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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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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用青海民歌形式,又成功地借鉴了古典文学华,此乃古为今用,是继承传统、收民间文学养料的典范。下同。)劈开山峁峁端起,(隐喻,借喻,拟物,象征,修辞独到而全面。)一打到头上,(头,学名房,古人又称酥称哺香,乃女第二征。此句表现对方初出茅庐,不甚老练,钟情于下体又留恋着上体,屋及乌,不知所措。一个真实可的形象跃然纸上。)错、错、错。

内容提要:此书触及到女人最柔软的地方,既有现实主义的细节真实,又有漫而超人的想象能力;既有整体拥抱,又有局部入;既有宏观厮撞又有微观摩擦;既有光处的展示,又有黑暗里的显影。力表现,落落大方;情挥洒,娓娓道来;酒韵,细细描出。洗耳恭听,你会听到‮女处‬膜破裂的清响,如蚂蚁打之清音;伏案研读,你会看到芳香的有长有短、有舒有卷、有九九八十一,如风吹草地见牛羊之大观。此书为情手册、集锦、大全、造之百科全书,少男少女不可不读,老年配偶不可不读,新婚夫不可不读,中年男女不可不读。读之心旷神怡,未曾体魄先失;读之气回肠,家庭美,推动第三者;读之净化心灵,延年益寿,计划生育,文明神,增加生活乐趣,提高思想觉悟。凡此种种,十万八千,所所触,所惊所叹,所悲所笑,均在终卷之后。

作者简介:金刚,魔王,偷香老手,情场行家,世界优秀手,一号种子,经验丰富的年轻老猎人,天下首屈一指的行之鬼雄。某年某月和女人发生关系,数年来辛勤耕耘,头不倒,雄风不老,在中国女界引起强烈反响,被评论家誉为界希特勒,海拿破仑,中世纪的最后一个骑士。他原名情种,后改名大腿·亚历山大,字·弗朗西斯,号西门·托尔斯泰,笔名克拉拉。(这样起名是为了让本书和作者本人具有国际。但现在有人四处宣称走向世界纯属滑稽,作者只好更名为欧,以示中国化、民族化、大众化和通俗化。)封面设计:西方亮,升。太头形状炫耀在直立高耸的山峰之上。近景是缓波起伏的红大地,左一角绿茵如坪,泉似星宿,右一角深涧密布,血模糊。

封底:国际组织的体广告,肢解成五大块的女人身躯,毕加索风格,五只黑鸭啄刺其上。

序言:《关于情的布道》,伤的调子,坦率的自我剖析,其内容大致如下:我喜冬天,是因为我曾经占有了太多的夏天,持久的高温让我渴望冷却,渴望广寒的意境。我希望回去,重走一遍过去的道路——青的体验,野的抒发,情的酸酸苦苦,动人心魄的下、户内户外。可我并不知道我会不会还能像以前那样,去直面林莽,去征服野兽,去追逐女人,去接厄运。只有一点我非常清楚,我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自然也不是。我仅仅是一个卑鄙无的男小人,就像一泡用美的丝绸包装起来的大粪。在我活着的时候,人们等待我的将是一股不时冒出来的冲天臭气。然而,大粪是可以肥田壮苗的。再过五十年,当原野青翠滴、碧滚滚,我会寻找一个适当的机会自豪地宣称:我是大粪。我会谦虚地恳求世人:热我,热大粪。包括那些幻想与艺术结晶而成的少女‮妇少‬,包括我久久企盼着的高柳姑娘、小姑娘、冬风雪雾中穿着小皮靴的姑娘,以及那个眼窝深深、鼻梁楞楞、嘴方方、下颏尖尖的远方的姑娘,都来为我唱出的心曲吧。因为那时,世人和她们,都已经或多或少地理解我了。

我是俗界称之为氓的那种东西,但我不在乎,我到无限荣光。在我的情发展史中,我曾经偷去晾晒在院子里的女人的内衣和衩,把它们蒙在脸上,久久地嗅着那股清芬的肥皂味。那时,我想贴近女人而社会不允许我贴近,我只好如此猥琐。我曾经于寂寞难熬时,把一方绣着金朵的黑纱巾勒在自己的脖子上,直勒得面红耳赤、气憋闷。是在想象女人对我的肆,还是在模拟自己对女人的收?我曾经买来一双长筒袜,把它绑在大腿部,让我那左右晃动的脬子在我走路时去受丝的柔滑。我想象女人穿着袜子的脚踩着我的生命之,我心澎湃了。当我最终将它用刀子割得粉碎的时候,我受到了一种破坏的愉悦。如同暴力论的瓦希里看到了用斧子将海洋劈成碎片的壮举。我曾经买过一枚黑塑料管的口红,那口红像具一样拥有头并且可以探出探入;我用它染红了我的生殖器,因为我想在某个庆的节里去人群最多的地方炫示一下那红的荣耀。我会对人们说,看吧,就在一个小时以前,一群浓妆抹的姑娘包围了我,用她们的红争先恐后地在我身上留下了如此绚丽的痕迹。我会放声歌唱:为什么这里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谁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有这些举动?

在极其神秘的情世界里,我自始至终都未能认识我自己,也未能完全认识任何一个女人。尽管如此,我依然可以咨询关于情的所有问题,并有理由相信,我就是权威。我对于勾引女人的艺术臻完善,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

在高原,在七月,在无风无雨的傍晚,如果一个漂亮的姑娘不穿裙子,那就一定是来了例假。这个时候你不能勾引她但要准备勾引她,因为例假后的姑娘对异怀有一种不可自制的亲切,道德的防线也最容易崩溃。

如果一个女人到你的房间来找你,不管这房间是你的办公室还是你的宿舍,你都要留她多待一会。她的坐姿会告诉你,进门前一个小时内她想过什么;她的‮腿双‬会告诉你,她的潜意识里动着一种什么愿望;她的双手的位置会告诉你,你想和她睡觉的打算是否能够成功。你觉到了什么就要赶紧去做。如果她漂亮你就追求她,然后迅速抛弃她;如果她丑陋你就拯救她,因为你的生殖器就是你作为幸福使者的法宝。男人们,你们要对这个无望的死气沉沉的世界肩负起神圣的责任,让所有的姑娘在婚前失贞,让所有的子在婚外有,让所有医院的妇产科沉入打胎的忙碌中。你们要千方百计打消女人的种种疑虑和灾难深重的羞,鼓励她们正大光明地去点亮自己的心,去发挥自己的本能,去堂而皇之地获取健康美丽的婚前和婚外的足。记住,这是妇女解放的第一步,唯其如此,才能拥有现在、发展将来。记住,完好的家庭必须是克服了褊狭与妒忌,滋生了多元化、多向的组合体。记住,让丈夫们找到合适的‮妇情‬,让子们得到相宜的情夫,这就是所谓的生态平衡。在这个国度里,我们苦苦探求的自由也只能如此。

对于你接触过的女人,不管是深层接触还是浅层接触,你都要注意她们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单眼皮的利于急进,双眼皮的利于缓冲。要注意她们各自的睫一共有多少,下睫浓于上睫的一定是个待狂,你要小心你身体的某一部分被她损坏;对待上睫在一百以上的,你要重视挑逗语言的运用和你的眼神的拨,勾引是否成功往往在一瞥之间、一句话之后;对待上睫在一百以下的,你要把侧重点放在动作上,你如何走路,如何摆手,如何运用头势,如何采用坐姿、立姿和变幻你的身姿,对她都很重要。说不定,当你第一次走向她或坐在她面前时,就已经决定了你和她有无上的可能。要注意她们两腮和耳垂之间的距离,成直线相距在一寸以上的,你勾引她时首先要把胡子刮干净;成直线相距在一寸以内的,最关心男人的风度、气质,在走近她时切莫忘了提前排演;成斜线相距在一寸以上的,属于自己邋遢而欣赏别人衣冠楚楚的一类,你要善于通过她难看的衣装透视到她体的美妙,还要善于打扮自己,最好穿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穿一身银灰或青灰的西装套服,当然要笔直括;而对成斜线相距在一寸以内的,你的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些,因为这种女人喜吃零食,嘴馋、眼馋,下身也贪馋。你只要肯花钱请吃请喝你就能和她朋友,之后改变方法,突然不理她,她就会主动来找你。你为她准备好一个单间或带她去郊外一个偏僻的地方,你就得逞了。

情与的问题实质上就是一门关于如何得逞的学问。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男人,如果不去悉心研究道之玄妙、嫖客之入门法,我就不是人。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中国人在读了我的书之后,都去做一个当之无愧的或娼妇,都去弥补我的这个时代的最大缺憾——缺憾。

这本书的第一章是倒叙形式的。一开始就应该是主人公去找高柳。因为在我想到这本书的时候,高柳恰好是我眼中最有神气质、最值得追逐的猎物。而且红红的出走给我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应当毫不犹豫地扑过去,用我高超的勾引技巧、充神本领和经验丰富的占有能力,让她光溜溜地哭泣着匍匐在我的脚下,请求我大手掐捏的痛苦,恩赐槌捣鼓、牙齿咬啮、舌头舐时的呻,恩赐沸腾的情促使下的不可遏止的运动,恩赐最后一滴飘然入时的酷的快。等等等等,一想到这些,我就再也无心去机关办公室了。

3的岔路口拐个弯朝前走,前面就是岔路口,朝南是红红家,朝北是高柳的单身女人宿舍。我掏出一烟点着,悠悠地云吐雾。光下的烟雾是五的飘带,袅散而去,异常可惜地消逝了。如果我能将它吐在女人身上,并永远绕在她们的际,也许会产生一种遥远而虚幻的效果。这种效果恰好是即将入而未入的那一瞬,男人对女人的出神入化的觉。我想着猛一口烟,憋在嘴里回头望望,见两百米外有一个白衣衫的姑娘骑着自行车朝我这边过来。我眺望着将烟朝她吐出。空间太辽阔,她当然不会有什么觉。但我相信我的烟雾会按照我的意念氤氲而去,钻进她的衣领,挠她的第三肋条,然后再朝下深入,改造那两腿之间的咸涩气息。很快她就要靠近我了。我转过身去一口烟,等她按响铃声,在我左侧一尺五远的地方滚过去时,我就气地将烟冲她的去。烟雾漫漶,增添了我眼中的惘惆怅。我目不转睛地盯住她,发现车座有点高,她的股左右扭摆着,似在对我点头示意。一个意念可以说是天才的意念攫住了我那的神经。我恍然大悟地长长哦一声。女人为什么要骑车而且总要把车座拔高到只能用脚尖踩住脚踏的程度?唯一能够解释清楚的便是她们需要摩擦她们的户。那儿酥,那儿憋,那儿聚积了滚滚心的前锋,那儿需要顶撞,那儿需要夯实,那儿需要一艘机帆船划开一道豁朗的水谷。这想法使我进一步坚定了去找高柳的信念。高柳喜骑自行车。她的摩擦意识和她的生命意识同在。车座给她的,我当然更有权力和能力给她。我要让她的生命在我的糙的摩擦中闪现灿煜之火,我要用我的男人的情和武器还给她一个欣欣向荣、向上的青人生。喝令三山五岳开路,高柳,我来了。我加快脚步,心里却不断告诫自己稳住稳住,不能一站到她面前就气不迭地讲不出话来,那样有失风度,有失我男人的沉着自信。可我的脚步不听我的指挥。它们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带出阵阵劲风坦而去。所有的高楼大厦都倒向我的身后,繁华水一样逃逸,城市的地貌蔚为大荒,只有瑰红的天际线横贯南北,悬挂着高柳灼痛的身躯。

就在这世界只剩下我和高柳的时候,我站到了二楼她的宿舍前。那儿是旷无人烟的雪原,是没有兽迹鸟道的冰川,除了寒冷和拒绝人们靠近的遥远之外什么也没有。带着皱纹的黑铁锁赫然在目。绝望几乎使我脑充血。我身体中崛起的山脉顷刻崩溃,岩砾纷纷陨落,无声地掉进了深深的渊薮。我心血亏损,神情恍惚,怔忡惊悸,虚火动,气散入腹腔变作一声软弱无力的长叹。

好一个狗不理的下女人,你骗了我。你水杨花、朝三暮四、没有德、不讲信用。你把我撂在井底下,割断了绳索就走啦。有朝一,我一旦得逞,一槌攮不死你我就不是男人。

我坚决认定是她约我来的。她勾引了我又将我推下悬崖,她发了我的革命情绪又当头泼来一盆反革命的冰水。她怂恿我准备战斗、投入牺牲,但当我迫近敌人时她又卑鄙地出卖了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使我要原谅她,我的生殖器的自尊和气的高傲以及灵魂的骄横是无法原谅她的。我恨恨地朝楼下走,走到一楼又返身上去,咬牙切齿地朝那深紫的天堂之门猛击一拳又踢一脚。响声惊动了隔壁的人家,一个很漂亮,不,不漂亮,不,还是有那么一点漂亮的女人打开门,探出半张脸和一只脚看我。我睖睁着眼审视她。从她惊惧的眼光里我看到我身上有某种危险的彩,威慑着这座九层楼的安全。我姑且变得更加狰狞起来,冲她吼叫一声,回去。那门便砰地关上了。走廊里再也没有了动静,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我震慑得失去了音响。我在心里哈哈大笑。酣畅淋漓,痛快人生,一旦没有了女人,我相信我有翻天覆地的力量,我相信我能够发动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四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和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

我又来到街上。城市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无边的河——女人的铅华异彩——如果女人不打扮,世界就少了一半。刚才那半张女人的脸显星星点点的三十多岁的妩媚。一只没有年龄的脚穿着红软缎拖鞋,像是在冲我情。她肯定没穿子,不然她为什么不探出身子来?而且她肯定在和谁偷情,不然干吗要那样慌张地关上门?高柳的拖鞋是什么样子的?拖鞋的颜最好和三角衩的颜趋于一致。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吃醋的人。半张脸的丈夫大概是个卖猪的,说不上为什么我有这个觉。就在我走路的这一刻,全世界到底有多少男女在合?到底有多少人刚刚把那东西送上轨道?有多少人正在拔将出来?在中国,在这个被称为新时期的年月,有多少丈夫有婚外恋,有多少子在另一个男人的唾?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富有诗意的特,是具有物质生活和神生活双重意义的变迁的实绩。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我是个最有出息的俊杰。这种俊杰如狼似虎地需求女人却又往往不是女人所需求的那种男人。对男人来说,女人是可信赖的,但对女人来说,男人却永远不能充分信赖。我明白我自己,也就明白了所有的男人,明白了生活最幸福甜也最黑暗险的一面。光只照耀人们外表的假象,黑暗却将真实和盘托出。我信奉坦诚,追求真实,所以我信奉夜晚追求黑暗。那和星光同在的是‮夜午‬女人漆黑的眼睛。人们,悄悄的,不要声张,没有天哪有地?没有黑夜哪有你?所有人都是在黑夜中开始了自己的发育史,所有情的花朵都是在黑夜中开放得最为丽,尤其是婚外的情。新时代正以与天不老、与时长存的黑夜揭开了充分的一页。哦,明白了,高柳为什么不等我?是因为现在是白天,太正在头顶漫步。她不愿意仓促,像那个半张脸的女人那样,一有动静就离开笫来门口探头探脑;不愿意来去匆匆,像我和子最近几次的尾那样,开始就意味着高,三下五除二,消肿了,卫生纸一擦,拜拜,马上就是距离,要多远有多远。她要如食橄榄细细咂摸,如濯水悠闲地体味。后羿?要是我的魔灭太就好了。我愿地球处在暗无天的漫长黑夜中,我愿黑夜永远飘拂水的蒙蒙气雾,我愿在席梦思沉陷的沟壑里永远起滑动的双桨,永远传来杳然远去时的柔曼的旋律。行了,没什么可怨恨的,高柳已经说了,今天夜里她等我。在我的脑子里,她还说,你得编个故事,让你子相信你彻夜不归是由于一桩助人为乐的事。我说,这种故事很容易编,我已经编过好多次了,是系列的,第几集?但愿永远不会有结尾。

我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猛回头,才发现我走到了马路中央,赶紧回到人行道上,继续朝前走,走了五步半,便又戛然止步。我愣了。我看到了体的高柳而不是臆想中虚无缥缈的高柳。还是那辆闪着粼粼玉光的长征牌彩车,还是那种带着清风的超逸的姿影。天上似乎落下了一场细雨,大地顿时变得一片润,空气中是清新怡然的凉。我吃惊于看见了她,她更吃惊于看见了我。右边的大腿刷地飘起,飘过车座,斜斜地贴住另一条腿,噌地停在我的面前。啊,好一阵暖暖芬香。我不撮撮鼻子——你怎么在这?我到你们单位去找你,你没在,想去你家,又不知道给你那口子怎么说,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去。

她原来比我还要着急。怪不得没有等我,是等不及了。瞧,她都急红了眼,急出了眼泪,纤细的睫像晨未干的草芽从房檐上耷拉下来——你对红红是有责任的——说这些干什么?你是你她是她——我是她的朋友,我有权问你,你现在想不想红红?

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喜嫉妒。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想。我现在只想,只想别的。泪水从她黑津津的亮眼中盈溢而出,浸泡在河底层的瞳光笼着诚挚的哀恸。女人的哭我见得多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分得清。我想对她解释,我要是说想,害怕你不高兴。我还想贴近她用舌头给她泪,还想抱住她用大哥哥的口吻哄她高兴起来。但这一切都没有来得及做,她就推着车子朝一边走去。我一把拽住她说,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我刚才的话是不算数的——红红死了,是翻车,一共死了七十多个人——胡说…——你应该去她家看看,反正你和她的事她丈夫也知道。

我像不锈钢的圆规一样笔直地伫立,不知道这一刻我应该表示什么?是惊愕得改变面部表情?可惊愕之后呢?应该是极度悲伤,应该出滢澈的泪水。可我一点也不悲伤,我的该死的眼睛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干旱,像经年不雨的荒漠。良久,我在心里喃喃自语,她走了,她撇下我走了。当我意识到我不住念叨的她并不是红红而是推车逸出我视域的高柳时,我发狠地举起拳头擂到自己脯上。冷酷的畜生,没良心的东西,人都死了你还这样轻狂,难道红红没对你好过?难道她不是因为你才出走的?我用一个我诅咒着另一个我,越诅咒就越清晰地看到了我的灵魂深处那一方毒而自私的黑肥土。我是真切希望红红不复存在的,为了高柳,为了高柳之后的那一串未知的女人和一潭未知的水秋波。诅咒完了,正义的我和卑鄙的我便渐趋重合。没有惊愕,没有哀伤,更没有痛苦,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怅然若失,就像一个常在河边徜徉的人,时时贪婪着河中从上游漂下来的浮财,偶一回眸,发现河滩上少了一块悉的卵石。

多么洒,如秋风之逍遥,如野马之自由。时代的宠儿,大中的一叶的轻舟。我是一个没有主宰的人。

在红红的家里,我和他面对面默默坐着。这里具有堂皇的摆设,堂皇的忧愁,堂皇的回顾。一切都浓烈沉郁到如火如荼。我的心灵霎时变作一部苦难的历史。历史由血与火组成,即使在这个无所谓情的年代我也会深深觉到灾难的可憎。灾难一旦和情人拥抱,降临给我的便是一片红的遐想。淡淡的哀怜混合着淡淡的兴奋。

远方,一千多公里以外,一辆列车被颠覆出轨。那是陇海线,是一场蜿蜒如蛇的焦火。红红的体正在急剧变化,过去是什么模样?现在是什么模样?披肩的浓密乌滑的头发,灵的蕴含丰富的面容,二十八岁的‮妇少‬情正浓,具有五年的婚姻历史,什么都懂,什么都想寻找新鲜,亮眸里是拨人心的不足。焦火正在焚毁一切,全世界的情都失去了热量。

但是灾难的沉重无法摧毁我的冷酷,天生我是个没有伤细胞的人。过了一会,焦火便不再焚烧我的心,那儿依旧是湛湛蓝天,灿灿太,没有一丝云的影。我鼓励自己应该惶遽不安,可一看到他的眼泪我就变得十分坦然。男人不该泪,出来的是咸水,真正失去的却是一片内在的澎湃海洋。海洋的力量,海洋的苍茫、神秘和恐怖,正是男人创造一切、征服一切的凭借。我相信男人的眼泪是气造就的。气从下面冒出来是走上正确轨道,从上面冒出来是误入歧途。上面的闸门一开,下面的河道就会枯竭。一个枯竭了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悲金悼玉?雌鬼九泉有知也会别转脸去将粉颈拧成麻花,也会将秀面委屈成冬天裂了口子的脚后跟。连女鬼都要恶心的男人还有什么让我畏惧和愧疚的?我这个扒灰之人坐在他们家里,比他本人还要理直气壮。香烟曲曲扭扭升入顶棚,想要在那儿弥漫成一片雾障。顶棚遮罩过我和红红,也遮罩过他和红红。顶棚知道,谁更能让红红像按动了开关的机器那样发出喋喋不休的嗲声语。我望着他冷笑,笑他还没有顶棚知道得多。我希望他看我一眼,受我这张冷冰冰的面孔的折磨。可他怎么也不肯抬起头。他依旧在抹泪。

我要是死了子,我会怎么办?我绝不泪,哪怕是为了一种做给别人看的假装的沉痛。我会通宵失眠,但那不是由于伤心难过而是由于动兴奋。我将认真地设计未来,苦思冥想那个可以代替子躺在我身边的女人应该具有一种怎样的风情、怎样的神采、怎样的风韵,应该具有怎样一对房、怎样一双大腿、怎样两只脚丫、怎样一个股,至于面孔,那当然是一种毫无遮拦的漂亮,拿出去能让别人羡,藏在家里能让我百看不厌、百亲不烦。生活就是这样,想丢的丢不掉,想要的要不来。突然,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我,又望望我坐着的这张长沙发——你知道吗?要是我不骂她,她是不会走的。

这声音如同闭了腹部发声器的夏末的知了在沙沙哑叫。这是忏悔的声音,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空谷足音。

我骂她时,她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后来她站起来,哭着走了。

记得有一次,我对红红说,咱们换个地方干吧,沙发,怎么样?她的回答异常清脆,行啊。就是这张长沙发。她躺在上面,冲我跷起一双穿着红高跟鞋的脚。啊,的长筒袜。我扑过去抱住她的脚发愤地亲吻。她似乎浑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部位都有的要求和足,当我嫌亲得不够狠,用手使劲她的脚面时,她竟动得哭起来。我当时就想,如果一个女人能在别人触摸她的手指和脚趾时产生快,那么挤公共车被异踩住脚面和平时那些应酬的握手也就算是一种失贞了。因为对她来讲,已经无所谓的程度,充实其户和摩擦其那些最不隐秘的皮,处在同一条罪恶和幸福的水平线上。怪不得我们的祖先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教,最通此道的鬼才会如此悉男女之间最微妙的防线,才会定出如此谨慎、如此准确的道德规范——可是你要知道,要是没有你,我会对她发火吗?

他由对自己的忏悔转向对别人的谴责。可他就是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没有我呢?没有我就没有时代,就没有历史的进步,社会的发展,生活的七彩光。既然我是天下不可或缺的,那么就应该有无数个红红一样的女人。红红死了,黑黑出现。红红的家庭不破裂,黑黑的家庭就会破裂。假如世界上不存在有颜的猎物,那还要狼干什么?杠子打老虎,老虎吃吃虫,虫蛀杠子。天下男人的子要是都那么安分守己,天下子的男人就永远不会有外遇。然而天下需要的不是安分守己而是外遇。这叫自然法则,无可更改的永恒秩序,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势不可挡的历史。我的灵的大脑里突然有了一道绝妙的公式:丈夫+子+‮妇情‬=三角子十丈夫+情夫=三角三角-三角=0这个公式告诉我,尽管我还不能确定子是否真有相好,也就是说,我和我子的行为事实上无法互相抵消,但从大局着眼,我的不忠却抵消了别人的子的不忠。我整天为女人奔忙,到头来等于零,也就是说等于我什么也没做。既然我什么也没做,我就没有必要为获得一个女人而欣喜若狂,也没有必要为失去一个女人而伤心断肠,更没有必要面对子而惭愧,面对情人的丈夫良心不安。因为此时此刻,在包括亚洲欧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在内的另一个地方,一个子正处在我的境地,她同样面临着情人的死亡和亡者亲人的哭泣。一颗星陨落了,对我们的生活意味着什么?什么也不意味。人世间一种道德的存在与不存在,对宇宙意味着什么,什么也不意味。哈哈,立足高原,放眼中国,纵览世界,思考茫茫宇宙,我是一个多么洒的人,一个多么富有智慧的天才。我不食人间烟火,不顾人间道德,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站在云端鸟瞰世界,世界如同泥做的弹丸,如同小便的气泡,如同一粒大肠杆菌。我是来自黑大山的神,我是神的苍家人,我没有必要听一个目光短浅的凡夫俗子唠叨,更没有必要在听到他的唠叨之后和他一般见识。

唉,她都不在了,我的责备还有什么用。她也许是幸运的,在她短暂的有生之年,她获得了两个人的,我的和你的。

不对。她从我这里获得的,绝不是,而是进行曲。我说了,我是神,我没有人间那种凡庸的。我只会带着仇恨去创造,去一次次安置我那飘移无定的野的分子,去用我周身的熊熊烈火燃烧冰凉的地球和地球上那些被喜马拉雅寒冻僵了的女人的片片白。既然我的使命是行动,是燃烧,是用我神的光辉照耀那些女人两腿之间的漆黑的门,我干吗还要枯坐在这里,假模假式地默默无语,表示我那本不存在的同情心呢?我的情从来不会沉默,我的同情心从来不会释放到一个女人身上。我倏地站起,大步朝外走去。而无知的他却以为我的举动是由于我不堪忍受死了情人的痛苦。他撵出门来,带着君子风度,极有礼貌地给我送行,嘴里还粘粘糊糊说着什么,好像是劝我别太伤心。我朝他挥挥手,就把可怜的他和一切不利于我行动的消极因素挥出了我的脑壳。

我又来到大街上,这儿是我畅想女人的地方。我首先想到的是红红终于不存在了。于是,街道的女人就更加明亮起来。卓越的美,赏心悦目的苗条。前,后方圆——算命先生大概也是以觉取人,谁长得谁就是富相尊态。我惊奇地发现,世界正在剧变之中,所有的女人都比红红漂亮。或者她们原本就很风堂皇,只是由于红红的存在使我忽略了女的多元化。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红红真该死。

4望之水天上来我认识红红是由于猪尾巴的介绍。那时我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结婚了。工作之余,带着无聊的心情去大街上逛。远远看到一个女人面走来。她样子蛮好看,风度优雅,招惹着我因女人而雪亮的眼睛无比灿烂。她走近我,我走近她,眼看就要擦肩而过,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目光一斜才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是你啊,猪尾巴——别胡叫,怎么样?——什么怎么样?——听说你结婚了——有婚不结白不结。你呢?——差不多快了——这位就是…——哪儿的话。怎么,你们不认识?都是同学,她叫红红。就是那次…我给你说过的。

我摇摇头,实在想不起记忆深处还会有红红这么个女人,便冲她抱歉地笑笑,她也冲我莞尔一笑。于是我们聊起来。我们互相通报了各自的工作单位,又习惯地对社会和生活发了许多牢。猪尾巴要告辞,说是要去什么地方采访。我这才知道她和他本没有什么值得我猜疑的关系,他们和我一样也是大街上的邂逅。红红也很快离开了我,但她给我留下了她的宿舍地址,并要我常去玩。第二天我就去了。从此我们便来了一个发展情的美好阶段。

在我最初对红红着的那些子里,我奉承她就像奉承一个可以留给我大笔遗产的富有的母亲。我用从未有过的谨小慎微和伶俐乖巧对待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每一种神情、每一个动作。一次陪她说话,偶尔提及她喜吃豆豆。我傻得出奇,没问清楚就上街去给她买,想让她产生意外的喜,想让她明白为了那个神圣的,我愿意做她重视的仆人,做她石榴裙下一走狗,甚至愿意做她可口的食物,做她大红子里的一沓绵软的卫生纸。一到西宁最繁华的水井巷自由市场,我才发现豆豆跟女人的房一样也是形形的。有炒黄豆、炒蚕豆、炒豌豆、水煮扁豆、水煮红豆、水煮绿豆,还有豆豆糖、豆豆巧克力、米花豆、沙棘豆、人参果豆等等一些乌七八糟的豆类与豆形的食品。我在市场转了三个来回,最后咬咬牙全都买下,当然每样只要一点。我那时工资很低比现在还要穷,买豆豆花了钱只好再次降低我的烟标准,从两钱一包的战斗牌香烟到六钱一斤的劣质烟丝。好在那时东西往往降价而从未听说过涨价,等有了钱我就会适当提高烟标准而绝不会担心再过几天一就会顶一块。我的牺牲神得到了最有实际意义的回报。当她看到我头大汗为她采购来的豆豆时,动得给了我一个挑逗的努嘴。那意思是说真想亲你,你买了多少豆豆,我就还你多少亲吻。为了让我高兴,她尝遍了所有的豆豆,还不住地说,只要是你给我买的,我都吃。老天呀,她这是想让我无休无止地给她买零嘴,从此我的烟标准别想再提高了。但在表面上我还得装出比她还高兴的样子,问她下次想吃什么?——你说呢?——你要是想吃花叶水萝卜就好了。那东西两钱一大堆,汁多解渴,还能败火,还能消食,还能让你的享受从物质基础上升到意识形态,而意识形态又会反作用于物质基础——不,我是彻底的唯物主义。我现在就吃你去买——买谁的?——买你自己的——你给多少钱,我的可是无价之宝——我的也是无价之宝。

我的乖巧让我明白了时机已经成,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小心翼翼的奉承而是汪洋恣肆的凌辱。我扑过去抱住她将她按倒在上。吱嘎吱嘎地响。那是她单人宿舍里的单人,她还没有结婚。没结婚的女人过早地发情了。愿天下姑娘都早早发情,不然我就无从下手。一个萝卜一个坑?话。我的萝卜就需要成千上万个坑。我们这是第一次。我知道这个坑是深不可测的坑,犹犹豫豫不敢栽进去。生怕怀孕而等待例假的苦我可吃够了。我征询地望她——我想放——放吧——可我没有预防措施——我有——你有?连我都不好意思去药店买避孕套,你怎么会有?——伪君子。我可不像你,一年前我就带了环——你没结婚,医院给戴?——女病人找男大夫没有办不成的事,还让他占了便宜呢——这么说在我之前你还有好几个——只有一个,但我希望有好几个。有了他,再有了你,就是好几个的开始。反正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态度。

我高兴起来。因为她的话无疑是告诉我,她不会破坏我的家庭。当我厌倦她的时候(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厌倦),她就会乖乖地滚开去另找门路——你知道他是谁?就是在厕所摸我股的那个。许多人为了我上街游行,而我却待在他们家里有滋有味地呷咖啡。想想也可笑。起初并不是想发展关系。院长要我去校办公室,后来又让一辆黑吉姆接我到省委大院里。他老妈怕我告他,说她丈夫刚去世不久,希望我不要给她悲上加悲,还又是许愿又是送东西。她说毕业分配时她可以关照我,我想去什么单位可以提出来。如果我想入,她可以马上给校长打电话。你想我是个女学生,入干什么。你先别进去,我还没说完。至于毕业分配嘛,任何平头百姓都希望大人物关照,我也不例外。我说我想留西宁,还想找个清闲单位。他母亲一口答应,说绝对不会把我分配到州县牧区。后来我要走,他母亲又送我一盒化妆品,很不错的,大概在四十块钱以上。我不好意思接。他母亲就把化妆品给他,要他送送我。哎哟,你轻点,先别动,一动就了。我说不会。她说他一动就。他故意没有叫车,一直送我到街口九路车站。公共汽车已经没了。我们两个朝学校走。叫你别动就别动,待会我动。他表现得很老实,生怕引起我的反总离我有两三米。其实我自始至终并不反他。他肯定是个老实人,并不是依仗老子的权势飞扬跋扈的那种纨绔子弟。要不然他干吗不去拦路强,而要深更半夜躲在女厕所里?别这样动,还像刚才那样,对了。那天夜里我主要是害怕。我想起了文革中传的一个故事,说某地某厕所里经常有烘烘的绿大手从茅坑里伸出来向人们要钱。我要是知道他仅仅是想摸我一把,我肯定不会大惊小怪地喊起来。或者,他要是敢于在白天摸我,我说不定还会把股撅给他让他摸个够,过过瘾。物极必反,摸多了,以后保准不会再躲到茅坑下面去了。到了学校以后,去游行的人还没回来。我们各回各的宿舍。临分手,他将化妆品递给我。我没多想就接了。我喜它干吗还要装出一副清高样子来?要动就一直动,别停一下停一下的。后来我们就开始来往,关系进展得很快。他要我嫁给他,我没答应。因为我发现他脸上有颗泪痣,跟他过子,我也会变得泪汪汪的,那多没意思。你幅度大点行不行?别像面一样光肚皮。他有些绝望。把我叫到他们家,说是看录像,其实是想睡我。他觉得睡了我,我就笃定要跟他走,以为那是他设置的一个圈套。可对我来说,那本不算什么圈套。睡了觉照样可以分手,结了婚的还要离婚呢。我们看录像看得很晚,全是生活片,一招一式地教你。他也真有毅力,守着我一直没有动作,只是夹紧大腿一接一烟。看完了,他对我说,你在我房里休息,我去客厅沙发上睡。我边衣服边说,别耽误时间了,要是今晚你能在沙发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你就不是男人。我不是贵妇人,你也不是于连,与其半夜偷偷摸摸溜进来,不如现在就一起上。他没想到我会这样快,像回忆一件极其遥远的往事那样呆怔了一会,便发疯地跳过来,把我推倒在地毯上。

你怎么又不动了——下来呢?快说呀——还不是跟你一样,快动。

说也怪,就在他枝大叶地和我做的最后一秒钟,我突然决定改变主意,嫁给他。我当时想得很简单,要是嫁给他,情以外的事情就不用我管了,我只管去——他也别人,享受也创造。而且他本质上是个软弱的人,他会听我的指挥。事情既然决定了。我就不打算反悔。完事之后我就告诉了他。他高兴得给我许了一大堆愿,都是我乐意听的。你知道吗?半个月以后我们就要结婚。快,快动,使劲,使劲呀,就这样。嘘——她长吐一口气,像一艘打漂的救生船突然被波峰谷的利爪猛撕一把,蹿跳起来后便悄然气,再也没有乘风破的能力了。而伏卧在这艘救生船上的我,只觉得下面是一片无力托起我的浅浅的水域。我蹭着水底厚软的沙面死命挣扎着朝前滑行。

倏然之间,我发现在这天地泯灭、对撞的一刻,我成了被动的一方,不是我摆布她而是她在摆布我。我有了一种卑微的愤怒,就像一个孩子在受到后娘待时幽怨地怀想曾经在小河边看到的那丛带刺的黑棘。孩子想他总有一天会将那黑棘的硬杆横劈在后娘身上。我想起了积石大禹山脉中崩塌了的拔断筋,我要报复,我要她像子那样在一种淡淡的醉和雾霭弥漫的愉悦中顺应我的需求。不要这样动,不要这样无遮无拦地显你的。女人一外就他妈令人讨厌。我的眉宇间泛滥着坎坷不平的凸痕凹迹。像降服我的仇人那样,我恶狠狠地将整个身子弓起来,再朝下,轰然陨落,想砸碎她的汪洋如海的情,想把她从自我中心主义的嗜狂的境地挤向冰凉的海岸线。但我失败了。我越拼命搏斗,她就越显得心澎湃、神昂扬。她的股不住地奋力抬起,半张嘴,出两排皓齿啊啊啊地直想把我、把整个世界进去然后嚼成齑粉。我猜测,这种时候即使将她放在大滑坡的山体下面,她也会心甘情愿去受岩块砂石的砸击掩埋。既然连整个地球的震动都改变不了她那沉入无边深渊的快乐,那我只好静止不动。我两手两脚撑,将身子悬起来形成一座凝固的拱门。她正在舒展翅翼凌空飞翔,眼看就要接近那一抹虚无的眩彤云,一支箭镞飞来穿了她的翅膀。她失重地歪斜着在半空停留了片刻,便胡踩踏着双爪迅疾划着弧线倒栽下来。她闭上了嘴,气的一连串的息被一把飞刀斩断了,两手在我的肋之间又拍又撕。我固执地悬着,就是不肯展腹,将我的灵魂汇入她的体。动啊,快动啊。她含混不清地哀求着我,眼窝里嵌着极度失望的黯晕。这使我觉得我胜利了。我傲慢地俯视着她,心里发出一阵快意的狞笑——怎么,你了?——休息一会——没用的糠萝卜——看我有用没有。

我用浑身的力气朝她撞击过去。她呀了一声,赶紧闭上眼想再次进入境界。可这次真正进入境界的却是我。我像一股君临大地的望之风呼啸着掠过原野中那些蔚然而幽阒的地方。我不停地俯冲而下,卷起阵阵林涛的喧叫。林涛那边,麦如海,一渠粼粼清水直走天际。天际一片桔红,朝暾像女人的烈烈魂火,照耀着无限广大的幸福的哀愁。我扶摇直上,我轻轻滑翔,我的体内有一个声音在愤地嚎叫,渐渐变作喑哑隐忍的哭泣。我有了一种自杀的念。我正在痛苦地自杀。我用头和地球顶撞,撞得我自己昏昏沉沉。我正在死去。我向世界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我在大地上奔跑着去进行最后一次跳高。于是我再一次升空,乘着东风飘然逸去。

了。啊,女人万岁。

整个过程中,她都在吃惊地望我。她再也无法使自己陶醉,像强台风刮来时缩在一株孤树后面的弃儿,老担心孤树会被连拔起而忘了自己,忘了台风可以运载她进入冥府进入一个云漫漫、雨霏霏的极乐世界。

我浑身酥软地趴在她身上,一直趴到她认为已经没有意思了的时候——你简直像一头野猪。(她在穿子。)——猪算什么?狼——看样子你对你自己有足够的认识——那当然。(我怎么也不能将皮带上的那铁楔进最合适的那个眼,只好低头,看着两手系皮带。)明天,我什么时候再来?——明天你别再来我。

她觉得她今天没有掌握主动权。她失败了——别来就别来。

我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她。那是秋天,行道两边的树叶纷纷落下。

城市因了一个男人的傲慢而变得枯黄一片。这意味着新的和谐。

冬天,当新雪婀娜而来,高高矮矮的建筑群和地面在煞白一片的宁静中沉入幻想,一些穿大衣、带围巾的男男女女用皮靴踩出积雪的吱吱声时,我和红红又一次见面了,见面之后共续旧情。我们都发现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那种拥抱中的互相排斥和合中的互相仇视了。她已经结婚,成了,情体都像八月早晨的水桃,到就要渗出甜汁,就要裂开口子溢出浓浓的芳醇。我带着大口咽的企图,如鱼得水地轻翔在她的生活里。美妙的时光,灿烂的夜晚,亭亭白桦树,无边无际的母的沃土,游子归乡时的淡淡的哀愁——那永恒的安,那明朗的意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