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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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她,就算有命出,八成也会被少爷扁得扁扁的。
“是什么图样的?”
“当真是‘卢绣’的吗?”
“卿婳儿小姐的陪嫁里可有带来?”
“…”她们很吵。
卿容容干笑一声,澄清道:“小姐的陪嫁物里没有‘卢绣’。十几年前,小姐的母亲去世时,老爷把那几条夫人最喜的绣帕都烧给她了。”暴殄天物!
扼腕声与惋惜声同时充斥宽阔的空间,卿容容再次替老爷担起心来。
卿老爷会被人骂死。
见众人似有越骂越凶之势,卿容容了口口水,道:“辛夫人,刚才讨论的好像不是这个问题嘛?”加入绣娘群责怪卿老爷的辛夫人正骂得
罢不能,闻言恍然道:“哦,我差点忘了。问你们见过几幅‘卢绣’,是让你们明白‘卢绣’的稀少。”绣娘中仍由展钧容充当发言人,道:“是呀,加上去陪死人的,一共也才八件而已。呀,难道另外的也都理到棺材里去了?”这是什么话?辛夫人挫败地一甩手中的绣帕,道:“错了。之所以传世的‘卢绣’如此之罕,是因为…”她卖关子地拖长了音,瞄见众人拉长耳朵的专注,充
成就
的一字字慢慢道:“卢院主刺绣的速度实在是非、常、慢。”展钧容与卿容容对视一眼,暗忖为何她一眼的笑意,同时好奇地追问道:“有多慢?”有多慢?
辛夫人想起当年那清丽少女不紧不急的一针一线,放柔了眼神道:“一条给先皇太后贺诞的绢帕她绣了整整三个月,你说是快还是慢?”展钧容为心中偶像辩解道:“也许她像苏蕙的回文锦一样,绣了八百多字,那也不太慢了。”其它绣娘亦纷纷点头赞同。她们之中,有些人甚至长卢眉娘几十岁,但那慧星般崛起又消失的女子早已成了一阙传奇,刺绣界无人可及的神话人物。
卿容容自然明白卢眉娘的速度,代辛夫人回话道:“我想那条帕子的图案,一定不会复杂过辛夫人手上这一条的,夫人您说是吗?”展钧容难以置信地看着辛夫人肯定的点头,摊开绣了几朵牡丹,两只彩蝶的绣帕,哑然失声。
这种帕子,她最慢最慢,也只要三天。
她明白了为何之前辛夫人会以担心的口吻提到卢眉娘的绣工。
卿容容失笑道:“夫人多虑了。容容既敢提出此事,自然有把握在期限内完成一衣。夫人若实在没有信心,不如给我材料之后便当没我这个人般地继续赶工吧。”辛夫人暗想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时,展钧容一把推开面前的绣架,道:“夫人最好也当钧容是不存在的,让我拿着布随便找个地方窝上四个月,也许会绣出比这好许多的东西,整绣这不知哪位仁兄画的云雾台阁,我早气闷哩。”辛夫人还来不及回话,顾二娘抄起剪子“咔喳”一声剪开自己努力了半个多月的成果,放松地笑道:“这般富丽堂皇,着
鲜
的凤凰实非老身所长,夫人不若让老身与展姑娘两人合绣,或可如期完成一件令公主喜
的衫裙。”不过肯定不适合做嫁衣。
彼二娘与展钧容相视而笑,明智地不将这句话说出口。她二人用皆喜素雅,所长并非制衣,而是画绣。故有“运针如运笔”之语。自奉诏入
,绣了几个月
泽鲜
的富贵祥瑞,别扭之极,趁着卿容容说出她们心声的机会,干脆也一吐为快,推开烫手苦差。
辛夫人被得措手不及,眼见顾二娘一剪子下去,毁了半月成果,自暴自弃道:“随你们
怎样便怎样吧。只是要记住到期未
出可令公主千岁
意的嫁衣便须
出自己的老命了。”被挑起兴头的众人嚷嚷着寻出合适的“合伙人”或决心独干,无人理她。罪魁祸首的卿容容听到“公主”这个称呼,杏瞳掠起亮芒,道:“容容还有一事请夫人应允。”开始有点明白她不太接受拒绝的回答的辛夫人不
兴趣地道:“又有什么事呢?但愿不会太难为我这把老骨头吧。”卿容容暗想怕让夫人你失望哩,轻松的道:“夫人放心吧,我只是想见见祐熙公主的玉容罢了。”说得轻巧。
被折磨了一年多已经很清楚公主大驾有多么地难的辛夫人花容失
地啐道:“你当公主是那么好见的吗?又不是闲着没事就等着让你看的。”然则公主大人除了让人瞻仰外又有什么功效呢?
卿容容将问号画在瞳中,畔牵起
含兴味的浅笑,梨涡乍转:“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不亲眼看看公主千岁的模样,又怎能知道衣衫到底衬不衬她呢?”辛夫人轻嗔道:“偏你这么多花样,公主的身量尺寸早在这哩,见她做什么?”因为不见过公主的话,她会把嫁衣做得更适合卿婳儿穿。卿容容在心里答话,说出口的则是冠冕堂皇的另一篇说辞:“所谓衣须度身而做,不是做得合体就可以的了。除了明白公主的身材外,对其气质,脾
及喜好的了解,怕会更重要一些吧。否则夫人便不会像今天般忧心了。”辛夫人心道你这丫头这么伶牙俐齿,不管怎么说都会是你有理,妥协道:“好吧,我会替你请示公主的了,不过见不见你还是公主说了才算数呢。”多一点点的不脑葡定,她的小命便多上许多点的危险。
卿容容当机立断,递出自己心的绢帕,道:“也许公主见了这条帕子,会肯见我。”她为卿婳儿裁衣,自己身上衣饰反少雕琢,一匹素罗作裙衫,懒得去绣什么,所以身边现成的绣品不过寥寥几件。这条帕子,是小姐出阁时自洛
到金陵的船上绣的。当时她相思正烈,柔肠百转,
腔深情又不能向小姐倾诉,全都绣在了丝罗上。
若不是权衡之下小命重要得多,她才舍不得把帕子给人。
辛夫人漫不经心地从她手中出薄如蝉翼的丝罗,一看之下“啊”的一声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它瞧。
丝帕本身,是一方质地轻江的素罗,染成了深蓝,衬得一轮圆月更为触目。月下,漫天飞舞着淡若无物的柳絮,一只孤雁振翅疾飞,一丛芦苇被月光映出浅浅的银白,整个画面于飘渺虚无中透出无比的和谐动人。
最令人震撼的,是它不过尺幅见方,却令看着的人觉得整个心神都被了进去,置身于清冷的月下,辽阔无际的草原中,看
天飞絮,耳畔甚至仿佛听得见失了伴的雁儿一声声的悲鸣,及离群的彷徨失措。
包可以深刻地体会到当那刺绣的少女,下针时那浅浅的幽怨,淡淡的温柔,浓浓的思念,还有刻骨的深情…
明月千里寄相思。
在这样炎热的暑天中,对着这月圆影单的绝美,殿中似乎掠过阵阵凉意,就如丝帕上萧瑟的秋夜,令人心醉的凄美温柔中又矛盾地夹杂了几分肃杀气,明白地告诉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绣者的无奈与心碎。
辛夫人不敢置信地望着丝帕,热泪盈眶。
这一刻,她抛开闱,忘却占据她心思一年多的嫁衣裳,心神飘至二十几年前,当她还是个稚
的小丫头,偷偷地想着父母会为她安排一个怎样的夫婿,偷偷地盼着脑旗点见到那个将决定她下半生的男子…
入二十多年,她耗尽红颜青
,渐渐无情无
,机械地完成自己的职责,忘却曾经拥有过的那份美好心情。
也曾经有过梦想呵!
红颜弹指老呵,她的这一世…她的这一世…
麻痹多年的心猛然复苏,却在有了知觉的同一刻痛得她无法出声。
就像善画者为了一幅名画神魂颠倒一样,殿中几十位刺绣名家看着这方丝帕,说不出话来,神为之夺。
良久,被动得不能自已的展钧容长叹一声,美目
出崇慕的目光,由衷地道:“容容姑娘的绣技,已是出神入化了。比起卢院主也毫不逊
呢。”甚至,因为卿容容投入了更多的
情在这幅图上,比起卢眉娘《双凤蝶戏》的平和静溢,更富有
染力。
浸刺绣一艺将近一个甲子的顾二娘失了魂般地喃喃低语:“这样的刺绣…老身还以为卢院主之后再无人能够做到了呢。”她穷其一生也达不到的境界呵!
辛夫人惊觉,举袖拭去脸的泪珠,深深
一口气,望向一脸平静无波的卿容容,心中想到的,不是能否如期
货,而是不择手段也要将这条丝帕占为己有或是要卿容容为她另绣一条。
卿容容若是早一刻拿出这方丝帕来,本用不着多费一滴口水就可令她答应任何要求,包括想见皇上皇后。
就像现在,就算她要说针是用面粉捏成的或要用守丧的麻布制公主的嫁衣,她也会二话不说,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