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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进入奥格雷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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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使用的是打金属子弹的,袭击。”

“田纳说,他们不是从巴斯瑞尔村来的,而是从奥弗尔德领地来的,而且是坐着卡车来的。”

“可是奥弗尔德和苏文星村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他们不理解,但也不抱怨。声和大火把他们驱出了自己的家园,现在他们又被自己的同胞关在地窖里,但他们却没有抗议。他们对突如其来的厄运不问个为什么,黑暗里只听见喁喁低语,漫无目的。低语渐渐消失,人们睡了。从远处黑暗中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婴儿在对自己哭啼的回声哭啼。

房门吱嘎一声开了,已经大白天了,太进眼里,如同一把尖刀,寒光闪闪,令人胆战心惊。

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便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机械地跟在其他人后面。

“请往这边走,艾先生。”一个身穿红服装的人急忙说道,原来我不再是逃亡者了。

先前我同那些无名无姓的人一道沿着一条漆黑的路逃命,随后我又和他们一样失去了身份证件,现在我有了名字,有了身份,我又存在了。

地方公社农庄中心办公室哄哄的,忙得不可开,不过他们还是出时间接待我,对我头天夜里受的委屈表示歉意。

“要是你不进入苏文星村就好了!”一位胖乎乎的检查员叹息道“要是你走人们常走的那条路就好了!”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给我特殊待遇,但这无关紧要。使者金利·艾,要把他当作贵宾优待,于是,他受到了贵宾待遇。到了半下午,八区东霍姆斯沃夏姆公社农庄中心就已派专车送我上路前往米西洛瑞了。我还领到一个新护照,一个自由住宿路上所有中转站的准许证,还有一份拜会公路与港口一区总督乌斯·苏斯杰斯先生在米西洛瑞的府邸的特许电函。

小车奔驰,车上的收音机伴着发动机的鸣响广播。整个下午,我一面聆听收音机,一面驱车穿过奥格雷纳东部平坦、广阔的农田,在艾尔亨朗听了那声嘶力竭的广播后,我觉得车上的收音机广播轻柔悦耳。广播没有提及对苏文星村的袭击事件,看来奥格雷纳政府显然想防止而不是煽动人们的情绪。每隔一会儿,收音机就要重复播放一份简短的官方新闻公报,公报只是说沿着东部边界正在并将继续保持秩序。我喜这个举措,它既安定人心,又不具挑衅,是柔中有刚,我一直很敬佩格辛人的这种品质。我真高兴离开了卡尔海德,这个一盘散沙的国度正在被一位有孕在身的偏执狂国王和一位自大狂摄政王驱向暴力的深渊。我真高兴以25英里的时速穿过一望无垠的犁沟笔直的田野,向着另一国家的首都驶去,那里的政府相信“秩序”沿着壮阔的孔德瑞尔河东岸行驶,我在奥格雷纳的第三天早晨到达了米西洛瑞——那个星球上的第一大城市。

米西洛瑞是一座市容古怪的城市,所有的灰石头围墙都有几扇安得过高的小窗户,街道宽阔,行人显得渺小,街灯挂在高得出奇的灯杆上,斜屋顶陡峭如合掌祈祷的双手。这个城市的怪异风格不是为了沐浴光,而是为了抵御寒冬。冬天,街上积了15英尺高密实的、给车辆辗得硬邦邦的积雪,陡峭的屋顶上挂冰柱,雪橇停放在车棚里,狭小的窗孔透过纷纷扬扬的雨夹雪闪烁着黄的光亮。到那时候你就会发现这座城市既经济实用,又婀娜多姿。

我驱车在城里兜了一圈,然后把车还给城市管理局,步行前往第一区入境道路与港口总督的府邸。

我对奥格雷纳的沉静印象一下子给萨斯基恩总督全搅了,只见他脸微笑,大声招呼着向前来,一把抓住我的双手,与此同时他大吼大叫地招呼“已知星球艾克曼联盟派到格辛的大使”

“我不是大使,萨斯基恩先生,只是特使。”

“那么就是未来的大使嘛。一定是,向米西发誓!”萨斯基恩身体壮实,笑容可掬“哟,艾先生,你同我想像的简直风牛马不相及。他们说你高得像街灯,瘦得像雪橇冰刀,黑得像煤灰,斜眼睛——我还以为是个冰川吃人妖魔呢!原来只是比我们大多数人黑些罢了。”

“是泥土颜。”我说。

“另外,奇袭那天夜晚你在苏文星村吗?米西呀,这个世界叫人怎么过?你到这里来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当时过艾河大桥险些把命送了。别提了!别提了!好歹总算到了这里。再说,许多人都想见你,听你讲话,你光临奥格雷纳。”接着,他不容分说,把我安顿在他家里的一套房子里。他是个高官显贵,生活之豪华,在卡尔海德无出其右,就连那些大领主们也黯然失。萨斯基恩的公馆就是一整座岛,雇员百余人,家仆、职员、技术顾问成群,但没有亲戚老乡。村庄和领地里那种大家族制尽管还残存在社区组织里,但在奥格雷纳数百年前就已经“民族化”了。凡是一岁以上的孩子都不再和父母一方或双方共同生活,全都由社区保育院抚养。出身不分贫。个人遗嘱没有法律效力:人一死,遗产就归国家。所有人的起点都机会均等,但结果相异,萨斯基恩不仅家财万贯,而且仗义疏财。房间里的一些豪华设施我先前在冬季星上从未见过——例如淋浴器,还有电热器以及储料充足的壁炉。萨斯基恩笑着说:“他们告诉我,要给特使保暖,因为他来自一个炎热的世界,一个火炉似的世界,耐不住我们这里的寒冷。要把他当做孕妇照顾,在他的上铺皮,在他的卧室里安上加热器,把他的洗澡水加热,把他的房间里的窗户全关上!这样行吗?你会得舒适吧?如果还需要别的什么,请尽管告诉我吧。”舒适!在卡尔海德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谁也没有向我问寒问暖过。

“萨斯基恩先生,”我动地说“我觉得仿佛回到了自己家里。”他又拿了一张帕斯瑞兽毯铺在上,又往壁炉里添了些柴火,这才意了。他说:“当年我怀孕时,身子老是暖和不了——一双脚冰冷,整个冬天我都坐在火边。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我还记得!”格辛人倾向于年轻时生儿育女,大多数人过了大约24岁后,就开始服用避孕药,到了40岁左右,呈现女症状的人就停止了生育能力。

萨斯基恩年届50岁,所以“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简直难以想像当年他还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呢。他是强硬、明而又快活的政客,广施善行,但却是为了增进自己的利益。他的利益就是他自己。他这种类型在人类中比比皆是,我在地球上,在海恩星上,在奥洛尔星上都遇见过这种人。我还可望在地狱里遇见他呢。

“你对我的相貌与趣味真是了如指掌呀,萨斯基恩先生。我真是受宠若惊,我还以为我不会人未到名声先到呢。”

“没有,”他善解人意地说“在艾尔亨朗,他们恨不得把你活埋在雪堆里,对吗?不过他们还是放你走了,放你走了。”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嗨,是阿加文和他的大臣们害怕你,害怕如果他们待你,或者堵住你的口,会遭到报复。来自外星的袭击,哈!所以,他们不敢动你一,只是不让你抛头面。正是因为他们害怕你,害怕你带给格辛星的东西。”

“这么说来,你们不怕我给格辛带来的东西喽?”

“不怕,我们不怕,先生!”

“有时候我倒害怕。”他一听,又是哈哈大笑。我的话不符实情,我不是推销员,并不向格辛星推销“进步”我们必须平等相处,坦诚相见,相互理解,在此基础上我才能履行我的使命。

“艾先生,很多人都盼望见你,既有达官贵人,也有平民百姓,其中有些人是很有权的,你也许想和他们谈一谈。”他笑了起来“但这意味着,如果你不在意的话,你要经常在外面进餐。”

“听候你的吩咐,萨斯基恩先生。”

“那么今晚就在万纳卡·斯洛思家吃顿便饭。”

“是科威尔纳——第三区总督,对吗?”斯洛思总督的宽敞的白客厅灯光通明,坐了二三十位客人,全都是高官显要,其中还有三位总督呢。看来这不仅仅是一群出于好奇想要目睹一下“外星人”的看客。这里不同于卡尔海德,我不是一个惊奇,一头怪物,也不是一个谜。我似乎是一把钥匙。

拿我这把钥匙开什么门?他们中一些人,这些热情洋溢地招呼我的政治家官员们心中有数,但我却给蒙在鼓里。

晚宴很快就开始了,我只好把问题暂时搁置起来,忙着喝黏糊糊的鱼汤,忙着同主人,同其他客人攀谈。斯洛思身材瘦削,相貌年轻,一双眼睛异常明亮,沉默寡言,声音动听,看上去像一位理想主义者,具有一颗献身的心。我欣赏他的风度,但却不知道他究竟把自己奉献给什么事业。我的左边坐着另一位总督,是个胖脸家伙,名叫奥布梭,举止俗,但朗。他呷到第三口汤时,就开始问我出生的另一个星球,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星球怎么样?——人们都说比格辛星温暖——有多温暖?

“这个嘛,地球上和这里同一纬度的地方,从来不下雪。”

“从来不下雪。从来不下雪吗?”他开怀大笑,仿若孩子听了一个美妙的谎言后发出的笑,还想听类似的天文夜谭。

“我们的西北极地区颇像你们这里住人的地区。我们走出最后一个冰川世纪比你们早,但你看,还没有彻底走出来。在本质上地球和格辛星大同小异,所有居住人类的星球都差不多。人类的生存环境范围狭小,格辛星处在一个极端…”

“那么说来,有比你们地球更热的星球吗?”

“大多数星球都更暖和些,有些星球很炎热。就拿石德星来说吧,它几乎全是沙漠与石。远古洪荒时代,这颗星球气候温和,后来在五六万年前,一种暴烈的文明突然降临,毁灭了大自然的平衡,烧毁了森林以采集火种。现在那儿仍然住有人,但它很像——如果我懂得约米西教经文的话——很像约米西教义中盗贼死后去的地方。”奥布梭一听,咧嘴笑了,这声轻轻的、赞同的笑一下改变了我对这人的看法。

“一些旁门左道认为间实实在在地位于这个真正宇宙的其它星球上,其它行星上。你听说过这种说法没有,艾先生?”

“没有,人们对我的猜测各说不一,但还没有人把我说成是鬼呢。”我说话时,碰巧瞧一瞧右边,说到“鬼”的时候,碰巧看见一个鬼。他一身黑衣服,静静地坐在我的身旁,犹如一团影,他就是宴会上的幽灵。

奥布梭的注意力被引到他旁边的另一位客人那里去了,大多数客人都在倾听坐在桌首的斯洛思高谈阔论。于是,我悄声说:“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埃斯文勋爵。”

“正是有了不期而遇的事情,生活才有意义。”他说。

“我受人之托,给你捎来一封信。”他出探问的神

“实际上是钱——你的一部分钱——是福里斯·列米尔·奥斯思托我带的。我带来了,放在萨斯基恩家里。我要亲手给你。”

“你真好,艾先生。”他显得沉静、柔顺、没打采的——一个放逐异国的食客,靠点智慧寄人篱下。他似乎不愿和我谈,我也巴不得如此。

晚宴拖得很久,尽管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想同我朋友或想利用我的城府很深的奥格雷纳权贵们身上,但我仍强烈地意识到他:他的沉默、他那张侧过去的黑脸。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尽管这个念头无无据,我把它否定了):我来到米西洛瑞来同总督们一道品尝鲑鱼宴,并非出于自愿,也不是总督们的主意,而是因为他的特别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