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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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么,我想办法把连字游戏留下来。”几分钟过去。我正考虑开口问那位母亲,在加莱究间发生了什么事,咖啡馆后面传来一声大叫。
“哇!”罗杰逃似地出来,后面跟着他面灰白的父亲,手里拿着剩余的报纸。罗杰用最高的音量评述他的探险过程,引得全咖啡馆的人都停止了谈话。他的监护人望着子,纵纵肩。不过是上一次厕所,英国人就有本事搞得轰轰烈烈。
让罗杰一家如此惊惶失措的设备,是“土耳其式马桶”:浅浅的一个陶瓷盆,中间一个孔,两边各一个踏脚。据说是一位土耳其工程师,为了尽量让人到方便而设计的;法国人又加以改良,加上高冲水装置。此水来时迅急,使用者稍不留神,双脚便会被水冲。避免水漫脚面的方法:第一是退到门口再拉冲水杆,但这需要手臂长又必须保持身体平衡,才办得到;第二是本不冲水。使用第二种方法的人,不幸甚为普遍。
有些厕所又装了省电装置,而使问题更为严重;电灯开关设在厕所门外,会在用厕者进入38秒后自动关闭,让蹲在里面的人陷入一片黑暗。如此可节省宝贵的电力,又免得有人蹲着不走,占着马桶不拉屎。此种装置乃法国特有。
白马桶让人不解的是,土耳其式马桶仍在继续制造,而最摩登时髦的咖啡馆,后厢也很可能有这么一个恐怖地带。可是,当我向曼尼古西先生提起这点时,他却为法国卫生设备奋起辩护。他说高级的法国马桶,其致完美,能让美国人也为之叹服。他建议我们见个面。讨论我们要在家中装两个什么样的马桶。他手上有些商品可供我们看,保证我们看得眼花缘。
他带了一箱子的产品目录来,倾倒在院中的大桌上,同时发表有关直立式或水平排法的令人困惑的意见。正如他所说,花样很多,可是式样和彩都太大胆新——酒红或杏黄,楼刻着花纹的短东西。我们想要朴素的、白的那种。
“那简单,”他说。现代人喜新式样、新彩,法国卫生设备正掀起一场大革命,设计家不用传统的白。不过,最近他看到一型,可能正是我们要的。他翻找他的目录——这儿他相信,就是这个。
“哇!高级马桶!”他把目录照片推向我们。照片上活像古董瓷器的,是皮尔-卡丹牌马桶。
“看到没有?”曼尼古西说:“还是皮尔-卡丹设计的呢。”确实如此,除了有皮尔的签名之外它完美无缺,看起来就像个马桶,而不像个金鱼缸。我们订购了两个。
一周后,曼尼古西打电话来,忧伤地告诉我们,卡丹公司不再制造我们想要的那种马桶了。
“劫数啊”但他会继续搜寻。
又过了10天,他带着胜利的姿态再次登门;走上台阶时,高举着另一份产品目录挥舞。
“一样高级!”他说“一样高级!”皮尔-卡丹也许丢下浴室不管了,但英勇的库勒耶(courreges)接替了他的位置。库勒耶的一款设计与卡丹相似,而且相当自制地没有在上面签名,让马桶保持纯白。我们向曼尼古西道贺。为表示庆祝,他同意来一杯可口可乐。举起杯子,他说:“今天有了马桶,明天再看暖气。”在摄氏33℃的光下,我们听他说明暖气将会多暖。他并且讲述为装暖气须得如何敲打房子。墙壁要凿,尘土会飞扬,钻的噪音会盖过蜂嗡嗡声和知了鸣叫声。
“工作期间只有一样好处,”曼尼古西说“两三周内不会有客人。”呢!是啊。
可是在这段噪音震耳的隐居期来临以前,我们还准备接最后一位客人。此人笨拙又倒媚、心又躁,老是打翻东西、砸损物件。因此我们特地邀请他在一场大破坏之前光临,好把他来访期间制造的碎片残骸,一并埋葬在八月的断垣瓦砾之下。他是班尼,我相15年的密友。他不讳言自己是“全世界最差的客人”我们喜他,但得随时提防。
班尼的风采预定抵达时间过了好几个小时,他才从机场打电话来,问我可否开车去接他。出租车公司方面出了一点小差错,他困在机场来不了。
我在机场楼上的吧台找到他,正怡然自得地喝着香摈,翻阅法文版的《花花公子》杂志。这人年近50,身材瘦长,极其英俊游洒。他穿一件高雅的西装,衬衫却灰脏不堪,子也像是烧焦了似的。
“抱歉把你拖出来,”他说:“可是他们没有车了。喝杯香摈吧。”他告诉我怎么回事。这个人,什么倒婚事都发生在他身上。飞机准时抵达,他预订的一部活动敞蓬车也已经等在那里。顶蓬放下了,午后的光明媚,班尼兴高彩烈。他先点起一支雪茄,还没开上高速公路。和风吹袭下雪茄燃烧得很快,才20分钟,班尼便把烟头扔了。他逐渐发现过往的车辆都向他招手,他遂也招手,心想,法国人何时变得这么友善了。
还差几公里就要上高速公路时,他才意识到车后起了火,是那没熄灭的雪茄烟头掉在椅垫上惹的祸。他形容自己如何沉着冷静,把车子停在路边,站在前座向火焰撒时警察来了。
“他们非常和气,”他说:“但他们建议我把车子开回机场。出租车公司的人十分顽固,说什么也不肯换一部车给我。”他喝完啤酒,把帐单给我。兴奋紧张了一下午.他说,还没来得及去兑换旅行支票呢。很高兴见到他,还是老样子,风度翩翩却笨得无可救药,衣着体面但永远手头桔据。记得有次参加晚宴,我们都没带钱,和我只得冒充他的女仆与跟班,事后再和他对分小费。跟班尼在一起,总是笑话不断,一顿晚餐一直吃到凌晨时分。
以班尼这样,看表时能把酒泼在身上,第一道菜刚上纯白的子一定脏。以后一周风平静;只打破了一两样东西,游泳时浴巾不知怎么掉进泳池,护照随着脏衣服送到干洗店,以及有几回以为自己下了黄蜂等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灾难。我们依依不舍地送走他,希望他不久后再来,喝光我们后来在他下发现的四杯没喝完的酒,并取走他留在帽架上的一条内。
车站咖啡店奔牛村有一家古老的车站咖啡店,这消息是贝纳告诉我们的。他郑重其事地形容,那是一家旧式家庭餐厅;早在食物成为一种时尚、酒馆开始卖鸭而不卖牛以前,法国到处都是这种餐厅。
“要去就快,”贝纳说“因为老板娘考虑退休了。去时带着好胃口,老板娘喜看人吃得盘底朝天。”奔牛村的车站已经关闭40多年了,站前无人照管,道路布坑,从街道上看不出那是一家馆子——没有招牌,也不见张贴菜单。我们打这儿走过几十回了,一向以为这栋房子里无人居住,殊不知树林后面隐藏着一个停车的停车场。
我们在一辆救护车和一辆水泥车之间寻得一个车位,站在那儿先听听窗内传出的碗碟声和谈话声。餐厅距车站约50公尺远,四四方方,朴实无华,门上几个手写的字:“车站咖啡馆”已经褪,几乎认不出。
一辆雷诺箱型车开进停车场,两个着工作服的人跳下车。他们在外墙边的老旧水槽那儿,用木架子上的黄香皂洗净手。濡着手,拿手肘推开门。他们是常客,径直走向酒吧末端挂在钩子上的巾。等他们擦干手,两杯酒和一瓶水已经等着他们了。
餐厅很大,通风良好。前厅暗,后厅明亮。后窗外是一片田野和葡萄园,绵延到远方朦胧而高大的卢贝隆山。正午刚过几分钟,餐厅里至少有40个男人在用餐,普罗旺斯人午餐是必须准时的事情,仿佛肚子里有定时器。正午进餐,一点也不容耽搁。
每张桌上都铺着白纸桌巾,摆着两瓶没贴商标的酒,一瓶红,一瓶粉红,是两百公尺外对街上的奔牛村合作社所产。没有菜单可看,老板娘每周一到周五制作五种不同菜式,她做什么,顾客就吃什么。她的女儿送上一篮柔软好吃的面包,问我们要不要喝水,要酒时告诉她。
其他的顾客像彼此都认识,开怀地隔桌嬉闹。一个胖大个儿被指为正在减肥,他停着不吃,咆哮了许久。我们看见电工和为我们铺石阶的布里诺在角落里同桌吃饭,又认出另外两三张面孔,是自从我们家中停工以来便未见到的。他们都晒得通红,健康又轻松,仿佛在度假。其中一位向我们喊话。
“我们不在,家中安静多了吧?”我们说,八月份复工时,希望他们都能来。
“正常情况下,会的。”他的手摇摆着。我们明白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