟秀,想是傅雨霞姑娘的手笔。
又顺手就信套一捏,信内装着,像似制钱般的硬物一件,他急忙拆开信封,取出信笺一看,还未看毕两行。
只见他双手一松,身向后仰“扑通”一声,倒于太师椅上,接着又听得连声卡喳,那张坚硬异常的楠木靠椅,立时腿背四散,宇文杰也就随势下挫,摔卧尘埃,面如金纸,人事不知,显已昏死过去。
翁氏夫妇,一见不由大惊,翁一苇一把将他搂起,枕在膝上,托着他的项背,嘶声呼唤着。
翁太太又忙绞来一个热水面巾,为他擦拭脸上的冷汗。
半晌,宇文杰才悠悠醒转,翁一苇将他送向另张太师椅躺着,刚一落座,立即伏案痛哭。
翁氏夫妇守在两旁,再三劝后,宇文杰始渐收声泪。
但肩头仍兀自搐个不已,良久,猛一抬头,哽声问道:“翁老伯!霞姐姐,是怎样死的?”翁一苇复又沉声一叹,说道:“那青山铁螺岭后,容家咀的容太公,这个人你可知道吧?”宇文杰点点头。
翁-苇说道:“那容太公的大女儿,玉屏姑娘,于今年正月出阁,姑爷是江陵武举韩郁秀。韩家是江陵大户,广有钱财,那韩郁秀原是个武孝廉,家中又有的是钱,那就没有不武功的道理。是以,他结识的一般武林朋友极多,道路不分黑白,朋友良莠全有,例如:江陵弥陀寺的大方和尚,万柳庄的千里追风方镇,都是他的座上客,这还是与他长一辈的忘年之,至平辈的朋友更多,一时也说不清楚。其中以江陵四海镖局的少镖主,玉狮成策,和方镇的大弟子,玉面狻猊濮剑青,与他最为莫逆。由于他有个玉麒麟的绰号,一般人称他们为江陵三块玉。”宇文杰忽问道:“这与霞姐姐的事,有什么关连呢?”翁一苇面容一整,说道:“这事的起因,就在那韩家,话…不能不从头说起!由于霞姑娘,是那玉屏的闺中腻友,玉屏远嫁后,对她思念不已。大概是那三块玉,于平时言谈间,玉屏获悉成策,尚没家室,遂锐身以媒妁自任,夫妇双双赶来武昌,面向九公为成策求婚作伐。因同业之故,那四海镖局的老镖主,白羽箭成公然,向与江东双义往颇多,孩子成策,我们亦经常见面,人品既好,武功尤高,不然,怎有玉狮之称,是以,九公见玉屏夫妇,这么当面一恳求,便对这头亲事,一口允了。”宇文杰皱眉跺脚地说道:“唉呀!那容玉屏姑娘,我曾见过数次,与她哥哥容公望,全是笑里藏刀,狡诈百出的人物,我如在家,一定要反对这门亲事。”翁一苇说道:“杰哥儿,你莫错怪好人,在玉屏姑娘之意,以成策与韩郁秀既称莫逆,霞姐姐与她,又系闺中良友,这门亲事成功后,则成韩两家,不显得更亲吗?来意并不坏呀!坏只坏在姑娘出家前夕,办理奁妆的时候,因傅公仅有这么一个女儿,是以,将家中所有值钱之物,全给了姑娘陪嫁,内有一只虢国玉鼎…”翁一苇语音一停,由房中取出高约五寸,如茶盅的翡翠玉鼎来,摆在桌上,指着玉鼎对宇文杰说道:“这鼎是一对,我师弟两人,当年行道江湖时,于崆峒山中,由一座古刹废墟里掘获,鼎分上下两截——”他随手握着玉鼎,向两头一拉,顿成两截,又道:“内中镌有一篇文字,不易参悟,经多方考证,始隐约知道,这具鼎文,是指寻一幅地图的藏处。
九公那具鼎文,是指用地图,再寻找一件武林奇珍的藏处,由于我们才疏学浅,不能参透全部文意,致无法下手,遂各分一鼎。搁置至今,已将卅年,当晚,九公在灯下对姑娘解说玉鼎奥秘之际,不料,暗中却有人窥觑。”宇文杰惊问道:“这人是谁?”翁一苇轻声叹息,接又说道:“次,由鲁守成及丫环小翠,伴送姑娘出嫁,我们当时送姑娘出河登船,出出进进,忙个不休,全没在意,事后,才发现家里小厮,金钟儿已经失踪。”宇文杰不闷哼了一声,说道:“昔,我初上铁螺岭时,即发觉那金钟儿,不是好人,见他一切行为,全是乔装做作。无奈,那父女不察,终蒙其害!”翁一苇说道:“事后,我们得玉屏姑娘及丫环小翠传述:那成家花烛之夜,客散人静,新人尚未成婚前,新郎成策,在柴房里被人点了睡,剥下衣袍,混进新房,撬开皮箱,窃走那只玉鼎。临行,将新郎衣袍,盖在姑娘被上时,那贼无意中,却遗落了一面圆形金牌在姑娘上,姑娘给你信中装的,就是那件东西。”宇文杰由信套中,倒出那面金牌一看,大约寸许,厚约两分,圆形金黄,正面镌有一匹双翅飞马。
反面中间,格一横线,上端镌有戊己全字,下端镌有丑干两字,他看不懂,仍旧归于信套,向桌上一扔。
翁一苇接着又说道:“那五更天,成策在柴房里醒转,见身上衣袍,被人剥去,心知遭了暗算,急忙奔回新房。一眼瞥见衣服,在自己上,又见姑娘酣睡正甜,顿萌疑念,遂闷声不响的披衣外出,撇下姑娘,径自走到书房睡觉去了。”他说至此际,顿了一顿,略又沉思,遂接声说道:“次,姑娘起身铺,发现那面金牌,以为是新郎之物,即拾起揣在怀中,又发现牛皮箱被人撬开了,不一惊,忙开箱一看,一切未动,单单不见那只玉鼎。她沉思良久,回想昨夜情景,在朦胧之中,似觉新郎下衣袍后外出,而衣袍又怎的不见。心头虽十分纳闷,还以为玉鼎系新郎取去,一时不便声张。一连几晚,新郎均未入房睡觉,第四天清晨,成策因事进房姑娘乃问道:‘箱中那只玉鼎,是不是你取了。’谁知新郎竟面容一沉,怒目相向,破口骂道:‘放!谁要你这人的什么金鼎,玉鼎?’骂完反身径去。姑娘那种火爆爆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在娘家一向娇生惯养,几曾有人如此骂她,可是,今天已是成家的媳妇,不是傅家的大小姐了,怎能随意使呢?没奈何,只气得倒在上,伏身大哭。天没黑,就关门睡觉,她重新又回想花烛那晚情景,断定夜间进房的,不是新郎,而是另有其人,冒充新郎。混进新房,盗走玉鼎,遗落金牌,心念及此,不心头一懔,冷汗直冒,所幸,尚未失节,犹能保个清白女儿身…”稍顿,继又道:“那成家婆婆江氏,见儿子自成婚以来,即独睡书房,心头犯疑,又见天未黑,新娘已经自关门睡觉,不觉大怒。她立身房外,始则冷言数说,继则敲门谩骂,姑娘一听,心头更气,闷声不响地起来,轻轻将门闩拉开,又回去睡。
她的意思是:门已开了,就让你们随便进来吧,偏偏事又碰巧,那老婆子在房外,不知门闩已落。竟猛劲敲门,冷不防,两门大开,一头撞进房来,摔倒尘埃,跌个鼻破脸肿,口齿进血,骂姑娘使坏,而跌她一。新郎见状大怒,扶起妈妈后,奋身向前,抓过姑娘就打,并言三语四的,骂姑娘带着野汉子出嫁,现又使坏,想摔死婆母。姑娘至此,已忍无可忍,见他打来,遂亦出手还招,当被镖局里众镖师,将新郎拉走,才暂告无事。当晚,姑娘对眼前情景,越想越怕,遂于三更天,穿屋越脊,寻至韩家,将连经过,对玉屏一说。那韩郁秀夫妇,极力相劝,并允于次来寻成策,数说他不是,姑娘道:‘阿姨!我如有三长两短,你要出头为我作主啊!’玉屏姑娘,也拍允了。次一早,成家母子二人,在堂厅中,又冷言谩骂,说姑娘昨晚三更半夜,竟抛下新婚丈夫不理,出去与人私会。谁知姑娘此时,已萌死念,闻声虽然有气,反而不哭了,径取过笔墨纸张,写下两封绝命信来。一是与父亲求诀,一是给你,请你据这金牌,为她寻贼报仇,她将写好的二封信给丫环小翠,嘱其将来亲手转父亲后,乃回房拔剑自刎。”宇文杰不以拳击掌,唉声叹息,说道:“记得去年,我辞别她父女,由青山回家,她送我下山时,曾说:今后恐怕不易与我再晤,不料,竟告永诀。”言下频频摇首,又泪如涌泉。
翁一苇继又说道:“差错,那,霞姑娘进了闺房,韩家夫妇,始由韩家赶来镖局,成家母子见有客来,始停声未骂,玉屏瞥见房门未开,以为姑娘还在闭门生气,遂高声呼唤。久久不应,始知有异,众人破门而入,睹状大惊,姑娘死了,媒人当然不了关系,何况又是闺中好友。当下玉屏,就在成家大吵大闹,不料,那不懂事的成家母子,反说姑娘如何不贞,昨晚犹自外出,与人私会。那玉屏大怒,斥道:‘她昨晚系寻我去了,你们胡说些什么?’成家母子,仍与她持蛮争论。结果,气得玉屏召来稳婆,当着成家母子验尸,证明姑娘仍是女处,对方始哑口无言,不说脏话了。不数,玉屏索回姑娘妆奁及丫头小翠,差人送来,并写信相告,我们才知道以上情节。信后还说两个原是好友,劝我们不要因此与成家为仇。本来,九公在姑娘出嫁后,即打算出家,为我夫妇苦口劝阻,乃罢。自姑娘去世的讯息,一到汉镇,他当时连哭也没哭。只黯然伤神的默默无语,次晨即不见人踪,始知已于半夜间走了,显已回转武当山,做了老道。你在庭湖中遇见的,想必就是他,他对亲生女儿这事,既撒手不管,我做盟伯,怎好过问?”宇文杰听罢,只气得剑眉倒竖,目暴光,一拳将桌面擂得“蓬”然作响,复拿起姑娘给他那信,连同金牌,向怀中一揣,起身说道:“我先去汉,见过裘老伯,即赴江陵,我要踏平四海镖局,扑碎江陵三玉,为霞姐复仇,然后,再去寻那盗鼎贼人算帐。”翁一苇一把将他拦住,说道:“裘大人已调任洛了,你不知道吗?”宇文杰一怔,问道:“几时的事?”翁一苇说道:“仅个把月的光景,那一溜烟苗青,也被带去了。”宇文杰说道:“好吧,汉不去了,明天去江陵,也是一样。”他回到家中,当晚,就对柳老太太说道:“婆婆,我昨晚对你所说的那个傅雨霞姑娘,死了。”柳老太太问道:“年轻轻姑娘,怎样死的?”宇文杰不重重地长叹一声,说道:“我于正月里离家外出后,不久,她即远嫁江陵,不幸,为婆家母子两人,生生将她死,我想明天去趟江陵看看,顺便探听一下那仇人讯息。”次一早,宇文杰背了一个小包裹,带上长剑、软甲等物,辞过家中众人,由金口渡江,然后沿江西直扑江陵。
不来到地头,先落店休息,当下暗忖:“那四海镖局,自姑娘死后的情景如何?不如先去问问那玉屏姑娘,摸清了底细,方好下手。”遂带上房门,离开客店,沿途打探那韩郁秀的住址,他乃是江陵有名的武孝廉,且又是本地大户,住在西门大街,是以,一问便着。
时当夏令,天气酷热,三更天,那韩郁秀还未睡觉,尚在院中纳凉,陪着友人聊天,他的太太容玉屏,这时,正有事进房,刚一掩上房门,来到头问,忽觉身后灯光一晃,即瞥见有条人影,横映头。
心头吓得猛跳,回头一看,不大惊,果见有个玄装少年,当而立,正待呼叫“有贼”!
旋听那人低声说道:“容姑娘!你不认识我了?”姑娘一听,语音好,再运神盯去,这才看清来人形貌,遂亦悄声说道:“噫!原来是你!”那人又低声说道:“你可否拨出一点时间,将霞姑娘被害情形相告?”姑娘连忙摇手,示意噤声。
那人已知房外,另有人来,即忙暗中行功戒备。
旋听得房外“砰砰”连声,有人敲门,姑娘一步跨进头,然后,向外问道:“谁呀?”即听得房外有人说道:“是我,要进来取件东西。”姑娘应道:“我正有事哩,你先去吧!待我替你送来,好了!”接着,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已渐去渐远,房中那人,始知敲门的,乃容姑娘的丈夫——玉麒麟韩郁秀,随即将两臂功力散了。
姑娘款步轻轻的走至那人肩前,悄声附耳,说道:“此地人多,讲话不便,你于明正午,在北门外,约三里处岔路口间,一株大松树下等我。”她略一踌躇,又说道:“我今晚,怎样走法呢?”那人轻声一笑,回道:“我怎样来的,就怎样走嘛。”她先扇熄桌上灯光,打开房门,只觉一阵清风,掠身而过,即瞥见一条黑影,如猫狸般,扑向厅角暗处,眨眼已消失所在。
姑娘送走那人,心头犹兀自跳个不住。
宇文杰于次晌午,来到北门外,果见前面不远岔道口处,正有株独立大松树,形如伞盖。
这时,正当烈映空,火伞高张,途中来往行人,在树下乘荫纳凉者颇多,他遂亦闷声不响地来到树下,等候容姑娘,看她如何前来与他相晤。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见城中那厢,来了一乘凉轿,至树前停下,果见容姑娘,手中提着一串香烛纸马,步出轿来。
她命轿夫,在树下守候,虽一眼瞥见宇文杰,立在树前,也不理会,即独自一人,径向东面山径,款步行去。
宇文杰见状,知她有所不便,遂亦装着行人,又前进几步,一看前后没人,乃急步折身向东,两个起落,已扑进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