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三：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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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愿意收下弘儿么？”

“我刚刚想过，你所说的虽然有几分道理。但这不过是短期现象。人心总是赤诚的，只要待的久了，弘儿终究能受到你的真心。”从对自己和睦家庭的愉悦设想中离出来，张嫣一片错愕。

刘盈是不是将她想象的太好了？

他觉得，虽然刘弘短时间内会对自己有所误会，但那不重要。只要自己用真心化，假以时，终有一天，刘弘会知道自己待他的好。

这样的话让她听的先是极恼，然后觉得从心底泛上一片笑意，最后，最后变为一片惘然。

少年舅甥，四年夫，他们觉得足够了解彼此，却发现，在从前没有遇到过的新关系面前，还是会判断错对方的反映。

“舅舅，”张嫣静静的看着丈夫，叹了口气“我给你说实话。”

“说起来，这些子，我没有召见团子，团子也没有主动来椒房殿拜见过我。而你，出于对两边都有些尴尬，也避免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情。因此，回这几个月，我和他名为母子，竟是彼此不曾见面。当然，”她嫣然自嘲“他才六岁，不过是个孩子，我虽然不够成，却终究已经及笄适人，和团子放在一个层面赌气，终究是我错的更多些。前些子，因为樊伉的事情，你对我如此信任，我十分动，也决定以后认真对待团子，不再逃避。只是最近身子真的重了，才拖了下来。”

“可是，舅舅，”她抬起头，眼睛锐利起来“也许在别人心里，他是皇长子，是曾经差点当了皇帝可惜命运玩的悲情皇子，是你亲封的淮王，可是，在我心中，他只有一个身份，就是你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我知道。”张嫣做了个不必再说的手势，打断了刘盈急急想要解释出口的话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一个意外；我也知道，他的出生甚至在我嫁给你之前；我知道，这些年，你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对于他的生母袁美人，你可能没有太多印象，如今也只剩下愧疚，并无别的情。”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持已，”她静静的看着丈夫，漂亮的杏核眼中闪过琉璃般的泽，“我知道的这些，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他是你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而哪一个女人，会真的喜这样身份的孩子。

“阿嫣，你别动。”刘盈看着阿嫣因为情绪起伏而变的嫣红面颊，已经是担心的坐卧不宁。

阿嫣已经将近生产，任何一点刺，都会对身体影响很大。此时情绪发生起伏，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

这么想，不觉已是生了悔，明知道阿嫣身子重，却觉得并不是个严重的话题，于是在这个时候和阿嫣提起。

“今儿的事就算了。团子的事，等你生产后，咱们再分。”张嫣靠在刘盈的膛中，平静下来，道“不用。放心，我撑的住的。”她边扯出一抹笑意，——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再停下来。

又平静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望着丈夫忧虑的面孔，轻轻问道“舅舅，阿嫣让你失望了？”

“没有。”刘盈抱着子，恳道“阿嫣，咱们不说了可好？”

“我喜一次解决事情。”张嫣坚持道。

“若这个时候，你不给我一个意答案，我反而会放不下的。”刘盈只能深深叹息。

许久之后，方道“阿嫣，你记得，小时候，我和你说过的话么？”张嫣偏头略想了一会儿，知道了刘盈的意思，道“是在新丰的时候么？”刘盈点了点头。

“那已经是很远的事情了，”她面现一点怀念之“难为你还记得。”那时候，她才刚刚到这个时空不久，正是心中彷徨不定的时候。家中遭难，阿母记挂着受挫的丈夫和新生的儿子，也没有多少心力关照她。唯有刘盈注意到她的不安，于是开导她，告诉她，人生在世，要先学会付出，才能够收获情。

于是她的边便温柔的苦笑起来。

那一次刘盈对自己的开导对她有着很大的帮助。可以说，正是因为他点醒了自己的津，自己才能够那么快的融入到初汉这个陌生的家园之中。

可是，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适用的。

“持已，”她道，声音带着一点甜和浅浅的怨念“你就是这样的人，总是对身边所有的人都心怀善意。也是，正是因为你这样，我才肯这么义无反顾的喜你。

可是，持已，我却不是你这样的人，我做不到那么博。

也许对你而言，无论是团子，还是后我可能生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你一样的希望他们好。但是我只要想着，后，我的孩子与刘弘，便是今的你与吴齐二王，我就没法子真心喜他。”

“——当然，”张嫣抬起头来，带着深深的骄傲和自尊“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我张嫣还不至于下作到要和一个才六岁的孩子主动过不去，可是我也做不到真心待他好。”

“如果你一定坚持这么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面子上，我会做的很好。可是，持已，人的心意是不会骗人的。如果只是让我做个一个月两个月，也许我能撑下来，但是让我做上一辈子，持已，我做不到。”

…

这一天晚上，张嫣睡的极为不安。于是在半夜里忽然醒过来，向身后靠过去，发现身边空落落的，被衾下面，有些空。

刘盈并不在那儿。

她忽然惶惑起来。有些悔自个儿不该在今将实话都说出来。

——若她嫁的不是刘盈，而是这世上任何一个旁的男人，出于维护夫间面子上的和平，她会自然而然的接下丈夫的要求，面子上做的一片和顺，虽然心底亦不以为然。

正是因为，那是刘盈，是她多年相处深深了解的这个人，她才会揭开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明确的告诉他，自己不愿意接手别的女人的儿子。

可是，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还是有些离经叛道了？

有人说，男女因为互补，而深。

正因为自己不是那么白雪，才会喜上人美好的刘盈。可是，当这样的刘盈发现自己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美好的时候，是否会对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