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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泄露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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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省妇联组织十佳和与会代表参观工业开发区和生态工程,卓小梅想就奖金的来源问问贺主席。贺主席跟省妇联的一位处长贴得铁紧,话不进。想问魏德正,才发现他不在人群里,可能是中途开了溜。市里领导进省城,就像县里领导上市里,要拜访的领导,要找的关系那么多,够忙的了。卓小梅只好暂时放弃这个念头,无声自责道,你真是见不得大钱,区区五万元奖金竟搅得你心神不定。

据会议安排,晚上在上午开会的大礼堂举办大型文艺晚会,会议代表都发了票,而且是贵宾席。晚会八点才开始,晚饭后那段时间,贺主席和费局长几个跑到魏德正的房间里凑热闹,说笑话,卓小梅也跟了去。这叫做密切联系领导。卓小梅还想着奖金的事,却因人多嘴杂,终于没开口。

电视里正在播报晚间新闻。先是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之后才是省里的新闻。省里的第一个节目就是十佳颁奖大会,足足放了十多分钟。十佳里面,唯有卓小梅上镜的时间最长,因为施书记给她颁奖的全过程都进了电视。贺主席说:“卓园长看你好风光的,当时的觉一定好得不得了吧?”费局长也说:“卓园长现在可是大名人了。”卓小梅笑笑,不语,心里倒也受用。

新闻播完,几个人去大礼堂观看晚会。无非是些歌舞升平的节目,电视里天天是这种玩意儿,卓小梅觉得无趣,想起招待所院内静幽的环境,这两天也没来得及领略领略,就悄悄逃了出去。走过一座拱形小石桥,前面是空旷的草坪,高处的灯光自树叶间漏下,似真似幻。无声的蝙蝠自空中倏然划过,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黑的弧线,它已遁入不远处的树丛。草坪里面嵌着弯曲的麻石小路,卓小梅悠然前行,只顾歙动鼻翼,纳着润的泥土的气息,偶有残叶漂落身上,竟浑然不觉。

正在惬意间,忽有人自石桥上走过来。那是魏德正的脚步声,卓小梅不用回头,也听得出来。还没拢来,魏德正就开口道:“小梅你好自在啊。”卓小梅说:“一整天又是开会又是参观,只想清静一下,所以对晚会节目就失去了兴致。”魏德正几步走近,说:“我没有破坏你的清静吧?”卓小梅说:“魏书记这是看得起我,才舍弃了晚会不看,出来陪我,何言破坏?”魏德正说:“我知道你是想减轻我的心理负担。其实我跟你一样,对那样的晚会兴趣不大。”卓小梅说:“那种晚会是专门表扬你这样的领导的,怎么会兴趣不大呢?”魏德正说:“那样的表扬也太肤浅了,听多了生腻。”随便聊着,两人已经走过草地,来到一处花畦前。花不少,卓小梅只认得那些常见的茶花和杜鹃。也许是刚刚盛开过,畦中落英缤纷。魏德正低了头,在花丛中闻闻,说:“要说自在,还是这花,想开就开,落便落。”魏德正是叹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太多顾忌。卓小梅自然听得出来,却不点破,只说:“要不怎么说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绕过花畦,两人来到一处墙。忽见墙上嵌着一扇木门,魏德正随手一拉,竟然就开了,前面是条窄小的甬道,两面墙上爬青藤。听着墙外传进来的市声,魏德正说:“到外面去看看怎么样?”卓小梅说:“时间还早,那就出去走走吧。”甬道不长,不足二十米的样子。到得拐弯处,一条偏巷出现在眼前。走出巷口,前面便是闹市,车水马龙,夜景辉煌。这是一条不宽的弯曲起伏的旧街,街两旁的梧桐树大豪放,间或还能看到没有拆完的很有些时代的板装屋。

忽然间,卓小梅就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觉来。

魏德正望着远处的街影,抬手拍拍身边的梧桐树,说:“十多年了,过去的石子路换成了水泥路,街旁的板装屋也少了,唯有这些梧桐树还是当年的梧桐树。”原来魏德正也认出了这个地方。说不定他早知道省委接待处有道后门直通这条老街,特意把她领出来的。遥念读幼专的那几年,虽然天天行走于此,却哪里知道与深不可测的省委接待处只一墙之隔?还多次跟身边这个男人从这里走过,尽管并没真正深过对方,如今触景生情,依然备觉温馨。卓小梅也就说:“时间真快,转眼我们就人到中年了。”魏德正说:“是呀,真快。只有梦里回到这个地方,还是当年的旧踪。”这话让卓小梅暗暗一惊,意识到自己欠了魏德正很多。却只能默然,无话可说。魏德正不去理会卓小梅,说:“小梅,要说我还得好好谢你才是。”卓小梅不知此话何指,心想是不是当年拒绝了他,故意这么正话反说?只得说:“德正,是我对不起你。”卓小梅觉得到了这个地方,再一本正经叫魏德正做魏书记,便显得生分了。魏德正懂得她的用意,却笑而不语,走到了前头。

不觉得就到了幼专前面。过去那道不宽的铁门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石门。两人在门下站了一会儿,魏德正说:“进去看看么?”卓小梅说:“免了吧,门卫不会放我们进去的。”最难忘的还是幼专斜对面的粉店。然而几番搜寻,还是不见踪影,当年低矮的木屋已改成三层的砖楼,楼下的门面全成了网吧。卓小梅说:“想起当年,花两张角票吃一顿米粉,便是莫大的享受。现在的年轻人,最时髦的已不是吃喝,而是泡吧了。”魏德正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征嘛,那时短缺的是物质,现在短缺的是神。”好像有些不甘心似的,两人一路走去,眼睛仍在那些招牌上瞟着,仿佛找不到过去的粉店,绝不罢休。自然是无果而终。卓小梅不无遗憾地说:“记得为了请我吃粉,那时你连公共汽车也舍不得坐,都是走路来,走路回。今天粉店若在,我一定好好请你,还你一份人情。”魏德正似有几分动,说:“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只是说还人情,也太严肃了点。倒是那时我也太幻想了,以为多请你吃几次米粉,就会打动你的芳心。”卓小梅有些内疚,说:“这都是缘分,不是人为可以做得到的。”魏德正苦笑笑说:“只好这么理解了。不过现在想来,如果不是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不是你的断然拒绝,我也不会时时警醒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卓小梅意识到,这大概就是魏德正刚才说的要谢自己的理由了。

卓小梅也就明白过来,为什么秦博文会一事无成,沦落到今天这个不尴不尬的地步,而魏德正却通过多年努力,悄然崛起,做上一地高官。怪不得有人说,失恋使人进步。像秦博文这样,虽然当初如愿娶上自己想娶的女人,事业上却无所作为,到底是幸耶,还是不幸?原来鱼与熊掌,真的不可得兼。

又想起半年多来魏德正的大恩大德,卓小梅开玩笑道:“魏大书记,你不是为了谢我,才给予机关幼儿园和我本人这么多的帮助吧?”魏德正说:“不能排除这方面的因素。”卓小梅说:“还有别的因素吗?”魏德正说:“那当然,幼教事业也是和人民的事业的一部分嘛。”卓小梅说:“这两天你好像很少打官腔,害得我差点都要忘记你是领导了。你这官腔一打,又让我恢复了记忆。”魏德正笑道:“我那是官腔吗?”快到老街尽头了,前面有一处茶馆,魏德正指着楼前的招牌,说:“真是巧了,这里也有一个天然居,不知是不是昨天禹老板推荐的那个天然居。”卓小梅说:“有这种可能。”魏德正说:“我在家里天天要喝茶的,这次出来得匆忙,忘带茶叶,宾馆里的袋装茶又没法下喉,真被害苦了。小梅可以陪我进去喝两杯吗?”卓小梅说:“为我领这个十佳奖,你都陪到省里来了,我陪你进去喝两杯茶,那不是很应该的吗?”魏德正高兴地说:“那太谢谢你了。只要茶好,即使不是禹老板朋友的天然居,那又何妨?”走进茶馆,魏德正亮出禹老板给的名片,服务生立即客气地说:“哦,是禹老板的朋友。”将两位领上楼,请进一个装修典雅的小包厢。卓小梅也就意识到,今晚这些看去非常偶然的巧合,实际上是魏德正事先设计好的。

不过正如禹老板所说,这里古拙的装修还算别致,值得一来。尤其是墙上那幅字,有点启功体的味道,卓小梅比较喜。是一副回文联,意思不错: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服务生很快上了茶,是著名的西湖龙井,茶味纯厚。不过卓小梅喝得比较节制,怕回接待处后影响睡眠。魏德正却兴趣盎然,侃侃而谈,说起茶道来,让卓小梅长了一回眼界。

茶过两道,魏德正举起杯子,说:“今天以茶代酒,祝贺你荣获全省十佳!”卓小梅端杯跟他一碰,说:“谢领导看得起,让我得此殊荣。”魏德正说:“不是领导看得起你,是你事业有成,名副其实。”卓小梅说:“事业有成和名附其实的人多的是,却不见得都像我一样能得到领导的青睐。”

“这倒也是实话。”魏德正说“小梅你今天算是幸运的,正好是施书记亲自给你颁的奖。”卓小梅说:“施书记颁奖和其他领导颁奖有什么不同吗?”魏德正说:“当然不同。刚才你也看了电视,施书记给你颁奖,上镜的时间就比其他获奖者多得多。”卓小梅说:“这岂不是狐假虎威么?”闻此言,魏德正不莞尔。卓小梅不知何故,说:“我说错了?”魏德正说:“你这个成语用得太恰当了。”卓小梅说:“怎么个恰当法?”魏德正说:“女人中,最勾魂者是谁?当然是狐。男人中,最威猛者是谁?当然是虎。勾魂如狐,又能借虎势,这样的女人那还了得?”卓小梅说:“你这不是比附么?”又喝了好几杯,茶壶已干。正好电热壶里的水已在沸腾,魏德正提壶续水。卓小梅心里还耿着那笔奖金,终于忍不住说道:“你知道上午我领的奖金是多少吗?”魏德正盖好茶壶,说:“起码有千儿八百的吧?”卓小梅说:“整整五万元。”魏德正淡然一笑,说:“那你发财了。我不知道奖金这么多,不然将费局长他们也请过来,狠狠宰你一刀。”听魏德正这口气,卓小梅就明白他早已知道奖金情况。便问他:“谁替我出的赞助?”魏德正假装糊涂,说:“什么赞助?”卓小梅说:“你别明知故问。没有赞助,省妇联会拿出这么厚的奖金?”魏德正说:“你别小瞧人家省妇联,这点钱算什么?”见魏德正不肯实说,卓小梅只好作罢,不再追问。

也不知泡到了第几壶,服务生留下的那小听茶叶已经见底。卓小梅只象征地抿抿,基本上是魏德正一人在喝,看来他还真是来这里过茶瘾的。最后那壶茶已续了五道水,魏德正还舍不得倒掉,又续水,说:“喝完这一道就走。”这道茶自然得久泡两分钟,因为茶汁出得相对慢些了。等茶之际,魏德正依然手不离壶,捏着壶盖顶珠,无话找话道:“小梅,我知道你这人向来清高,不过在老同学面前,没必要过于矜持,以后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尽管提出来。你要知道,我是分管群的市委副书记,在这个位置上,还是能办点事的。”听这口气,今晚魏德正要卓小梅陪他来喝茶,仿佛就是要对她说这句话似的。卓小梅也不深想,自己又不是官场中人,他管不管群,与己何干呢?

喝完壶里最后一道茶水,两人走出包厢。服务生也不收他们的钱,只在单子上写下禹老板的名字了事。卓小梅说:“禹老板的名字还真值钱。”魏德正慨道:“是啊,禹老板的名字是走势正猛的期货,谁能将这期货购到手,以后是有大赢的。”卓小梅没能完全听懂魏德正的意思,却想起媒体上曾披过的某些官员对老板说过的话:你出钱帮我把官做大,我的官做大了,回头再帮你赚大钱。也不知魏德正说的期货,是否就是这么回事。

回到维都,那些做厌了各类会议和杀人放火赌博嫖娼小道消息报道的记者们,听说本土出了个全省十佳女青年,纷纷涌进机关幼儿园,对卓小梅进行全方位的采访宣传。这是不花钱的广告,却比花钱的广告效果好得多,一时间卓小梅报纸上有芳名,电视里有身影,成了维都新闻人物。连机关幼儿园也沾了不少光,名声跟着响亮起来,不少家长闻风而动,毅然决然把自己的孩子从别的幼儿园转了过来。机关幼儿园人气旺盛,用时髦的话说,就是实现了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赢。

卓小梅当然不只顾着出风头,还腾出时间,将苏雪仪和曾副园长她们叫到园长室,说了在省里参加颁奖仪式的有关情况,算是对大家一个代。几个人都说:“卓园长你离开维都后,我们就开始关注省里的电视频道,第二天晚上就看到了你们领奖的新闻,大家脸上也跟着光彩。”提到卓小梅上电视的事,董燕来了劲,说:“省里的新闻我看得特别仔细,我发现卓园长上镜的,比平时还有气质。”曾副园长说:“我也注意到了,十佳里面,卓园长上镜的时间最长。”董燕说:“你知道为什么吗?”曾副园长说:“你刚才不是说过,卓园长上镜,气质好,引记者的眼球。”董燕说:“这是一个原因,另外还有原因。”说了半句,故意卖个关子不说了。曾副园长急问:“还有什么原因?”苏雪仪的胃口也被吊了起来,说:“是不是记者里面有卓园长的亲戚?”董燕这才得意地说道:“你们知道吗?给卓园长颁奖的领导是省委施书记。”两个女人明白过来。苏雪仪点头道:“燕这么一提,我也就明白了。主要领导一出现,自然会成为媒体追踪的重要目标。”曾副园长说:“其实我们也认出了那个给卓园长颁奖的领导是施书记,只是没想到这一层上去。”董燕说:“这就是做领导的风光,要不如今的人,怎么做梦都想着做领导,做大领导呢?”这个董燕,眼睛还尖的,人家只知道看热闹,她就能看出热闹后面的门道。不过卓小梅可不是请她们三位来研究新闻报道的,这事归宣传部门管辖,机关幼儿园想手还没这个资格呢。卓小梅拿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一叠钞票,摆到了桌上。

这便是那天从施书记手上接过来的五万元奖金。

三个人眼睛就直了,说:“卓园长你这是要干什么?给我们三个行贿?我们还只听说过部下给领导行贿,哪有做领导的给部下行贿的理?”

“你们美什么美?想要我老人家给你们行贿?”卓小梅说:“这就是十佳女青年的奖金,今天拿出来,是请你们给个主意,看如何处理才好。”这是卓小梅个人的奖金,竟然拿出来问别人处理意见,三个人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一句我一句议论起来。这个说:“卓园长,十佳是你个人的荣誉,奖金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们何干?”那个说:“得了大奖,请姐妹们上馆子一顿,我们肯定乐意。给你出什么主意,谁有这个资格?”另一个说:“你不是怕我们举报你吧?可这是你的合法所得,还上了电视的,举报也没用啊。”卓小梅脸一沉,说:“果真如你们说的这么简单,我早拿着钱,乐滋滋自己挥霍去了,还多此一举,叫你们拢来干什么?”三个人不吱声了,盯着卓小梅,等她给说法。

卓小梅眼睛瞧着桌上的钱,说:“这可是结结实实的五万元啊!虽然在有些人那里,五万元并不是什么大钱,但对于我们这些没跟大钱打过道的人来说,说是小钱,恐怕还缺些底气。我也不是不需要钱,我需要得很。你们也看见了,前一段秦博文的债主得我东躲西藏的,手头若有这五万元,也不至于那么狼狈不堪。我是走路都低着头,巴望地上有金子可捡。可这五万元表面看去是省里领导在台上颁给你的,背后却另有来路,捏着还有些烫手。那天接过奖金回到台下时,我心里就直犯嘀咕,这钱肯定不是那么好拿的。如果拿个一千两千,甚至三千五千,我还相信这钱的出处不会有什么问题,一给就是五万元,这能不让人生疑吗?你们想过没有?省妇联不是跟钱打道的部门,而且本省又不是沿海富裕省分,公务员的基本工资常常拖欠,不可能有太多的余钱拿来做十佳这类花样文章,省财政就是拨点经费也是很有限的,省妇联会这么大方吗?”这话确实不无道理。可三人还是不能完全认可,董燕说:“你的奖金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是施书记亲手递到你手上的,还要问什么来路呢?”曾副园长也说:“领导好比爹娘,爹娘给的钱,有什么好顾虑的?”卓小梅还是摇头,说:“你们说得轻巧,这种不明不白的钱,拿起来易,放下去难。一定有人为我出过赞助的,为此我曾问过魏德正,只是他不肯说。”苏雪仪说:“假设你说的是事实,人家也是冲着魏书记去的,不会有你的事。”卓小梅怕就怕是有人冲着魏德正去的。

有人冲着魏德正去,魏德正再冲着你来,最后会是个什么结局呢?卓小梅想想就有些后怕。当初她以为这个全省十佳,不过是闹着玩儿的,若事先知道要奖给你五万元这么个大数,她早就坚决回绝了。

有这种担忧,并不全是卓小梅神经脆弱。魏德正上任市委副书记以来,对自己和机关幼儿园这么关照,却看不出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卓小梅心里就很是没底。用儿女情或同学谊来解释,在当今这个现实主义盛行的时代已经不太可信。还有在省委接待处里过面的禹老板的影子,这两天也老在卓小梅的脑袋里晃悠。魏德正说过,禹老板是走势正猛的期货,他是不是正盯着这期货,准备进行投入产出呢?

当然这只是卓小梅的第六觉,跟苏雪仪她们一时还说不明白。只得让董燕打个条子,暂时把这五万元钱存入银行,至于怎么处理,以后再说。董燕不好再说什么,将钱到包里,在曾副园长的陪同下,去了储蓄所。苏雪仪也抬起股,准备到班上去看看,卓小梅说:“你要于清萍下班后到我这里来一下。”下班铃声响过没多久,于清萍走进园长室,说:“领导做了十佳,成为新闻人物,追星族在后面追得那么紧,还有时间接见部下?”卓小梅说:“哪有你说的这么风光?我是寂寞难耐,才叫你来说说话。”扶正椅子,让于清萍坐下。

不着边际闲扯几句,卓小梅提到了那笔奖金。于清萍眼睛圆睁,说:“哟,原来领导是喊我来分奖金的。要不要签字?我包里有笔。”卓小梅说:“我就看不得你这样子,说到与钱有关的话,瞳孔就要放大好几倍。”于清萍说:“时代在进步,过去要见钱才眼开,现在闻钱也眼开了。”卓小梅不是叫于清萍来练嘴皮子的,话锋一转,道出了自己的忧心。

于清萍仍是一脸歪笑,说:“世上最害人的就是钱,没钱天天想的是钱,有了钱又疑神疑鬼的,天天去琢磨钱。”卓小梅说:“不琢磨行吗?你若是我,碰到这种情况,也会多一个心眼的。”于清萍说:“我若是你,先拿着这五万元豪赌几天,若赚了钱,立即办个护照,到西欧或美国去游历两个月,看看那些腐朽透顶的资产阶级到底是怎么腐朽的。赌输了,继续做自己的园长,下次又去搞个十佳女强人之类的奖回来,再风光一把。”玩笑是玩笑,于清萍知道卓小梅把底兜给你,肯定有什么要吩咐,说:“领导有指示尽管说吧,你封官许愿,让我做了个无职无权的空头工会主席,我还没报答你呢。”卓小梅说:“你嫌工会主席无职无权,我俩对调怎么样?”于清萍忙摇手,说:“我可没这样的野心。我这人向来没追求,做个空头工会主席已经心意足了。”卓小梅无心饶舌,说:“你侧面了解一下,有没有人通过市妇联或机关事务局,给省妇联拿过赞助款。”于清萍说:“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又不是联邦调查局的,到哪里去了解?”卓小梅说:“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另外还摸一下那个禹老板的底细,他跟魏德正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总怀疑我的十佳,是禹老板拿的钱。”于清萍晃晃脑袋,说:“谁要我是你的部下呢?就照领导说的试试吧。不过我不能给你白跑腿,你得出情报费。”卓小梅说:“这个好说。”心有所系,这些子卓小梅也没情绪做事,连班上都去得少了,缩在办公室里发痴的时候多。她也反省过,做一回全省十佳,拿五万元奖金,本来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竟然得神经兮兮的,自己与自己过不去,实在大可不必。可她是个认死理的人,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事绝对没那么简单。大家都有这样的体会,走在街上,袋子里的钱包被人偷去甚至抢走,稀松平常得很。一旦有人在地上拣个包,说是你掉的,要往你手上,你肯定心存警觉,连话都不敢搭,赶快躲得远远的。事实是你如果不及时躲掉,想贪便宜,接包于手,到头来不但便宜贪不着,还会惹一身麻烦。卓小梅觉得那五万元钱就是随便走在街上,别人硬给自己的,想不警觉,确实没法做到。

这天在办公桌前坐了一阵,也不知要做些什么,无聊之际,胡翻起屉来。忽翻到一个文件袋,揭开袋,里面装着十佳会议资料。记得十佳颁奖会议曾印发过与会代表通讯录,当时也没怎么在意,顺便合到其他会议材料里,一并带了回来。打开文件袋,很快找到那份通讯录,卓小梅开始照着上面的号码,去拨外地十佳的电话。拨了几个没拨通,继续往下拨,终于通了。卓小梅自报家门后,对方口气倒也很亲切。提到奖金,问有没有人给过赞助款,那十佳说五万元不是个小数目,没人拿赞助款,省妇联出得起吗?就是出得起,人家会那么大方吗?然后明白告诉卓小梅,自己那十余万元的赞助款就是从有关系的企业或老板那里拉的,省妇联除了五万元奖金和会上各项开支,估计至少能在每个十佳身上净赚五万。

果然不出所料。卓小梅无话可说,连再见都忘了道一声,便放下了话筒。过一会儿又拨了两个电话,都回答说是出了赞助款的。

就在卓小梅的手还搁在话筒上未曾拿开,苏雪仪进了园长室,说:“卓园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卓小梅提不起神,懒懒道:“什么好消息?有时好消息不见得就是好事。”苏雪仪没听懂卓小梅的话,说:“卓园长的话怎么像是哲学教授说的?我跟你说的确实是个好消息,你难道不想听听?”卓小梅说:“你说吧。”苏雪仪说:“刚才事务局小许打来电话,说明天市委组织部要到园里来考察你。”这回轮到卓小梅听不懂了,说:“考察我?考察我什么?”苏雪仪说:“小许没有具体说,只说人事科两位科长会亲自陪组织部领导一起下来。”卓小梅摇着头说:“我又不是市管干部,市委组织部要来考察我,还真的不好理解。”苏雪仪说:“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八成是你做了全省十佳,官运也不请自来,组织上要给你扣更大的乌纱帽了。”苏雪仪这话提醒了卓小梅,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天然居喝茶时,魏德正曾说过,有什么需要他的,尽管提出来,他在群副书记位置上,还能办点事。莫非他真是想提拔重用你?这对于魏德正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也就他一句话的事。只是自己在幼儿园待了十多年,除了懂点幼儿教育,别无所长,并不是块做官的料子。何况她从没动过这方面的念头,这辈子跟这个官字结不上缘,也并不遗憾,做个平头百姓,升斗小民,居有屋,食有粮,已经非常足。卓小梅心里说,魏德正也是的,你作为群副书记,那么多渴望进步的大官小员等着你派人去考察你不派,却派人来考察一个小小园长,犯得着吗?

组织部要来人考察,在别人那里,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卓小梅却这么不识抬举,苏雪仪真的想不明白,说:“组织部要下来考察你,你应该高兴才是,完全没必要这么苦大仇深嘛。我去做点准备,明天接待好上级领导。”苏雪仪走后,卓小梅想给魏德正打个电话,问问明天组织部来考察的事。刚好于清萍进了办公室,伸手找她要情报费。卓小梅说:“你这个情报来迟了,我已得知,我那所谓的十佳确是禹老板提供的赞助。”于清萍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卓小梅说:“不是禹老板,又会是谁呢?”于清萍说:“原来你是在瞎懵。”卓小梅说:“是我亲自刺探到的。”于清萍说:“那我再问你,魏德正与禹老板是什么关系?”这倒是卓小梅还没想清楚的。她显得迫不及待,忙问道:“那你给我说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于清萍当然没有卓小梅那么急切,不紧不慢道:“你还没出情报费呢,这可是你事先承诺过的。言而无信,非君子也。”卓小梅在于清萍头上敲一下,说:“还有一句话你没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