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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轻笑往返生死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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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白老大自小就苦练成功了一项本领:使表情和体受相反,越是到痛楚,越是神自若,面带微笑。彷佛是正在享受,舒服之极的模样。这也就是白老大敢夸下海口,说“皱一皱眉就算输了”的原因。

白老大曾劝我也练一下这种特别的不哭多笑功,说有时侯,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是我没有照他吩咐去做,一则,这种本领,要从小练起,不然,极难练成,二则,那种功夫,和我的格,不是很合。我喜笑就笑,哭就哭,好看就好看,难看的就让它难看,不喜做作或装腔作势;虽然明明痛得要死,还要脸带微笑,固然大具高手风范,可也失诸于真。

我当然没有向白老大说我为甚么不肯练的原因,事实上,白老大的子女,白素和白奇伟,也没有这样的本领,可见这项本领,虽然没有甚么大不了的秘诀,倒也不是人人练得成的。

大麻子在听了白素的话之后,骇然失笑:“竟然有这样的事,令尊也可以算是挖空心思之至了。”白老大看来若无其事接了一掌,眼前发黑,只是他一个人知道,别人看不出来。白老大心中也在暗暗叫苦,他未曾料到大麻子的掌力,竟然这样厉害,看来,三掌虽然可以硬抵过去,但是后果如何,也真的难说得很了。

若是寻常人在这种情形下,或许会退缩,可是白老大却反倒豪气顿生,当下,他眼前还在发黑,本甚么也看不到,但是他努力使自己现出一个十分畅快的笑容,而且缓缓点着头,说了一声:“好。”此情此景,确然令人发呆,因为看起来,白老大不像是才捱了重重一堆,倒像是才喝了一大杯好酒一般。

最吃惊的,自然是大麻子,他怔了一怔,手掌一翻,闷哼了一声,连他一向的规矩,接掌之前,必然提醒对方也忘记了,第二掌击出,径自击向白老大的右

算是人身的要害了,那是肺门的所在,比起腹之间的软部分,自然严重得多。

白老大在这时,总算勉强可以看到眼前的情景了,他看到大麻子的手掌,向自己的右拍来,他屏住了气,脸上仍然带着笑容——他再托大,这时也不敢出声,因为他知道对方的掌力厉害,一开声,这口气屏不住的话,非命丧当场不可。他这里才屏住了气,大麻子的一掌,已经拍了上来“叭”地一声响,和刚才的蓬然巨飨,又自不同,如两块铁板互击。

大麻子立时掌后退,白老大身形仍是纹丝不动,也一样面带笑容。

可是人人都知道,中了大麻子的两掌,若是不受伤,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一时之间,全场寂静无声,只有一个角落处,传来了一下惊呼,显然是一个女子所发。

白老大对这一切,全不知道,他不但眼前发黑,而且只听到耳际的轰轰之声,如万马奔腾一般,他却忽然打了一个“哈哈”——全然是凭着一股坚强之极的意志力,才能有下意识的动作。

打了一个“哈哈”之后,他居然又叫了一声:“好。”大麻子说到这里,望了白素片刻,道:“令尊此刻,表面上看来,谈笑自若,但是我知道他必然受了内伤,可是他当真视生死如无物,这样不怕死的汉子,我一生闯江湖,见到的不超过三个。”白老大毫无疑问是不怕死的汉子,我把这时的疑问提了出来:“你一再说他外表看来若无其事,怎么又可以知道他必然受了内伤?”大麻子叹了一声:“我和他面对面地站着,相隔很近,可以注意到他眼神涣散。同时,他的笑容,竟然十分轻挑,像是在调戏妇女一样。在这种情形下,可以发出任何的笑容,但决计没有理由发出那样的笑容来的,由此可知,他对自己肌的控制,已不能如意,那自然是受了内伤的表现了。”我听了之后,连连点头,心忖别看这大麻子是人,可是中也有细——可知在江湖上,要混出名堂来,没有偶然这回事,必然有成功的道理在。

白素听得紧张,连声音也有点变:“麻大叔,你明知他受了内伤,这第三掌——”大麻子了一口气:“我岂是乘人于危之人,可是令尊他…唉,他…”大麻子看出白老大受了内伤,他心中敬重白老大是一条汉子,这第三掌,他就暂不发出,沉声道:“姓白的,能接下我麻子两掌的,你已是罕见的高手,算了,你走吧,这里没有人会阻住你。”若是大麻子的话一出口,大堂之中,完全没有人反对,那么,在完全没有把握的情形下,白老大或许会接受大麻子的提议,因为大麻子的话,给了他下台阶,他就算接受了,也不算丢脸。

可是就在大麻子的话出口之后,各人都沉默没有出声之际,一个女子娇声叫道:“且慢。”白老大也直到这时,才在第二掌的掌力之中,定过神来,恢复了视线,他看到,发出了那一下叫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铁头娘子。

其时其地,任何人一听到铁头娘子这样叫,都必然认为铁头娘子是不肯罢休,一定要白老大再接一掌,连白老大那么明的人,都没有例外,所以他立时一声长笑,豪气干云,期望道:“讲好了是三掌的,怎可以两掌就算,麻子,把你吃的气力拿出来。”大麻子一听,粒粒麻坑都冒出了火,大喝一声,第三掌击出,攻向白老大的左

(读者诸君请注意,在这一大段叙述之中,有许多细节,都神推鬼差地和后发生的事,有重要的关系,而在当时,是不被注意的。)(在其时,没有人知道忽略了这些细节,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而有些细节,本是无心的,甚至是不受控制的,可是却偏偏变成了可怕的大误会,形成了延续几十年的可怕的悲剧。)这第三掌,尽管大麻子并无意取白老大的命,但也只好攻向他的左——大麻子总不能一掌拍向白老大的面门,而左是心脏所在位置,白老大知道自己生死存亡的大关到了,他一提气,把全身能积聚起来的力量,一起聚到了左

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他的口,自然而然,向前了一,以致在旁观者看来,他非但不逃,反倒是向前了上去,更增他的英雄气概,令得所有的人,都跟着他,自然而然,了一口气。

一掌击中,又是“叭”地一声,大麻子怕白老大中掌之后摔倒,坏了他的英雄形象,所以立时伸手,准备去扶他,可是白老大虽然天旋地转,情形比中了第二掌之后更糟,五脏六俯,都在翻腾,但是一到有人欺近身来,自然而然(那是一种条件反作用),一翻手,五指已扣住了大麻子的手腕。

他在连接了三掌之后,非但巍然不动,而且又扣住了大麻子的脉门,这自然令人震动,大麻子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骇然之极的怪叫声来。

而白老大在一扣住了对方的脉门之后,脑中清明,知道这时,自己一点力道也发不出来,扣了也是白扣,反倒会了自己的底。所以,他五指才一紧,立时又松了开来,强忍住了气血翻涌,双手抱拳,身子转动,作了一个四方揖,朗声道:“后会有期,白某人暂且告辞了。”他也本没有注意到,他身子转了一个圈子之后,恰好是面对着铁头娘子停了下来,说了“后会有期”而且,这时,他全身像是要散了开来一样,也本不知自己在这样说的时候,表情怎样,眼神如何,但求不要哭丧着脸,保持笑容,已是上上大吉了。他说完那一句话,自知再也不能开口,一开口,只怕发出的不是声音,而是出大蓬鲜血。

这时,袍哥大爷之中,颇有几个,还想把白老大拦下来的,可是他们还没有言语行动,大麻子已经喝道:“他下江汉子尚且言出如山,我们能说了不算吗?”他一面叫着,一面傍着白老大,大踏步走了出去。

白老大在这时候,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天地像是倒翻了一般,一步步跨出,却像是踩在厚厚的棉絮之上,他心中只想一件事:“离开。离开。就算死,也是死得越远越好,远一步好一步。”就凭着这一意念,他一步又一步,向前走着,而大麻子一直跟在他的后面。

我和白素,听到这里,不互望了一眼——大麻子说他一直跟在白老大的身后,这就有点古怪了。

因为我们知道,白老大自己说的,受伤之后,挣扎坚持到江边,这才口鲜血,一头栽进了江中,这才绝处逢生,遇到了救星的。

这个救星,我曾推测,而且十分肯定,是陈大小姐,难道我推测错了?救他的,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大麻子?

如果是这样,那就未免古怪得很了。

大麻子沉醉在往事之中,并没有留意我和白素的神情有点古怪。他(他连上都是麻点),又大大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声:“白老大真是了得,我算着他下一步必然会跌倒了,那我就立刻出手去救他。可是他硬是不倒,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竟然给他走出了两里多,到了江边。”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知道大麻子的叙述,到了紧要关头了。

大麻子又再喝一口酒:“到了江边,他立着,望着滔滔的江水,也不知道他在想甚么,我看了他一会,才发现江边,另外有一个人在,那人也站在江边注视江水,一头青丝,给江风吹了起来,散散地披拂,竟是一个女子,披着一件紫的斗蓬,看来如同水中仙子一般。”大麻子在说到这一段的时候,措词大是文雅,可想而知,当时的情景,十分动人。

大麻子又道:“是那女子先半转过脸来看白老大的,我一见那女子半转过了脸来,心中就是一动,这美人儿肌肤宝云,美丽无比,我曾经见过的,她是陈督军的大女儿,我在帅府之中,见过两次。”大麻子讲到这里,白素伸过手来,紧握住了我的手,她手心很冷,自然是由于大麻子的叙述——我们的猜测没有错,在江边救了白老大的,正是陈大小姐。所以,这才有后两人并辔进入苗疆的韵事。那么顺理成章推测下去,两人成为情侣,也自然是事实了。

大麻子说到他认出了在江边的陈大小姐时,又向白素望了半晌。

我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不一动,好一阵心跳,才指着白素问:“麻大叔,你看她和陈大小姐,是不是有点相似之处?”在发出了这个问题之后,我和白素,都是心情紧张之极。人的遗传因子十分奇妙,试想,人的脸部肌,结构组合,何等复杂,稍有不同,就形成了人的容貌互异。可是遗传因子,却可以使得上一代和下一代之间,在容貌上有惊人的近似。

我这一问,自然是想明白陈大小姐和白素之间的关系。大麻子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十分肯定地回答:“论容貌,相似只有三四分,可是论气韵神态,却活像是大小姐,嗯,令堂好吗?”大麻子直接地称陈大小姐为“令堂”又说了那一番话,这令得白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声来。我也僵住了无话可说。

因为大麻子的话,已经明明白白,说明了陈大小姐,就是白素的母亲。

肯定了这一点之后,有许多谜团,自然也刃而解,例如韩夫人何以和白素一见如故,自然是二小姐在白素身上看到了她姐姐的影子之故。

在容貌上,白素和父亲相当接近,但是她的秀丽部分,必然来自她的母亲。

一下子明白,确定了自己的生身之母是甚么人,白素自然十分动。她发出了一阵呻声,大麻子毕竟是老江湖,看出了事有跷蹊,他便住口不再问,也不说,只是望着我们。

我忙道:“麻大叔,这其中有许多曲折,我们正要一一请教,请你先往下说。”大麻子倒也快,不再多问,接着道:“大小姐看到了令尊,怔了怔,看样子,她正要向令尊说话,令尊伤势发作,一张口,出了一大口鲜血来,身又向前一俯,一头栽进了江中,我立时一跃向前,一把没将他抓住,倒是大小姐先出手,抓住了白老大背后的衣服,提起他上半身来。”