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十年的孤单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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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让人家知道，他是被自己父母卖掉的沉痛事实。

欧婕连想都不敢想被亲生父母舍弃是怎么样的痛苦，而面前的少年，竟然独自承受了十年。

欧姐弟回到旅馆的时候，其它人都已出去画画了，只剩童天南坐在大堂里，一面烟一边和老板闲聊。两人只淡淡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各自回房补眠。童天南只多坐了几分钟，便起身上楼来，敲开了欧婕的门。

他没有看错，来开门的女孩子果然是红着眼圈的。

童天南挑起眉来“哦咯，他自己居然将你哭了么？”欧婕将他让进房间，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嘴，只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像是有什么要说，却又一时组织不了语言一般。

童天南也并不着急，燃起一支烟，倚在墙上，静静地。

直到他那支烟都快完，欧婕才轻轻地开了口，居然破天荒地叫了声老师。她说“童老师，我现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童天南吐了个烟圈，轻轻地笑了笑“怎么，被弟弟告白了所以不知所措么？”

“不是那种事。”欧婕垂着头，轻轻道:“阿傲他，不是我亲生的弟弟。大概六七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来a城的，我爸他们抓了人贩子，把小孩子们都送回家去，只有阿傲无人认领，所以，我爸便将他带回了家。”童天南靠在墙上，看着那个女孩子，静静地听。

“刚刚看到他的时候，他躲在我爸身后，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又是戒备又是好奇又害怕又是期待地看着我，当时我就被那双眼引了。我想，这就是我弟弟了，我愿意把我所有的全都给他，我的零食，我的玩具，我的小人书，甚至，我的父母，只要他要，我什么都会给他。可是他…”欧婕垂着头，轻轻地说着，泪又出来，顺着脸颊滑到衣襟上，被纯棉的布料进去，那一块的颜突然就深了起来。

童天南看着她，似乎觉得那眼泪也到了他身体的某个地方，了一块。

“可是他什么都不要。他虽然很粘我，却从不曾主动跟我要过东西，甚至会在我注意到他在看着某样东西的时候，迅速地将目光移开。他乖巧得，像我们这个家里的客人。那样小心翼翼地，顾全大家的心意。我知道，他没有忘记过他自己的家人。但是他从来不提，从不说起他到我们家里来之前的任何事情。昨天晚上，我们借宿的那家的媳妇生了个小孩，阿傲看着那对母子，大概是又想起他自己的母亲来，末了不经意地问了句，如果我也是被这样期待着这么辛苦地才生下的话，为什么她要卖掉我？”欧婕抬起眼来，看着童天南“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没办法做我们的家人，就是因为一直放不下被自己亲生的母亲舍弃的痛苦，他一个人，什么也不说地，默默地，背了十年。”童天南被她那双眼一望，不自觉地震了一下，连手都被已经燃尽的香烟灼痛，他忙忙地将烟蒂扔到烟灰缸里。微微皱起眉，欧婕说的，明明是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事情，为什么他要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慌成这样？

欧婕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阿傲他看起来那样悲伤，而我站在那里，仿佛本就够不到…”

“你本来就够不到。”欧婕因这低沉的声音怔了一下，抬起眼来时，发现童天南已到了她身边，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女孩，但是身高显然不够，所以呢，不必要勉强自己去够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就好像，你只要画画就好了，打篮球这种事还是给欧傲比较叫人放心一点。”欧婕又怔了一下，皱起眉来“你果然是不会安人的。”童天南笑了笑“但我至少会相信人，我相信你是画画的天才，所以从来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来误导你。何况欧傲看起来要比你聪明得多，你为什么不肯相信他会自己处理得很好？”欧婕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然而泪却不停地涌出来。

童天南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停在女生的脸上，温热的体从指尖开始，顺着掌纹下去，积在他的掌心，变得滚烫。他觉得自己向来比常人低一度的体温便由那一点开始，慢慢地爬升，热过了头。

那种温度让他犯了他一直提醒自己绝不能犯的错误。

他慢慢站起来，搂住了自己的学生，将她的头轻轻地揽在自己怀里，柔声道:“你若真的觉得难受，便大声地哭一场罢。”被那种带着点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所围绕着，欧婕揪紧了他的衣服，大哭起来。

童天南轻轻拍着她的背，原来这平里朗又凶霸霸的女生，居然也会有这样柔弱的时候，她伏在他怀里哭泣，就像是随时会化在他的身体里一般，他忍不住又收了收手，将她搂得更紧一点。

虚掩的门就在这时候被推开来。站在门口的男生只叫了声“姐姐”便怔在那里。

欧婕从童天南怀里挣出来，一面忙忙地擦了泪，一面跳起来过去“阿傲，有事么？”欧傲看一眼姐姐，又看一眼童天南，轻轻地笑了笑“也没什么，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我要回去了。”

“啊？”欧婕叫了一声“这就回去？不等我一起么？”

“对不起，姐姐，我不能陪你了，刚刚才想起来，过半个月就要打高中联赛了，篮球队要集训的。”欧婕这才注意到，他连包都已背出来，显然是打算告别之后便直接去车站的。于是她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我去送你吧。”

“嗯。”欧傲点点头，两个人一起走出去，剩童天南站在房间里，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末了皱起眉来，自嘲地笑了声。

他为她坏了这么多年来自己定下的规矩，她居然那样急切地从他的怀里挣出去，不过就因为那男生轻轻叫了声姐姐。

他何苦来。

从明溪回去之后，欧傲被乔亚当着篮球队所有人狠狠地骂了一顿，余教练过来的时候，他还在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不要以为有几分天赋尾巴就可以翘到天上去，居然连球队的集训也跷掉，你把篮球当成什么？想玩就拍两下不想玩就扔到一边么？再两星期就要打高中联赛了，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集体荣誉？”余教练重重地咳嗽两声，乔亚才哼了一声，拿起一颗篮球跑去一边打，临走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