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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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马上就要嫁给我了,你这个货。五龙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弹着大缸,缸壁发出嗡嗡的回响,他说,上急什么?你马上就是我的人了,我现在一点也不着急。
呸。织云啐了一口,自己又咯咯笑起来,你在说梦话,你想女人都想疯了。
不信去问你爹,问你妹妹,是他们要把你嫁给我的。五龙说着把织云拉过来,他握住织云的双肩,把她的脸往咸菜缸里,他说,在盐卤里照照你的脸,你这只破鞋破得没有鞋帮了,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织云尖叫了一声后挣五龙铁箍似的手臂,她惊惧地凝望着五龙,怕冷似地缩起肩膀,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相信,我相信他们会做这种事。她的黯淡的瞳仁很快复归明亮,突然对五龙果然一笑,她伸出指尖轻轻划着他下巴上的胡子,那么你呢,你想娶我吗?
我要。五龙垂下眼脸看着织云蔻丹的指尖,他淡淡他说,我都想要,就是一条狗母我也要。
你会后悔吗?织云说,你以后会后悔的。
以后的事现在不管。五龙皱紧浓眉拨开了织云的手指,他说,你应该去问你爹,什么时候成亲?我这是入赘,不抬花轿不放鞭炮,但是要准备一百坛黄酒,我懂得这一套,在我们老家,入赘的男人最让人瞧不起。他必须当着众人喝光一坛黄酒。
这是为什么?织云拍着手说,这多有意思,为什么呢?
证明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到我们成亲那天,你也要喝光一坛酒?织云出稚气而愚蠢的笑容,她快活他说,这多有意思,我最看男人喝酒的疯样。
我不会喝的,我恨酒,它让男人受得糊涂可欺,五龙沉思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变得暗哑而低沉,我知道你们的算盘,其实我不是入赘,其实是米店娶我,娶一条身强力壮传宗接代的看家狗,娶一条乡下来的大公狗。
五龙朝暗杂的厨房环顾了一圈,脸上是一种讥讽和不屑的神情,他突然背过身去解带,对着咸菜缸哗哗地撒。织云瞠目结舌,等她反应过来去拖五龙的已经晚了。织云涨红着脸扇了五龙第二记巴掌,你疯了?这缸咸菜让人怎么吃?
你们家气森森,要用我的气冲一冲,五龙若无其事地提上子说,不骗你,这是街口的刘半仙算卦算出来的,你们家需要我的,我的虫。
五龙,你他妈尽干损我家的事,我饶了你,他们不会放过你。你太让人恶心了。
他们不知道,五龙走到门边去拔门栓,他说,你不会去告密的,我马上就是你男人了。
织云弯俯视着缸里的咸菜,黄黑的盐卤模糊地映出她的脸容,眉眼间是一片茫然之,她缩起鼻尖嗅了嗅,不管是否有异味,现在她心的食物已经浸泡在五龙的中了,她无法理解五龙这种突兀的恶作剧,她觉得这天五龙简直是疯了。她猜想他是高兴得疯了。
在瓦匠街一带无数的喜庆场面中,米店里的成亲仪式显得寒酸而畏葸。他们挑选了腊月二十八这个黄道吉。前来参加婚礼的多为冯家的亲戚,亲戚们事先风闻了这件喜事后面的内幕,他们克制着头接耳讨论真相的望,以一种心照不宣的姿态涌入米店店堂和后面的新婚房,已婚的女人们冷眼观察新娘织云,发现织云的和部确实起了微妙的变化。
婚礼上出现的一些细节后来成为人们谈论米店的最有力的话柄,比如鞭炮没有响,只买了一挂鞭炮,点火以后发现是的;比如藏在被子里的红蛋,摸出来一捏就碎了,了一地的蛋,原来没有煮,再比如新郎五龙,他始终不肯喝酒,当男人们硬架着灌进一碗酒时,他用手捏紧了鼻子,当着众人的面全部吐到了地上,他说他决不喝酒。
米店里的喜庆气氛因此被一只无形的黑手遮盖着,显得窘迫不安。冯老板穿上那套玄的福禄绸袍走出走进,他的眼神却是躲躲闪闪游移不定的,绮云则端坐窗下打着线,一边烦躁地指挥那些帮忙办的亲戚邻居。再看新娘织云,她上了鲜的浓妆,穿了一件本地鲜见的玫瑰红的长裙,镶着金银丝线的裙摆懒懒地在地上拖曳,织云的脸上没有羞涩和喜悦,而是一种疲惫的慵倦。她在给舅父倒酒的时候甚至打了一个呵欠。只有从五龙黝黑结实的脸上可以看出动不安的痕迹,他坐着的时候不停地挪动身体的位置,站起来更显得手足无措。但是他不肯喝酒,他对所有劝酒的人说,我不喝,我决不喝酒,眼睛里掠过一道令人费解的冷光。
六爷的家丁是在闹房时赶到的,他直闯进来,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五龙面前。你是新郎吗?五龙木然地点了点头,家丁递给五龙一只致的描有龙风图案的漆盒,他说,这是六爷的礼物,六爷关照等你们办完事再打开。然后家丁凑到五龙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五龙的脸立刻白了,他捧着六爷的礼物原地转了几圈,最后踩着椅子把它放到立柜的顶他送的什么?织云拉住五龙的胳膊间,是手镯还是戒指,要不然是项链?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五龙神情郁,低下头咽了一口唾沫,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盯住我不放,我从来不招惹他们,为什么盯住我不放?
夜午时分米店人去屋空,五龙和织云在昏黄的灯下互相打量,发现各自的脸上都充了麻木和厌倦之。院子里还有人在洗碗碟,不时传来水声和碗碟撞击的声响。绮云骂骂咧咧地来到窗前敲窗,五龙,快出来干活,你以为做了新郎可以下干活吗?
五龙端坐不动,对窗外的催促置之不理,他咯嚓咯嚓掰着指关节,突然跳起来,站到椅子上去取那只漆盒,他把漆盒扔到上,对织云低声吼道,看看吧看看六爷送你的是什么首饰?
漆盒的盖在上自动打开,一条黑红的丑陋的滚落在花缎被上,出一股难闻的腥臭。织云惊叫了一声,从上爬下来,远远地注视着那块东西,这是什么?她睁大眼睛问,是狗鞭吗?
是人鞭,五龙冷冷地瞟了织云一眼,你应该认识它,是阿保的,他们把它割下来了。
畜生,他是什么意思?织云的肩膀颤栗起来,她一步步地后退,一直退到墙角,恶心死了,你快把它扔出去。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五龙走过去,用两手指翻着那块东西,他说,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送给我,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容不得我,盯住我不放?
扔出去,快扔出去,织云跺着脚尖叫。
是要扔出去。五龙小心地捡起那块东西,走到窗前去开窗,窗外站着绮云,横眉立目地瞪着他。五龙说你躲开点,右手朝窗外用力一挥。他看见那块东西掠过绮云的头顶,然后轻盈地飞越米店的青瓦屋顶,就像一只夜鸟。它会掉落在瓦匠街的石板路上,五龙拍了拍手掌,回头对织云说,街上有狗,狗会把阿保的巴全部啃光的。
花烛之夜在忙和嘈杂中悄悄逝去,凌晨前米店终于沉寂无声了。窗外飘起了点档滴滴的冬雨,雨点打在屋檐和窗棂上,使院子笼罩在冰冷润的水汽之中。五龙披着一半被子坐在上,灯依然亮着,灯光在织云睡的脸上投下一圈弧形的光晕。织云突然翻了个身,一只手在桌上摸着寻找灯捻。暗点。她含糊地咕噜一句后又沉沉睡去。五龙把织云卷紧的被子慢慢往下拉,织云白皙的身体就一点一点地展现在五龙眼前,我要看看清楚,他说,手从深深的沟处下滑,一种非常滑腻的触觉,最后停留在女人的草地上。在灯光下他看清楚了。一切都符合以往的想象,这让他到放心。他看见织云的小腹多情地向上鼓起一堆,就在上面地摩挲了一会儿,他没有想到其他问题。这也许是贪嘴的缘故。五龙想,这个货,她总是在不停地嚼咽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