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最是年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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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玛他心里苦,额娘知道,都知道…"雪心两鬓过早地生出白发,一身布襦裙,简佩单簪,却不是一个官家夫人该有的装束。听说额娘年轻时,也是京城里芳名远播的闺阁才女,因为与阿玛一见倾心,甘愿委身下嫁,从此,便是从千金小姐变成温良的炊米妇人。
女子本来容颜易老,尤其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辛苦持家中生计,既要照顾阿玛,又要养育自己和妹妹莲蕊…莲心看着额娘眼角的皱纹,鼻翼有些发酸,狠抹了一把眼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玛,额娘,你们不用担心,因为以后我们都能过上好
子了!你们看——"被锦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绣囊,自怀里取出来,尚且带着馨香的体温。少女飞快地将布料一层层揭开,软绸里,
出一枚又大又圆的珍珠。
"阿玛,我们有银子了,我们有机会了。"昏黄的烛光中,温润的珠子溢出一抹动人的光泽,雅洁,瑰丽,价值足以倾城的珠子让整个屋苑都亮了起来,凌柱和瓜尔佳·雪心看得不
愣住。
"莲儿,你哪儿来的这么珍贵的东西?"
"是我采来的!"早出晚归,风吹晒,在河滩那边连续找了好多天,终于让她采到了河里面最大最值钱的一枚珠蚌。莲心高高举着掌心里的珍珠,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阿玛,有了它,就不愁没有银子去打点上面那些官员,您就能达成心愿了!"凌柱怔怔地盯着女儿手里的珠子,面容时而苦涩时而复杂。
"莲儿,你是让阿玛效仿那些钻营小人,用巴结讨好来升官…"朝廷现在很讲究"捐纳",不管是否考取功名,据说只要献上足够分量的钱,就可在京师或地方换得一官半职——于是,寒窗苦读,考取功名,一切都成了笑话。而现如今却连女儿都知道了这官场弊病,可叹天下百姓还有何人不知!
凌柱出凄然之
,不住地摇头。
"老爷,莲儿也是为了你好…"瓜尔佳·雪心拭了拭眼角的泪,开口试着劝说。
到底是八旗贵族出身的女子,不比一般市井村妇,甚至在时局和情势上面,亦是识大体、明事理。"老爷,朝廷里的人现如今都在同合污,即使你不趋炎附势,但挡不住天下那么多官员。但倘若能够善加利用这颗珍珠,既是权宜之计,同时也是为了成全大义!更何况,这是莲儿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宝贝…你忍心就这样弃如敝屣吗?"
"这…"就在这时,钮祜禄·莲心轻轻地将手里的珍珠放在案几上,抬起亮晶晶的眸子,"阿玛,您曾跟我说,凡为官者,就应为百姓谋福祉,为社稷举贤才,对吗?"凌柱面容一整,端肃地颔首,"没错。"
"那么您寒窗苦读十多年,腹经纶,却因为没有银子捐纳而闲置家中,这不正是朝廷最大的损失吗…"莲心的眼睛里含着一抹期冀,笑靥明媚,"当前朝廷不能够知人善任,这并不是您的错,一己之力虽不足以力挽狂澜,您却能够去争取,去改变。您不屑与贪官污吏为伍,不齿那些蝇营狗苟的行径,就更该成为庙堂上的一脉清
啊。"婉转动听的嗓音,印证着一片鼓励的心。
凌柱怔怔地抬起头,看到瓜尔佳·雪心同样殷切注视过来的目光,忽然无言以对,目光复又落在桌案上犹自闪烁的珠子,眼前浮现的却是子半夜在月
下浣洗、大女儿莲心忍受冰凉的水下河采珠、小女儿莲蕊在灯下做刺绣的情景…
坐困家中,不但无法学以致用、报效朝廷,反倒要靠女维持生计!既然如此,何不就姑且试一试呢?
凌柱想到此,不一咬牙,道:"你们说得对,失小节,是为了成全大义。我不甘心一辈子当个散官,就一定要迈出这一步!"屋苑里的烛火,在这时跳跃了一下,一瞬间,蜡炬成灰。
瓜尔佳·雪心听言使劲点头,握住凌柱的手,眼睛里涌出欣的泪水。
佛曰:"人身难得,如优昙花。"佛曰:"终拈花择火,不知身是道场。"很多年后,当纽祜禄·莲心站在紫
城高高的城楼上,俯瞰那一座座瑰丽恢弘的殿宇和楼阁,不
想,如果当时没有那般执著和笃定,是不是就不会到眼前的境地…
那么她与他,也就不会相遇,更不会走至后来的死局…
(2)三月暮的天气,依然有些料峭。
清晨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围绕着暖树嬉戏追逐。莲心起来后,先将屋里拾掇好,然后推开窗,就看见院子里挂起的一道道幔帘。清新的味道,含着一抹光的晒暖,让早
的气息也明媚了几分。
花架下,一个身姿娇小的少女,正踮着脚,仔细地将手里雪白的纱帘挂起来。
袅袅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身上穿着杏黄绵裙的女孩儿,有着一张白玉堆雪的面颊,弯弯笑眼,樱红小口,长相甚是讨喜。莲心望着她的背影,含笑道:"蕊儿,你起得可真早!"被唤名字的女孩儿一回头,咧开嘴,出可
的虎牙,"姐,额娘说你这段时间累坏了,好不容易睡个好觉,叫我不要吵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莲心走出屋苑,帮她将白纱帘挂到架子上,然后拿过巾绢,替她擦拭额角的
汗,"瞧你,一头的汗,待会儿染了风寒,要惹额娘担心的!"纽祜禄·莲蕊撒娇地吐了吐舌头,却看见姐姐一直望着院门的方向,不
好奇地问道:"姐,你在看什么?"莲心轻轻叹了口气,不答反问道:"额娘呢?"莲蕊老实地道:"一大早额娘就出去了,说是去长安街上那几家成衣铺子转一转,好问问有没有浆洗的活计可以揽到。"莲心将目光投向院门口,静静地出神。
院门口,那一棵老槐树遮住了半个街道,因时辰早,并无太多行人经过。倒是那光秃秃的树干,尚未枝,还残留着一丝冬
的痕迹,然而仅有的那一丝新绿已初现
意,且不知待到今年盛夏之际,会有何等繁茂的光景。
算算子,已经过去小半月。半月前,
中的正四品典仪告老还乡,候补人选却迟迟未定,而后吏部的几个主事恰好因受贿一案被抓去宗人府,朝廷该是要从候补的人里挑出一个。时至今时,正好逢到颁布新一轮任命的时候。阿玛早已经将珍珠送到了一位朝廷重臣的府邸,据说是在果亲王跟前很有分量的一个人,而这次的任命又是那位果亲王亲自
刀,想必过不了晌午,就会有结果出来。
额娘她,是不想让阿玛看到自己担心的模样吧…因为不想给阿玛造成心理上的负担,故而在料峭的清早就躲出家门。
风有些凉,带来一丝花香的清甜。
莲心知道,朝中规矩是申时两刻上早朝,因此住在京城里的大小官员未时点卯的时候就要自家门而出。那些离城较近的都是非富即贵,文官大抵坐轿子,武臣则骑马。而俸禄较少的官员,连轿夫都雇不起,只能在夜
中掌一盏灯,顺着长长的街道踽踽独行。
天还没大亮,京城里的各家各户都还睡着,只有一轮明月遥遥地挂在天际。未时将近,长安街道上,就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和嘎吱嘎吱的抬轿子声。轿夫们披星戴月,行匆匆,将这些对大清朝来说举足轻重的官员们一直送到午门前,寒来暑往,风雨无阻。
而阿玛作为从四品候补典仪,一介散官,只能在午门候旨,并没有资格进金銮殿参政。恢弘端伟的太和门,宝相庄严的乾清,阻挡着一颗拳拳报国之心。隔着九丈丹陛、百丈殿前广场,听不见雄辩滔滔的议政,更听不见慷慨
昂的辩论,只是在临近亥时两刻,耳边会响起一声传事太监悠悠长长的唱喏,自遥远的殿门里传出,回
在紫
城的上空,一传很远。
"退朝——"唱喏声落,身着官袍的大小官员自太和殿里走出,径自往各自的衙署方向走。雪白的端石路面上,走在左边的是一应文臣,右边的则是武官,将相威仪,自官袍和顶戴就一见分明。相的几个官员总会走在一起,有些还在谈论朝上的政事,有些则是低声
换着近
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