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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十三章解铃常是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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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口中显然在咀嚼着酥糖,但语声更愤怒。

‘但什么?催梦草的来源已少,本门暗器,又必需此草炼制,那姓秦的要这草作什么?’唐迪道:“听说他需用此草来配制‘情人箭’的解药,我们不给他草,只怕他就要反悔婚事了?”老人怒道:“反悔就反悔,暗器才是本门中的血,本门中的命呢,婚事算什么?狗,狗!”他越说越动;‘今江湖中人,虽然都将’情人箭‘看做最厉害的暗器,但那只是旁门左道的障眼法。只有我唐门的毒沙毒蒺藜,才是毒药暗器的老祖宗,堂堂正正的老祖宗,本门中无论什么,都要以暗器为先,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小孩子的婚事,去他的吧!’唐迪嗫嚅道:“但宾客都已来了…”老人大吼道:“宾客,宾客都是,暗器!暗器!只有咱们的毒药暗器最重要,若无暗器,还有什么鬼宾客?”唐迪道:“是,是…爹爹请吃块糖…”老人吼道:“不吃了,哼哼,你当那姓秦的,真的敢反悔婚事么?他若敢说,你只管请他吃毒沙子!”唐迪道:“是,是…”老人道:“好,说完了,你去吧,展梦白你进来!”展梦白心头一惊,几乎从屋顶上跌下来,他再也想不到这老人在盛怒之下,还能发现自己的行踪!

只听‘吱’地一响,窗户已开,灯光涌出。

展梦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跃下,纵身跃入窗户。只见房屋甚是宽大,但房中却只有张特大的锦榻,榻上一张矮几,几上堆了芝麻酥糖,唐迪果已走了!

那白发萧萧的老人斜坐锦榻上,目光闪电般望着展梦白,大声道:“哈!你胆子倒不小,叫你进来,你就进来了?”展梦白苦笑道:“不敢进来,也要进来的。”白发老人道:“我早就知道你要来的!听说你和我小孙子鬼鬼祟祟,是不是帮他来找那女人的?”展梦白心头方自一惊,忖道:“这老人好明!”老人已大声吼道:“是不是,快说,是不是?”展梦白大声道:“是!”老人似乎也呆了一呆,瞪着他瞧了半晌,忽然大吼道:“哈!好小子,你敢承认,你竟敢承认?”展梦白朗然道:“本是实情,为何不承认?”老人目光更是凶狠,厉声道:“你可知道,随意到这屋子来窥探的,犯的是什么样罪么?”展梦白道:“有什么罪,展某承当!”老人吼道:“你若是被他要胁而来,还可减些处罚,否则…哼哼…”展梦白膛大声道:“我自愿来的,与他无干,我若是不愿前来,谁也无法要胁我!”老人又自狠狠瞪了他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拿块酥糖来…快,你也吃一块!”展梦白想也不想,拿了块酥糖给他,又拿起一块,暗道:“莫说酥糖,纵是毒药我也要吃下去!”举手将酥糖抛入口中,咕嘟一口了下去!

只见老人闭起眼睛,仔细咀嚼着那块酥糖,一面不住点头,彷佛已忘了展梦白还在眼前似的。

展梦白索沉住了气,也不说话。

夜风入窗,矮几上的烛火,随风飘来飘去,老人忽然台起手掌,轻轻一拂,也不见有何风声,两扇窗门却‘砰’地应掌关了起来。

展梦白不了口凉气:“这老人好深的掌上功力!”若论掌方刚猛,自然得数蓝大先生,但这老人掌风无声,观之无力,掌力之柔,却是展梦白从未见。

那老人却似心事重重,随手拂出一掌,又自沉思起来,口中喃喃道:“催梦草,他为何这般急着要催梦草…”展梦白亦自茫然不解,听他喃喃自语,自无法置答。

※※※但窗子关后,屋中竟有一阵阵淡淡的血腥气,飘入他鼻端,他惊诧之下,转目四望,才发觉这老人‮腿双‬之上,俱都裹着层皮,瞧那颜,似是方自羊狗身上活生生剥下的,只是老人‮腿双‬盘膝,不加注意,便难发觉,想是这老人‮腿双‬寒之症极重,倒非故作不能行动。

思忖之间,突听老人长叹道:“吃药的时候又到了!”双掌轻轻一怕,展梦白立在近前,听这掌声似是十分轻微。

但这轻微的掌声,越到远处越是响亮。

接着,垂??外竟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蹄声渐近,垂??一掀,门外站着的竟是那终未曾面的火凤凰。

※※※她手里牵着一条??绳,瞧见展梦白,脚步一停。

那老人笑骂道:“小丫头,他已是自己人了,还避他作什?”展梦白暗中苦笑,却不得不含笑向她打个招呼。

那知火凤凰直着眼睛走进来,竟再不瞧他一眼。

展梦白不暗中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她手里牵着的,竟是那匹‘紫麒麟’,只是这匹千里良驹,此刻竟是无打采,再无昔神骏之态,见着展梦白,彷佛还有些认得,垂首低嘶了一声,展梦白更是惊奇,暗暗忖道:“这老人要吃药了,她怎地牵了匹马来?”只见火凤凰左掌捧着只玉钵,反手自头上拔下只银簪,突然伸手一刺,将银簪深深刺入马股中。

那匹马似已被‮物药‬麻醉,全然不觉痛苦,火凤凰右手拔出银簪,左手玉钵立刻接了过去,鲜血汨??自马股出,入了玉钵之中,片刻之问,便将玉钵注,火凤凰已取出块膏药,‘吧’地贴上马股的创口,双手捧着玉钵,送到那老人面前,老人接过玉钵,竟一口气将钵中马血喝得乾乾净净!

展梦白早已看得目定口呆,作声不得,暗惊忖道:“难怪此马神情这般萎顿,却不知这老人喝这马血作什么?”只听老人哈哈一笑,道:“马儿马儿,苦了你了。”目光转向展梦白:“就连你瞧着也有些心疼,是么?”展梦白道:“不错,马多的很,何苦要喝它的血?”老人笑道:“小孩子知道什么?这匹马乃是我老人家花了三年心血养成的‘药马’,不喝它的血喝谁的血?”展梦白大奇道:“药马?”老人大笑道:“这匹马三年来吃的草料,俱是常人做梦也吃不到的灵药,旦享了三年的福,如今也该吃些苦了!”展梦白恍然忖道:“难怪唐门中人,将此马看得那般珍胄,一心想要夺回,这老人想必是因练那柔之功,练得太过,以致‮腿双‬寒入骨,如今便要想尽千方百计,来驱除这‮腿双‬寒,但此马既是药马,为何又要它在路上奔波?”只声老人笑声一顿,大声道:“你终在江湖中走来走去,可曾听到江湖中有个名叫‘火盆’之地?”展梦白道:“未曾听过。”唐老人道:“火盆中住着个冷药师,你可曾听过?”展梦白摇了摇头,老人大笑道:“哈,看来你还是孤陋寡闻的很,连这样采的人物,采的地方都不知道。”语声顿处,突又问道:“催梦草这名字,你总该听过吧?”展梦白的心头一凛,道:“催梦草兴火盆有何关连?”唐老人笑道:“这‘火盆’一地,远在新疆,边外之人,称它为‘吐鲁番’,这地方又低又热,泡在冷水里还要汗,常人简直一天也住不得,但那里所产的西瓜和葡萄,却是其甜如,我老人家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要口水。”他果然‘咕’地??下口口水,方自接道:“但老天爷造物,就是这么奇怪,那催梦草虽是天下至至寒的毒物,却偏偏只生在这最热最燥的地方,但若是没有那古古怪怪的冷药师培养,这些年来,也要绝种了!”展梦白心头一动,道:“那冷药师又是何许人物?”老人大笑道:“此人姓冷,名炭,正是名符其实,是块火盆中的冷炭,又硬又怪,别人要住得舒舒服服,他却偏偏住在那‘火盆’最低最热之处,别人种花养,他却偏偏要种那最毒最丑的催梦草,他也不和江湖中人来往,但只要有人胡闯入那火盆里,保险没有人能活着出来!”展梦白动容道:“他种那催梦草是为了什么?”唐老人笑道:“为的只是不要别人去种,别人问他去要,也休想要到,总算此人虽然古怪,但和我却甚投脾胃,是以唐家要的催梦草,虽然时多时少,但却从来不断,不但如此,他知我‮腿双‬寒之症后,又在‘火盆’里种了几种对症的‮物药‬,只是这些‮物药‬,非但不能出土移植,而且见风即枯,枯了即失灵效,是以他才想出来,将那些灵药??马,让马变成‘药马’,再由老夫派人,去将‘药马’骑回来,哈哈,若不是这些‘药马’,只怕你小子今便见不着我老人家了?”他说得似是十分得意,但一口气说到这里,却又似已有些气,虽然谁也不知道他这气是真是假?

展梦白却是越听越是动容,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是在想着情人箭、催梦草、冷药师这三者之间的关系。

只听老人突又喃喃道:“只可惜冷药师已不愿再种此草了,看来这催梦草,后必定要变得更珍贵…”展梦白忽然问道:“除了冷药师外,便无人可种此草了么?”老人道:“据我所知,也不过还有一人而已!”展梦白心头大是紧张,道:“谁?”要知若无‘催梦草’,便制不成情人箭,这种草之人,与那制箭之人,关系自是非同小可。

※※※老人笑道:“提起此人,也是个怪物,他本是挛生兄弟两人,同同时生,长大后情虽不一样,却偏偏都对一个女人锺情,这女子却偏偏也是个怪物,狠毒辣,什么坏事都做得出,这兄弟两人为她可说是吃尽了苦,到后来终于将她动,但麻烦还是终年不断。”他彷佛又说起兴趣了,语声不断,一口气接着说道:“想那女子,只有一个身子,自不能嫁给他们兄弟两个,终是老大自己退让,那知老二也坚持不要了。”‘两兄弟让来让去,到后来只有谁都不要她,却也不让她嫁给别人,两人一齐将那女子带走。’‘那女子早年虽然风,但这时心也死了,心甘情愿,与他兄弟两人住在一齐,二十几年来竟未下山一步。’‘但那女子的对头们还是探出了她的去处,一批批上山去寻那兄弟要人,怎奈那兄弟武功太高,上山去的,谁也讨不了好,近年来,江湖中已渐渐听不到这三人的消息,想来已没有人再敢上出去寻事了。’展梦白心念突又一动,口问道:“那女子可是最喜穿着红衫,那兄弟两人可是‘昆仑双绝’?”唐老人怔了一怔,大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知道的武林前辈倒不少,居然连‘胭脂赤炼蛇’的故事都知道了?”昆仑山,‘莫入门’内,那红衣妇人的尖锐言词,奇诡行踪,一刹那,便又齐地回到了展梦白心头。

他恍然忖道:“是了,那女子昔既有‘胭脂赤练蛇’之名,我却上山去问人家要条红毒蛇,‘昆仑双绝’自然要以为又是那女子昔的仇家的后人寻来复仇了,自然对我充敌意,幸好…唉,想到杨璇,必定早已知道他兄弟的忌讳,是以故意教了我那番言语,要我上山触怒于他。”他虽然早已知道杨璇的谋,但想起杨璇对他善意关怀之情,无论真假,总是令他心中甚多慨。

那老人似乎亦自落人回忆之中,面上似笑非笑,喃喃道:“公孙天形那六掌力,如今不如练到怎样了?”展梦白恍然道:“那‘催梦草’可是与‘王府寒菊’一样,非得‘昆仑六掌’力培养,方能移地生长?”唐老人道:“不错,你怎会又知道了?”展梦白叹道:“晚辈不久之前,曾见过他们一面。”老人目光一亮,显然大兴趣,抚掌道:“你居然能见着他们,这倒不容易,这三人如今可是还住在一齐么?”展梦白笑道:“三人给芦相居,那三栋房屋,看来似是只有一重门户,三个人都要自同一门户中出入。”老人大笑道:“是了,那兄弟两人,一面互相谦让,一面又互相防范,生怕有谁多亲近了她,想不到这两人到老来还是改不了这少年心。”大笑了一阵,忽又问道:“公孙天形与‘胭脂蛇’素来是一对喜冤家,如今可曾和解了么?”展梦白想及那红衣女子要自己来摧毁公孙天形的菊坛之事,不笑道:“看来不但未曾和解,反而闹得更厉害了!”老人拍掌笑道:“是了,那‘胭脂蛇’最喜鲜红,最看不得黄,是以天形老儿便偏偏移植些黄菊气她。”这老人似乎又回忆及往事而兴奋了起来,又大笑了一阵,突然沉声叹道:“但望他除了种菊之外,也莫忘了种催梦草。”展梦白沉道:“似乎未见他种有催梦草。”老人大声道:“哈,小孩子知道什么,那老儿既是种了‘催梦草’,也不是你这小孩子看得到的。”展梦白暗叹忖道:“既有第二人能植此草,那炼制‘情人箭’所用的‘催梦草’,便又不能确定是自冷药师之处得来的了。”看这老人之神情,仔细想去,只觉‘昆仑双绝’、‘胭脂蛇’、蓝大先生、帝王谷主、冷药师、朝、烈火夫人,以及这老人唐无影,这老一辈的奇人异士之问,似是存有一种极为复杂微妙的关系,而这些关系,又都或多或少,牵涉到‘情人箭’的秘密,只是这些关系头绪太过紊,一时间也清理不出。

何况,这些复杂的关系中,还要加上‘七大名人’的恩怨,以及一个专破‘情人箭’之毒的秦瘦翁。

※※※一时之问,他心中当真是纷如麻,忽然大声道:“老祖宗可知道那冷药师的催梦草,还有什么人能要得到么?”唐老人摇头笑道:“这老儿脾气古怪,只有老夫一个朋友。”展梦白道:“软求不得,强抢又如何?”老人大笑道:“谁抢得到他的东西,那真是神仙了,他宁可将‘催梦草’全部毁去,也不会被人抢去一枝。”展梦白心头一惊,喃喃道:“怪了怪了,如此说来,那炼箭的‘催梦草’,莫非是自‘昆仑双绝’处取去的?”他语句含糊不清,老人只听到了‘怪了怪了!’下面便听不到,大声道:“什么事怪了,你说什么?”展梦白道:“这…这个…”火凤凰一直站在锦旁,木然凝听,此刻突然轻笑一声,道:“老祖宗,你今天话说得太多了,该歇歇了吧?”老人呆了一呆,喃喃道:“是了,是了,该歇歇了。”望着展梦白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与你这小孩子谈谈,倒令我老人家想起了不少老朋友。”伸了个懒,挥手道:“你去吧,有空时莫忘了再来寻我老人家摆摆龙门阵。”闭起眼睛,翻身卧倒,再也不说话了。

展梦白心中虽然还有话说,却也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走到房外,不苦笑忖道:“想不到我此来虽见达到目的,却在无意问听到些隐密,更想不到我虽未曾见到朝夫人,却在此间听得了有关‘昆仑双绝’与‘胭脂蛇’之间的故事。”突听身后一声呼唤,转身望去,火凤凰已缓步走了过来,展梦白大喜道:“姑娘可是已代在下探听出那…”火凤凰截口道:“那女子的事,你已不必问了,我此来只是告诉你,她早已走得远远的,谁也找不着她了。”她词冰冰冷冷,那有昔的柔情意。

展梦白着急道:“但…”火凤凰冷冷道:“但什么,哼!”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