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书网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说 阅读记录

第七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不是还没讲嘛,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女儿嘟囔着。

“爸爸哪能不关心你啊,爸爸最近有事,忙了点。”他连忙解释。他怎么能不关心女儿?这么鲜的女儿,站起来比他还高,眼睛黑亮黑亮的,周身都闪着生命力的光亮,女儿是他的太。她一回来,家里就一切都亮了,若是晚饭后女儿挽着他的胳膊在楼下散一会儿步,他简直幸福极了。他一边走,一边能觉着旁人都注视着女儿,也看着他。女儿的光亮照亮了他,他不那么干瘦矮小了;照亮了四周,路旁的松墙、草坪、花圃,都更活灵可

“爸爸,您最近出什么事了吧,怎么老发呆啊?”女儿审视着他。

“爸爸能出什么事,咱们往下讲吧,这道题…”

“爸爸骗我,你就是出事了,我能看出来。”

“没有,真的没有。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窘促地解释着。

到了女儿那越来越怀疑的目光,他到了自己的不自然,额头渗出了细汗,他不会在女儿面前撒谎。可他的事能让女儿知道吗?女儿是父亲的太,父亲也是女儿的偶像。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

家里来人,他陪着客人在门厅里谈话。客人走了,他回到自己房间。女儿默默地站在边。房间已经被她打扫过,他早起胡叠就的被子女儿已整理得整整齐齐。不知为什么,女儿的目光有些异样。

“怎么了?”他问。

女儿垂下眼,紧紧抿住嘴,没说话。这时,他看到了上的那份打印材料,他昨晚在枕头下面的:“关于曹玉林利用职权窃取他人科研成果的调查”他困难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女儿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好像在想什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太没了。屋里黯然了。

自己是怎么了?刚被提拔为处长一年,就成这个样子?兢兢业业了几十年,谦谨小心,从无纰漏,怎么就糊里糊涂犯了这么大错误?

应该往回想想…

报社记者来建工局,在景立贞的办公室。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膝盖上打开着笔记本,还带着那种刚当上记者的稚。可他却在这两个年轻人面前抬不起头,像是老师面前被训问的小学生,低着头不断用手绢擦着使眼镜下滑的汗水,困难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要了解“沙桩技术”的整个发明过程。这是一项在沙土层上建筑时对地基做处理的新技术,能为国家节约大量资金,提高工效及质量,荣获了国家科技发明二等奖。

他本人对这项重大发明有何具体参与和贡献?在设想的萌芽阶段,他是五人中的一个,并非主角。后来,他提拔为处长,对这项发明再没有任何具体参与,当然他还支持。这就是如实的情况了。

可为什么,最后他倒位居获奖发明者的首位了呢?

到自己的头像半间房子一样大,嗡嗡的,他看不见眼前的人,只听见两个记者的问话在一个包围他的模糊世界中飘来。他还听见景立贞的话反复响着:“我们工作没做好。曹玉林同志有错误,该好好检查。不过,他是刚从中年知识分子中提拔上来的新干部,缺乏经验。最好不要见报,让我们自己解决…”他的名字是怎么写入发明者名单的呢,怎么最后又列到首位了呢?

不要糊糊涂涂,往回好好想想…

申请科技发明奖的上报材料被一只恭敬的手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怎么,他曹玉林的名字也被署上了?这样不合适吧,他不能无功受禄啊。恭敬的手后面是恭敬的微笑:“曹处长,您从一开始就参加了,后来又是在您一手领导和支持下研究成功的,署上您的名字是完全应该的,我…噢…我们几个人都这样认为。”矮个儿的工程师王学礼笑着说道,他是沙桩研究的参与者之一,他敦厚恭敬的微笑从来让人舒服,最近,在自己当了处长以后,更加让人舒服。暖乎乎的,熨帖人的。这么说,自己署上名是应该的了,虽然他心中有着难以消除的时强时弱的不安,不道德,却像被面前这恭敬的微笑溶化了似的,而且,一种更有力量的惑在意识深层兴奋着他。沙桩技术现在成了影响重大的科技成果,报纸准备报道,电台准备广播,国家准备给予发明奖,一旦署上名,在建筑史上都将占有小小的光荣的一页。…他在那使他晕糊糊的微笑后面,隐隐约约想到:矮个儿工程师的子要从外地调回北京,自己应该多帮助想办法…

只回想到这儿?

还该往前回想回想…

——刚宣布完对他的任命,周围都是祝贺的笑脸,他很兴奋,很不安。他很诚恳地握着每个人的手,他很动地谢着每个人的祝贺,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谢的话,他的脸像喝了酒一样发热,头也一片雾般发晕,他分不清每个人都说什么了,他也记不住自己都说过什么了,他只是和许多的手握着,分不清哪只手糙,哪只手细,哪只手干燥,哪只手,哪只手热,哪只手凉,哪只手热情,哪只手冷淡,哪只手真诚,哪只手应酬,他只是心要好好工作,心地谢,还有心的歉疚——向自己表示祝贺的,有的比自己资历老,有的比自己年轻有才,可现在他要领导他们,他很不安。他要努力、尽力…

——他不知不觉注意起穿戴来。以前过节时才穿的呢制服,现在经常上身。过去从不照镜子,现在总要在镜子前整好衣装发型才去上班。是女儿发现了他的变化:“爸爸,你当了处长可注意起打扮来了。”

“是吗?”他愣了一下忽然自我发现“不好吧?”

“怎么不好,不当处长也该注意美嘛。”女儿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

——曹处长,曹处长,人们到处都这样尊敬地称呼他、请示他。他总是老大的不安,连连点头赔笑,好像欠着对方什么。几十年驯驯服服惯了,他还不适应这地位的变化。当那些比他资历还老的人这样尊敬地称呼他时,他的不安到了窘迫的程度。可同时也有一种暖热的兴奋陶陶然涌上来。他像喝了不多不少的酒一样,晕糊糊飘的,很长一个时间以来,他就处在了这种舒泰的状态中。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喜讲话。喜在各种会上讲几句,哪怕是处里十几个人的工作会议。他坐在那儿很动,紧张地做着心理准备,他的脸会涨得通红,他的手神经质地颤抖着,来回理着并不用理的笔记本,然后,要咳嗽好几下,才困难地开始讲话,遇到和兄弟单位一起聚餐时,他也总要涨红着脸,端着酒杯站起来,说几句符合处长身份的祝酒辞。

——他在各种场合学着当处长、当领导。到处是新的课题,新的窘困,新的进取,新的刺

“什么事啊?”两个人坐下以后,景立贞亲切地问。她非常清楚地到着自己局委副书记的身份(这是一种有重量的觉),她从自己的坐姿中,从自己说话的口吻中,从看着对方的目光中都觉到这个身份。当然,这不是在办公室,是在家中,她还觉着自己主妇的身份,这使她又多了一点随和,化为接见一个下属特有的微笑。聪明人对一切人、事都能有个恰当的态度,那态度便符合着他与对象的全部双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